毛離順知道話說到她心坎裡,趕緊再接再厲道:“四國使者來訪,皇上在聖天殿裡召見他們,若是您不去,駁了皇上的面子,萬一皇上遷怒太子可就不好辦啦!娘娘,您捨得讓太子受委屈麼?您心裡比誰都清楚,皇上不喜歡太子,如今凌修儀有孕在身,要是四個月後凌修儀產下的是小皇子,太子殿下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啦!”
收尾,咬斷線頭,纖細身軀轉過身來,漠然面對着毛離順,清冷水眸中折射出一絲慍怒,嘴角扯出譏誚弧度。
疊好童女小衣,壓在木板牀上破舊棉絮被下,破舊棉絮被下,薄薄茅草鋪墊,壓着一整套童女小衣和幾套男裝小衣,疊放的整整齊齊。
取出男裝小衣,略微整理下衣衫,捧着男裝小衣,穿過毛離順身邊,漠然走向門口,迎接風雪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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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所有人望見一道白影緩緩移入,恰似一彎新月,披着清華月光盈盈,冷清了熱鬧不已的聖天殿,清冷氣息悄悄在聖天殿裡瀰漫開來。
“廢……”毛離順才報了一個字,水靈靈已穿過他身旁,目不斜視邁入聖天殿,漠視衆人詫異的目光。
髮梢肩膀,朵朵雪花晶瑩,畏懼聖天殿裡的溫暖,化做滴滴水露,沁入單薄衣衫,逃個無影無蹤。
“大膽廢后!見了皇上,還不跪下!”周圍傳來粗嘎怒喝。
“娘娘,快跪下啊!”毛離順緊張着肥嘟嘟的老臉,跟在水靈靈身後,“不然皇上龍顏大怒,可就不好辦啦!”
“廢后娘娘,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快跪下啊!”包勇民低聲呼喊道,臉上盡是焦急之色。
廢后舒菲煙對包家有救命之恩,他怎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去送死?
無奈,對周圍的聲響,水靈靈置若罔聞,目光遊離,掃視全場一圈,縮定在蒼白了臉的太子璃軒身上,眼底浮現一抹淡淡溫柔。
蓮步輕移,徹底無視高高在上的皇帝。
“靈靈姑娘?!”驚喜乍響。
一道紫棠旋至水靈靈面前,伸手便要擁抱她。
身形一晃,水靈靈不着痕跡遠離他擁抱的範圍,冷着臉,沉着眼,凝視着他,淡漠冰冷的目光,似在瞧陌生人般。
然而,激動異常的莫冉盛沒有絲毫察覺,一味宣泄着自己心頭狂喜的情緒,忘卻其他一切。
在她走進聖天殿時,他便注意到她。
一身粗布麻衣,卻掩蓋不了她清華飄渺的氣質,如煙雨朦朧中的遠山,隱藏在水霧之中,若隱若現,素顏朝天,三尺青絲任意披散於身後,沒有任何首飾的點綴,展放出純自然清新的美感,原本透着空靈美的臉蛋,經過時間的洗禮,光陰的沉澱,不再散發着稚嫩的嬌媚,透着安定人心的沉靜,水漾美眸染上點點憂愁,眼角眉梢抹上一層疏離淡漠之色,如無形屏障,隔絕所有人的靠近,嬌嫩粉脣,微微泛白,讓人心生憐惜,渴望將她擁在懷中,悉心呵護。
“真的是你?姑娘,你怎麼會在皇宮裡?你是宮女?還是繡女?哦!喔,這不重要!姑娘,我尋了你八年,都快絕望了!誰知……嘿嘿!老天爺對我不薄!老天爺對我不薄啊!姑娘,你沒梳髻,也就是說你還沒嫁人咯?哈哈……太好了,這實在太好了!哈哈……剛纔皇兄說,他要給我指婚,做我的主婚人!嘻嘻……姑娘,你嫁給我好麼?我保證,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莫冉盛手舞足蹈着,滿臉喜色,想伸手擁抱水靈靈,瞧見她防備的神色,單純的以爲她是被他的莽撞嚇壞了,直到觸及她陌生的目光,他才後知後覺明白,難過的搔搔頭:“你……忘了我,是麼?八年前,我們見過面的!在莫都城外,我從小河裡冒出來,嚇了你一跳,還弄溼了你的衣服,你想想啊!想起來沒?”
水靈靈依舊茫然地瞧着他,目光清冷疏離。
“姑娘……”莫冉盛還想說些什麼,一旁的毛離順忙扯他衣角,滿臉急憂,似有口難言。
莫冉盛眉頭微擰,拉開與毛離順的距離,他好不容易尋到了八年前進駐他心房的姑娘,怎容許毛離順在此時壞他的事。
“王爺,她……她是廢……”毛離順偷覷着龍椅上陰沉着臉的皇帝,不需要用眼睛看,他也能清楚的感覺到皇帝熾熱目光凝聚在默冉盛、水靈靈身上,似要將他們的身體灼燒出兩個洞來,更別提周圍各色眼光,不懷好意地凝聚在他們身上。
“姑娘,你想起來麼?”莫冉盛對毛離順的膽戰視而不見,焦急而耐心地凝望着水靈靈,瞧着她淡漠如清風的臉龐,心裡莫名發慌,後知後覺地發現,聖天殿裡所有人都瞪着他們猛瞧,目光,是那樣的不懷好意。
伸出手,想扣住她肩膀,手臂一滯,他回過頭,詫異地瞧見身着織金四爪金龍明黃錦繡朝服的太子,扣住他手腕,冷着臉道:“皇叔,您嚇到本宮的母親了。”
“母親?”莫冉盛大驚,滿臉錯愕。
“王爺,這位是……”毛離順抓準機會,趕緊指着水靈靈介紹道,“廢……廢后舒氏……”硬着頭皮,他說道。
廢……廢后舒氏?
舒皇后?
奸相舒隆革的女兒?
無數關於舒皇后的傳聞如決堤之水般,洶涌進他的腦海中,淹沒他全心全意的愛慕之情。
呢喃着,搖着頭,滿臉迷茫,莫冉盛竭力否認,凝視着水靈靈清純脫俗的嬌顏,淡漠的臉蛋上,透着一絲絲的溫柔多情,水漾美眸柔情滿溢注視着太子璃軒,那溫柔的目光,幾乎可以融化最堅硬的鐵石心腸。
“你不是!”莫冉盛猛然抓住水靈靈纖細的肩膀,奮力搖晃着,似乎想將方纔聽到的話搖出腦海,力道之大,近乎要捏碎水靈靈的肩膀,神色癡狂道,“告訴我!你不是舒皇后!她那麼壞,你怎麼可能是她?姑娘,告訴我!你沒有梳髻,你怎麼可能嫁爲人婦?太子怎麼可能是你的兒子?姑娘,你告訴我啊!你說你不是舒皇后啊!說啊!你爲什麼不說啊?”
緩緩擡頭,將目光從璃軒身上轉移到莫冉盛身上,溫柔如水的目光陡然一變,變得淡漠如冰水,雖不至於冰封人心,卻使莫冉盛渾身一冷,火熱激動的心,如被利劍刺中般,流淌着鮮血,血色,從他臉上一點點褪去。
水靈靈漠然注視着莫冉盛,一襲二品錦繡獅子紫棠袍,腰繫佩金魚袋,而衣領袖口是金絲銀線包邊,訴說着他尊貴無比的身份,刀刻般立體的臉龐透着剛毅的線條,斜飛入鬢的劍眉,深邃黑眸閃爍着癡狂的苦澀,高挺的鼻樑流露出傲視羣雄的貴氣,堅毅的脣形,與高坐在龍椅上的某人有三分神似,與之不同的是,那人渾身透着溫文儒雅氣息,實際上卻是個陰險毒辣的卑鄙僞君子,而他身上流露出戰死沙場不屈的戾氣,眼底深處卻流淌出絲絲真誠無害的單純氣息,截然不同的兩兄弟。
目光,順着他的臉,慢慢移至他緊扣她肩膀的雙手上,平靜如鏡的水眸不因肩膀上的巨大痛苦而起一絲漣漪,彷彿毫無知覺般,一言不發地盯着那雙手,青筋暴凸的手,如鋼鐵般堅硬,可以給人安全感,此刻卻成了摧殘身體的利器,近乎要捏碎她的肩骨。
“皇叔!放開我娘!快點鬆手!”璃軒急了,用力拉扯着莫冉盛,高貴的出生使他的動作優雅,即使是拉扯,也沒有出現有損禮儀的慌亂,站在一旁的毛離順清楚地瞧見他眼底的焦急,想上去幫忙,又不敢,他是個卑微的太監,怎能觸碰親王的身體,更別提想辦法拉來他,“我娘根本不認識你,你放開我娘!”
鋼鐵般有力的手,漸漸鬆開,莫冉盛不可置信地呢喃着:“不可能的!你不是她……她,她是無憂無屢山野精靈,不食人間煙火,她那麼純真美好,你怎麼可能是她?你太冷太殘忍,你怎麼可能是她?不會的……我,我一定是認錯人,你們僅是長得相似而已,僅是相似……”這番話,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他人。
毛離順忙上前扶住莫冉盛,免得他步履踉蹌摔倒,水靈靈不掃他一眼,蹲下身子,面露慈愛之色,凝視着璃軒說道:“軒兒近來可好?”
“娘……”璃軒見終於擺脫了誠親王的無理糾纏,忙拉住母親的手,想讓她去拜見高高在上的皇帝,觸及她眼底溫暖的冰光,心中一凜,結巴道,“孩兒很好,娘,父皇……”
握住他纖細的手腕,翻手查看他內衣袖口隱隱泛成舊之色,眼角眉梢蘊藏着點點抑鬱憂愁,水靈靈冷聲打斷他的話:“娘給你做了幾件貼身小衣,回去換掉。”暗中扣住他脈門,摸清脈象平和後臉色稍緩。
接過水靈靈親手做的貼身小衣。“娘……”璃軒忍不住面露焦色,他知道母親打斷他話的原因,可如果母親當衆讓父皇下不了臺,父皇一定會殺了她的,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娘,你聽……娘,你好象,胖……胖了些?”握住水靈靈略微豐腴的手腕,不似過去般瘦不見骨,隱有豐不顯肉之感,心中大爲驚詫,不禁脫口說道。
嘴角微微上揚,水靈靈愜意道:“心寬體胖啊!沒有煩心作嘔的混事,心情舒暢,自然會胖啦。”
身居冷宮這兩年,她過的相當舒坦,雖說物質上被人變相虐待,精神卻極其輕鬆,多年來緊繃的神經得到了徹底的放鬆。
她剛進冷宮時,因身受重傷,體內寒氣未驅除乾淨飽受折磨,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嬪妃聯合掌管冷宮的太監對付她,但是,他們的虐待僅僅持續了半天光景,之後半個月時間,那些嬪妃連續暴死,欺負她最重的太監摔入河中溺水而亡,查不出蛛絲馬跡證明他們是非自然死亡的,儘管傻子也知道那些人決非正常死亡。
於是乎,沒人敢明着爲難她,只是暗地裡動些手腳,讓她住最破舊的茅屋,蓋最破爛的被褥,吃最糟糕的飯菜,穿最殘破的衣裳,若非她自小任凍捱餓慣了,恐怕要花不少時間去適應,何況,她還有一身深厚的內力撐着,平日裡根本感覺不到絲毫冷意,除了寒毒發作的時候。
當初冷月凝霜刀對她身體造成傷害之大,是她沒有想到的,本以爲殘留在體內不多的寒氣對她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不曾料到,殘餘的寒氣竟轉化成寒毒,每逢至陰至寒的時日,她便要忍受肌成冰,血液倒流的痛苦,虧得殘陽用他登峰造極的內力爲她抵禦寒毒,恐怕她在第一次寒毒發作的時候便凍僵而死。
冷月凝霜刀,果然厲害!
璃軒一呆,不知說什麼纔好,水靈靈的話,就象個響亮的耳光,當衆抽在皇帝聹臉上,打飛所有人的思考能力,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娘,你……穿得那麼……那麼單薄,難道……不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