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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交車上,萬侍程望着車窗外的風景,鋼筋水泥的各色建築讓在齊家莊呆慣了的萬侍程有種穿越的感覺。看了眼手錶,已經過了近兩個小時,車堵在路中間緩緩地向前蹭着。

就在萬侍程幾乎要睡着時,他目的地終於到了。好不容易擠下車,萬侍程覺得自己幾乎被壓成了紙片。抹了把流到眼角的汗,看了看“景德陶瓷廠”那顯眼的牌子,萬侍程擡腿向裡走去。

跟相熟的大門警衛老王打過招呼,徑直來到廠長辦公室,萬侍一眼便看到了翹着腳在看報紙的羅燕生。

象徵性地敲了敲門,下巴上留着青胡茬的羅燕生擡頭看向門外。當看清來人後,羅燕生把報紙往桌上一扔,動作麻利地站了起來,臉上帶着爽朗的笑:“喲,這是又有大活兒了啊?”

萬侍程回他一笑,兩人坐下來開始談正事。

“這次的活兒可不太一般,你先看看圖紙。”萬侍程把小心收着的圖紙掏出來遞給羅燕生。羅燕生只當他是在開什麼玩笑,樂呵呵地接過來調侃:“嚇,連你都覺得不一般,那我可得……”話音在看到圖紙時戛然而止,羅燕生臉上的表情,從驚訝漸漸變成了疑惑不安。

“這東西,你們從哪兒得到的?”羅燕生擡頭看向萬侍程,口氣略有些小心翼翼。

萬侍程嘆了口氣,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最後有些無奈道:“如果能平安完成這次的活兒,我跟小飛大概就會金盆洗手了。”

羅燕生沉默片刻,猶豫道:“也許是你們想多了,那老頭兒可能真的是要送朋友呢?”

“問題的關鍵不在於他拿方做什麼,”萬侍程接話,“而是在於他把這麼重要的東西泄露給我們,他目的達成後,是否會殺我們滅口。他說出小飛的真名未嘗不是一種變相的威脅。”

“那你們想出什麼兩全的方法了嗎?”羅燕生關切地問道。

萬侍程垂下頭,有些喪氣道:“暫時只有先調查那老頭的底細再說了。怎麼樣,這東西做着有難度嗎?”

“開玩笑,”羅燕生拍拍自己的胸膛,驕傲道,“有了小飛的數據,這世上就沒有我‘羅聖手’做不出的東西!”

萬侍程被他那股傲氣逗笑了,原來沉重的氣氛立刻緩和不少。

“是是,你跟小飛被圈裡人稱讚的那句‘辛神驗,羅聖手,絕世古物遍地有’我可是記憶猶新呢。”萬侍程半是玩笑半是調侃地說。

羅燕生跟着他豪邁地大笑幾聲,然後道:“小飛他還好吧?上次見他覺得他胖了點兒,看來你把他喂得不錯。”

“他整天跟個大爺似的,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工作,擦窗戶掃地做飯的活兒都我一人幹,能不胖嗎?”萬侍程不滿中透露出些許無奈。

羅燕生很想吐槽他潔癖日益嚴重了,想了想,又改成:“你們啊,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就慣着他吧,小心他賴你一輩子。”

“這次要是能化險爲夷,就算讓他賴一輩子我也認了。”萬侍程豁出去了,停頓片刻又道,“差點忘了告訴他我人到你這兒了,我先去給他打個電話。這張圖紙你保管好,這活兒麻煩你親自做,就不要找你徒弟了,過一陣我還會帶來更多類似的東西,你都不要讓別人經手。”

“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別人看見。”

得到羅燕生的保證,萬侍程拿出手機去外屋給辛小飛打電話,等了兩聲電話才被接起來。

“我現在在燕生這兒,東西已經給他看過了,他說沒有問題。”萬侍程在聽到辛小飛的一聲“喂”後,開門見山道。

辛小飛回道:“辛苦你了。燕生他最近怎麼樣?”

“看起來還不錯,你這麼關心他,下次不如跟我一起來?”

電話那端停頓片刻,回道:“再說吧。我不放心把古金通一人留在這兒。”“呦,難得聽到你關心我誒!今兒這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萬侍程能隱約聽到電話那頭兒古金通插話。

“不是關心你,是怕你把我跟侍程的東西弄亂了。”萬侍程聽到辛小飛這麼回古金通,不禁輕輕笑了起來。

“你提醒燕生不要讓別人看到那張圖了吧?”辛小飛聽到他的笑聲,又把注意力轉向他。

萬侍程剛要回他,忽然看到走廊拐角處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愣了片刻,他飛快地回了辛小飛一句“有事先掛了”,說完就朝着那身影飛奔而去。

“喂?喂?”辛小飛被莫名掛了電話,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古金通調侃道:“怎麼的?侍程連你電話都敢掛,不怕哪天被你恩將仇報把血吸乾了?”

辛小飛連一個冷漠的眼神都不屑於給他,把電話掛斷後扔到了桌子上,手機與桌子上的電腦碰撞發出“哐”的一聲,把古金通嚇得跳了起來。

“哎你別瞎扔啊!你都砸着我老婆了!”古金通把電腦捧起來小心察看,嘴裡心疼地念唸叨叨,“我老婆爲了追查那老頭的通訊記錄已經連續工作24小時以上了,你不感激她也就算了,你要敢把她弄出一點兒劃痕來,我可跟你沒完!”

“少唧唧歪歪的,幹你的正事去!“辛小飛繞過他,徑直走到寫字檯前坐下,拿出那神秘老人給的圖紙看了起來。

“這名家字畫,仿起來有些難度啊。”古金通把電腦放回原處,站在辛小飛身後越過他看向他手裡的圖紙。

“嗯。這位大家筆力蒼勁,所繪景緻磅礴大氣,後世人沒有他那樣寬闊的胸襟、廣博的見識,難以描摹他的作品,所以他的仿品很少。”辛小飛把圖紙仔細看了幾遍,“不過,以張之卿的功力,應該沒什麼問題。”

“張之卿本身就是個書畫家,我聽說求他仿古人字畫可不容易。”古金通聽到辛小飛口中的人名,立刻反應道。

辛小飛默默不語,似是沒聽到一樣,過了一會兒才道:“求?如果我給他看這幅字畫,哪用得着求他?他沒準兒還會跪下來求我們呢。”

“這纔像我以前認識的辛小飛。”古金通拍拍他的肩膀不無欣慰道。

辛小飛聽了這話,微微垂下眼睫,沉思片刻道:“其實過了這麼久,那件事帶給我的教訓遠大於傷害。我早已從陰影中走出,你們沒必要對我小心翼翼的。”

古金通把凳子搬到他旁邊坐下,歪着頭探尋着他臉上的表情:“真的?那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辛小飛瞪了他一眼:“別發神經!”

“不笑?那我給你笑一個。”說着,古金通真的張開嘴露出了八顆牙齒。

“滾!”辛小飛扭過頭去不想理他。可當古金通把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走的時候,一個極不明顯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

大約一週後的早上,辛小飛正夾着古金通做的菜抱怨色香味一樣沒有,忽然聽到院門被打開的聲音。

兩人互看一眼,站起身向外走去。被黑豆撲個滿懷的萬侍程正站在門口撫着黑豆的頭,看見兩人出來,立刻調侃道:“你們倆是不虐待咱家黑豆了?你看它見着我跟見着骨頭似的。”

“還不是因爲古金通那能把人毒死的做飯手藝害的?”辛小飛終於有了訴苦對象,立刻告狀道,“我真怕沒被那老頭害死先被他毒死。”

“嘿——”古金通立刻不樂意了,“我還沒嫌棄你吃飯挑三揀四跟個小孩兒似的,你倒先嫌棄起我飯做的不好了。有本事你自己做啊?你個只會煮麪的人有什麼資格嫌棄我啊?”

“得,又開始了。你倆不會吵了一星期吧?”萬侍面露無奈,“先少說兩句,看看我把誰帶來了?”

古金通與辛小飛把對彼此的瞪視轉移到把門口讓開的萬侍程的方向,一個身影緩緩從門口走出,一身水藍色短旗袍的窈窕淑女帶着端莊得體的笑意向他們打了聲招呼:“小飛,金通,好久不見了。”

古金通一臉的驚喜,幾步便走到美女跟前:“哎我去!這不夏大美女麼!你看你一出現,我們這寒舍立刻蓬蓽生輝啊!”

“這是我跟侍程的房子,什麼時候成你的了?”辛小飛站在原地不怎麼高興道。

夏美人掩嘴輕笑,一舉手一投足都帶着萬種風情:“你們的關係還是這麼好,真叫人羨慕。”

“咱有什麼話進去再說,站在門口也不是待客之道啊。”萬侍程向夏美人做了個請的姿勢,夏美人卻站在原地分毫未動,只是眼中帶笑看着辛小飛:“我貿然前來,能不能進去,恐怕還要問問這房子的另一個主人,看他願不願意讓我這個前女友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