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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辛小飛的二叔,萬侍程是有所耳聞的。想當初,辛小飛的二叔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名字相當響亮,想要拜他爲師的人不計其數,萬侍程本人就是其中之一。可惜後來老人家得了眼疾,於是漸漸退出了仿製的圈子。即使如此,萬侍程在得知這位曾經叱吒仿製圈的老人是辛小飛二叔時,也對辛小飛諂媚了一番,請求他帶自己見老爺子一面。辛小飛當初答應得好好的,可惜不巧發生了三年前的事,幾人連夜逃離這裡,四處爲家,辛小飛的許諾便一直沒有兌現。

現在好了,能有機會看到當初膜拜的偶像,萬侍程一下子便從初到這裡時的緊張情緒中解脫出來,轉而盯着偶像看個不停。

辛小飛的二叔對於這個多年未見的侄子甚是關心,拉住他的手連聲詢問。辛小飛常年冰凍的心終於有了融化的跡象,在回答老人的提問時,聲音中透着股重回的人情味兒。

王強掛着假笑看他們叔侄敘舊,如果不是瞭解王強的爲人,還真以爲他是個熱心腸的好心人,可是萬侍程知道,他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等辛小飛叔侄二人聊得差不多了,王強才發話道:“今天請幾位前輩來,是想請各位幫我與小飛做個見證。我倆向來對彼此做方的水平評價甚高,早就希望能有機會切磋一二,可惜自三年前別後,一直未有機會,今天小飛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們便決定趁此機會相互討教一番,請三位長輩爲我們做裁判。當然,我們的比試並非爲了爭個你高我低,只是單純的想要了解對方的長處與自己的不足,所以三位長輩在評判時也不要擔心我們會因此而產生嫌隙,儘管說出自己的評價便是。”

萬侍程對王強這番得體的說辭暗暗撇嘴,心裡罵了他一句“假正經”。早在三年前王強就因爲辛小飛聲望比自己高就處處與辛小飛作對,明面上損毀,暗地裡中傷,他的這些作爲在圈子裡有幾個人不知道?就算眼前這三位前輩隱退多年,恐怕對於這些事也未必不知道。

安嚴兩位老人對於這套說辭似乎並不怎麼在意,很快就點頭應了下來,只是辛小飛的二叔有些猶豫,遲遲沒有表態。

王強臉上的笑意更深,他走到老人跟前,把手放在了老人的肩上,聲音輕柔:“師父,您老的意見呢?”

這聲“師父”不僅讓萬侍程等人愣了一下,就連辛小飛都忍不住皺起了眉。老人沉默片刻,終於開口:“強子,你這是在爲難師父啊。小飛是我的侄子,於我有血濃於水的親情;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徒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讓我當你們的裁判,簡直比殺了我還要叫我爲難。”

“師父說的這是哪裡話,”王強笑道,“您於我與小飛都有不可替代的恩情,您來做裁判,對於我跟小飛都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我跟小飛向來親如兄弟,絕不會因此而嫉恨對方,您就放心地應了吧。”

萬侍程聽了他這話,真想當着他的面罵一聲“睜着眼說瞎話”,可是當他注意到辛小飛暗暗握起的雙拳時,又轉而把注意力放回對小飛的擔心上。如果辛小飛的二叔在評判時選擇了王強,對於被親人否定的辛小飛來說,將不啻於三年前的那次打擊,好不容易恢復的小飛很可能再次變回之前的那具行屍走肉。萬侍程想到這裡,開始後悔答應小飛回來了。

“二叔,”許久沒有說話的辛小飛不忍看老人爲難,出聲爲老人解圍,“這次比試,我跟王強都很重視,您身爲我跟王強生命中極爲重要的人,做這場比試的裁判再合適不過,您只管答應下來,無論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會接受。”

老人聽了他這番話,終於點了點頭:“既然你們決心已定,那我就沒什麼好推辭的了。小飛,強子,這只是一場以討教爲基礎的比試,最後不管誰贏了,都不能說明這個人的水平就一定比另一個人高。同在這個圈子裡混,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強,你們兩個都是我極爲看重的新秀,以後的路還長得很。你們答應我,這場比試後,不要因爲結果影響了彼此的感情。”

王強與辛小飛對視一眼,都老老實實地點頭應了聲是。既然最後一位裁判已經開了金口,那就預示着比賽的正式開始。

三位前輩湊在一起低聲商量了一番,便把比試的題目定了下來。滿頭白髮的安老前輩離開了一會兒,最後捧着個瓷瓶出來,他把瓷瓶往桌子上輕輕一放,對辛小飛與王強道:“這個瓷瓶是辛師傅的收藏之一,既然我們現在聚在辛師傅這裡,就就近選這個瓷瓶做題目好了。小飛,強子,你們好好看看這個瓷瓶,十天內把仿製的成品拿過來,我們到時在這兒等你們。”

“如果十天內沒有把東西做出來的,就算輸。找了人來幫忙的,也算輸。不過以你們兩人現在的能力,十天內獨自做出來應該在情理之中。”嚴前輩補充道。

最後辛小飛的二叔——安前輩口中的辛師傅——說道:“做瓷瓶的材料工具都由你們自己準備,你們現在可以對瓷瓶進行測量了,這個東西我會一直放在這裡,一旦你們覺得自己最初的測量出現了問題,就可以回來這裡再重新測量。”

聽完辛前輩的話,王強向辛小飛做出個“請”的姿勢,示意辛小飛先測,自己則走出門外迴避。

辛小飛沒有跟他客氣,走到瓷瓶前,接過安前輩遞上來的手套,把瓷瓶整個摸了一遍,又把瓷瓶捧起來仔細觀察,任何細微的地方都沒放過,接着讓萬侍程拿了測量工具出來,每個部位都進行了多次測量,一邊報數一邊讓萬侍程記了下來。辛小飛在把瓷器放回桌上前,輕輕敲了敲瓷瓶的各個部位,把耳朵湊上去聽了聽響聲,就像夏天挑西瓜一樣,最後還讓古金通拍了照片。

辛小飛對幾位前輩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測量完畢,就轉身出去叫王強進去測量。萬侍程等人跟辛小飛在院子裡迴避。

“怎麼樣?有問題沒有?”古金通一出來就對辛小飛道,樣子有些猴急。

辛小飛搖了搖頭,回他:“暫時還沒有。”

“有氣魄!”古金通一巴掌拍在辛小飛後背上,把沒有準備的辛小飛拍得一趔趄,被辛小飛狠狠瞪了一眼。

“金通你倒是下手輕點兒啊,現在的小飛可經不住你的‘鐵砂掌’。”萬侍程埋怨古金通道。

古金通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爲自己辯解:“我這不是剛纔太緊張了嘛,聽到小飛說沒問題,我一興奮就沒控制好力道。”

“小飛只是說暫時沒問題。”鄭顯鐸提醒古金通。

古金通有些不屑道:“咱小飛那是在謙虛,是吧小飛?”

辛小飛不搭理他,翻着萬侍程記錄的瓷瓶的數據,像在心算些什麼,古金通湊過去一起看。過了一會兒,王強從屋裡走了出來,直直超辛小飛走了過去。辛小飛收起數據,擡頭與他對視。

“看你的氣色,恢復的不錯。”王強臉上掛着他慣有的假笑,眼睛緊緊盯着辛小飛。

辛小飛堅定地與他對視:“你什麼時候拜了我二叔爲師?”

王強輕笑了一聲,回他:“你走後沒幾天我就拜了。爲了這一天,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我們之間的比試,沒必要把他老人家牽扯進來吧?”辛小飛面無表情道。

王強輕輕搖了搖頭,笑道:“作爲仿製圈最有名望的前輩之一,請他老人家是再合適不過了吧?”

“你這樣會讓他很爲難。”

“我不覺得評判出哪個人的作品最好是件很難的事情,除非他心裡本來就對某些人有偏袒。”

辛小飛不再說話,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跟這個從小就與自己爭強好勝的人沒什麼好說的。辛小飛轉身要走,王強做出像是忽然想到什麼的樣子,在他背後道:“差點忘了告訴你,白雨涵逃到國外去了。自從把你利用完之後,她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圈裡人怎麼可能放過她這種內奸呢?所以,與被趕走的你相比,一直被人追殺的她似乎更可憐一點。”

“哼,她自作自受。”古金通對於王強口中的白雨涵一點也不關心,一想到她假借仿製的目的接近辛小飛,最後害得他們被趕出一直以來生存的地方,他就恨不得親自與那女人做個了結。

但小飛顯然不這麼想,他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他緊握的雙拳已經把他心中的想法泄露出來。而最能明白辛小飛心中所想的鄭顯鐸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拍了拍古金通,對王強道:“如果你是想在比賽前打這種心理戰術,那恐怕你打錯了算盤。白雨涵當初假裝讓小飛替她仿製古董,實際是想竊取小飛的仿製手法賣給外國人,結果自己與外國人有不法交易的事被jing方追查,這件事本來就與小飛無關。至於被jing方順藤摸瓜把整個圈子牽扯進來,說到底小飛也是受害者之一吧?”

王強攤開雙手聳了聳肩,做出些許無辜的表情:“我並不想因爲這件事影響我們之間的比試,我真的是突然想到的。小飛能從那女人的影響下走出來,對於我來說真是再好不過。我一直都想與他堂堂正正地來一場比試,之前要不是那個女人搗亂,我大概早已達成所願了。”

鄭顯鐸沒有再說話,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辛小飛與王強對視片刻,對他道:“我知道了,十天後見。”

王強叫來之前送他們來的服務生,吩咐他把人再送回去,臨關車門前,王強撐住門,對他們道:“我已經跟圈裡人解釋了,說你們回來的這段時間是來跟我斗方,所以他們暫時不會爲難你們。不過斗方結束後……你們好自爲之。”

“等等,你之前可沒有跟我說,我們之間的這場比試算作‘斗方’。”辛小飛聽了他的話,立刻皺起了眉,就連其他幾人的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