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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到了晚上,辛小飛放下手中的尺子,閉起勞累了一天的眼睛,揉着太陽穴稍加休息。

萬侍程端了杯茶走了進來,他把茶杯輕輕放在書桌上,聽到動靜的辛小飛立刻睜開了眼睛。

“金通那邊有什麼進展沒有?”辛小飛毫不客氣地端起茶問道。

萬侍程搖了搖頭:“他又查了箱子上的指紋,沒在人員信息庫裡找到信息;箱子是很普通的大衆牌子,也沒有特殊性;根據人民幣上的編號倒是可以查出錢是從哪兒取的,大筆現金的提取是要提前預約的,提取時會有身份覈對,但是銀行的保密很嚴格,銀行電腦也都是內部聯網,要想查到取款人信息,還需要些人力和時間。”

辛小飛平靜地點點頭,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抱什麼希望。那些人能弄到這些東西,想必也不簡單,不會給辛小飛他們留下什麼可利用的把柄。

“你還記得那幾個人的長相吧?”辛小飛見萬侍程果斷地點了點頭,於是繼續說,“明天你找錢兒三,讓他問問咱們行當裡有沒有別人遇到或接觸過有那些長相特徵的人,如果有,就詳細打聽一下;如果沒有,我們再想別的辦法。金通那邊也別讓他斷了,不管動用多少人力,都要儘量調查清楚。”

萬侍程把事情都應承下來,不經意間看到了辛小飛忙碌了一天的成果,於是拿起來查看。

辛小飛自顧自地喝着茶,直到萬侍程把東西看完整齊地放回書桌,他才放下茶杯再次開口:“那個瓷瓶我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朝代、大小、質地、紋飾原圖樣上都寫的很清楚,至於燒製方法、做舊手法、釉面處理之類,我已經寫到了另一張紙上,明天你再把數據覈對一下,就給羅燕生送去吧。”

“你真的要給他做?”萬侍程有些不確定辛小飛的想法。

辛小飛不怎麼在意地回他:“不然還能怎麼着?一直拖着不做,只會讓他們對我們產生懷疑。我們做一件就給他們一件,一方面稍微拖延點時間,一方面多與他們接觸,尋找他們的破綻。只要想辦法讓他們陷入困境,我們就能從困境中解脫。”

萬侍程知道辛小飛的想法是對的,只是想到還要多次與這名神秘莫測、目標模糊的委託人接觸,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如果是以前,有辛小飛在一旁與自己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倒也不會如此緊張,可惜自從三年前的事情以後,辛小飛就再也不願與委託人見面了,這多多少少給了萬侍程一些壓力。

“哎呦,可累死我了。”在萬侍程愣神想着心事的空檔,古金通伸展着雙臂走了進來。他一屁|股坐到辛小飛的牀上,衝辛小飛伸出手,“把那些圖樣給我,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國寶級文物把你們嚇成了現在這副衰樣。”

辛小飛輕哼了一聲,表示出對古金通態度的不滿,同時手一擡,把書桌上的圖樣甩在了古金通伸出的手上。

古金通捧着圖樣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等他把圖樣全部看完後,終於“嘖嘖”了兩聲道:“我今兒算是開眼了,這要是把這些東西仿出來拿去交易了,被判十回死刑都不夠啊。那老頭到底什麼來歷?別是織了張法網的臥底,就等咱們自投羅網呢吧?”

“不會,”辛小飛果斷地否定了古金通的說法,“如果真是那樣,是達不成證據、構不成犯|罪的,我們只是製作者,又不是出售者。”

“那他還能有什麼目的?”古金通把紙張還給辛小飛的同時,皺着眉道。

辛小飛接過圖樣,給他一個冷眼:“這難道不是我們叫你來查的內容嗎?你剛纔一進來就喊累,怎麼樣,有什麼進展?”

“能查的我都查了,連那個手機號我都鎖定了,只要通話時間夠長,我就能捕捉到相關信息。銀行那邊我明天就找人去聯繫,估計三天之內會有結果。你看我夠盡職盡責了吧?”古金通對於自己的工作相當滿意,他就不信,以自己多年的經驗會查不到一個大活人的底細。

旭日緩緩從東方升起,早就起牀的辛小飛踢了踢在地鋪上睡得呼聲直響的古金通,誰知沒把人叫醒,反倒被他一蹬腿差點絆一跟頭。辛小飛又盯了他兩秒,果斷扭身出了裡屋沒再理他。

正在張羅飯菜的萬侍程見只有辛小飛一人出來,立刻問道:“不是讓你叫金通起牀嗎?人呢?”

“不用管他,餓了自然就醒了。”辛小飛不待萬侍程說什麼,一屁|股坐到餐桌前拿起了碗筷。

萬侍程沒辦法,索性也坐了下來。他剛拿起筷子,就聽院子裡的黑豆狂叫起來,緊接着就聽到敲門聲。

萬侍程與辛小飛對看一眼,辛小飛飛速夾了幾筷子菜在碗裡,然後端着碗起身回了裡屋。萬侍程等裡屋沒了動靜,這才起身去開門。在來到大門前的這幾步路上,萬侍程的心思簡直百轉千回,一想到前幾天接到那樣棘手的方,他就有種不想再打開這扇門的衝動,可是逃避不是辦法,該來的總歸會來,就像辛小飛說的,這大概就是他們做這種生計的一次大劫吧。

萬侍程心情複雜地打開門,門外站着一位相貌出衆的男子,一張謙和的臉上帶着友好的微笑。

“你找誰?”萬侍程一邊問一邊把這人的面目記在了腦海中,這記人臉的能力也算是萬侍程的一項特長,只要哪怕一眼,萬侍程也能準確描述出他所見之人的長相。

年青男子還未來得及回話,他身後便跳出了一位妙齡少女,少女擺出誇張的張牙舞爪的動作,同時大叫了一聲“呀”,靈動黑亮的大眼睛緊緊盯着萬侍程。

萬侍程微愣了幾秒,然後驚訝道:“瑩瑩?”

“師兄!有沒有嚇一跳?”被喚作瑩瑩的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臉上一對梨窩顯得她更加嬌俏可愛。

“你怎麼來了?”萬侍程一邊把人請進門,一邊問道,同時把瑩瑩上下又打量了一遍。

“當然是給你們送錢來了,”曲夢瑩一手挽着萬侍程,一手挽上剛纔敲門的陌生男子道,“這是我表哥,叫江賀北,他有個東西想讓你們幫忙仿一下。”

被提到名字的男子對萬侍程禮貌地笑笑,清俊的臉上君子風範盡顯。

萬侍程對於有生意做並未覺得興奮,相反,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讓萬侍程充滿了戒心。

“你還沒吃飯呢啊?這都幾點了?”曲夢瑩一進堂屋便看到了桌子上的飯菜,邊說着,她邊往關着門的裡屋瞟了幾瞟。

萬侍程知道她是在找辛小飛,卻也沒有點破她那點女孩子的心事,徑自給他們倒上茶,讓他們先坐了下來。

“你們就開門見山吧,想讓我們給仿個什麼東西?”萬侍程坐到他們對面,並未顯出多少興趣。

江賀北掏出錢包,從裡面抽了張照片出來,恭謹地遞到萬侍程眼前。待萬侍程接過照片後,他才溫聲解釋道:“這張照片是二十年前拍的,裡面那個中年是我爺爺,他旁邊桌子上的花瓶是他當時的最愛,據說那是祖上傳下來的家傳之寶,可惜後來搬遷時不小心被弄破了。我爺爺再過幾個月就過七十大壽了,我想用這東西給老人家一個驚喜。正好瑩瑩跟我提到你們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冒昧前來打擾,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面子,能得到二位的幫助。”

萬侍程拿着照片仔細端詳,這張照片已經泛黃,邊角都有了殘破的痕跡,但從平整的程度看,顯然是被人細心地保管着。照片中一位精神矍鑠的中年男子對着鏡頭露出淺笑,一身深灰中山裝把他挺拔的身姿盡顯出來。他旁邊一張看起來頗有年代的書桌上,一個做工精細的青花瓷瓶一下子就吸引了萬侍程的注意。

“看樣子,像是明朝的古物。”萬侍程看着照片隨口說道。

江賀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說來慚愧,我對這些古董不怎麼了解。”

萬侍程從照片中收回視線,對江賀北與曲夢瑩道:“我要把這東西給我的朋友看看,他要是說沒問題,我們就可以把這活接下來。麻煩你們先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江賀北與曲夢瑩讓他自便,萬侍程便朝裡屋走了過去。開門的瞬間,曲夢瑩忍不住伸長脖子往裡看了一眼,但什麼也沒看到,頓時在胸中涌起一股失落感。

江賀北端起茶杯,在品茶之前,低聲對曲夢瑩道:“你口中的那位高人,連你這個熟人都不願見嗎?”

曲夢瑩輕輕咬了下嘴脣,似是有些委屈地道:“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他以前又愛熱鬧又愛貧嘴,要不是因爲三年前的事……”

江賀北等了片刻,想待她把話說完,但她似是陷入自己的回憶中,話到此處並未再往下說了。江賀北的興趣被挑了起來,出聲問道:“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

曲夢瑩似被從睡夢中叫醒般驚愣了一下,繼而搖了搖頭道:“具體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三年前一位委託人出賣了辛小飛,導致他被迫遠離故鄉四處逃亡,還因此牽連了他的幾位既是合夥人又是朋友的角色。那之後,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門外的曲夢瑩還在向江賀北緬懷過去的辛小飛,門內被緬懷的主角正一手撐着桌子,看着古金通的“老婆”展示着堂屋裡的畫面,電腦旁一隻空碗上搭着一副筷子。萬侍程剛進門的瞬間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