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 放學鈴聲甫一打響，宓茶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空氣中泛着絲絲寒氣，地板上還有不少未被訓練室吸收掉的水潭。
她喘出來的熱氣皆凝成了白霧，連手中的法石都似乎黯淡了許多。
連續三個小時的高強度輸出, 就算她全程一動不動也累得夠嗆。
同樣累極的還有柳凌蔭, 她擺了擺手, 扶着尾椎, “你們要練習組合技就對着模型去練, 這三個小時裡我都摔了好幾次了。”
與筋疲力盡的兩人相比, 沈芙嘉和嚴煦雖然也出了不少汗, 但明顯狀態好上不少，甚至精神上透着幾分亢奮, 大有意猶未盡之意。
沈芙嘉收了劍, 揩了把汗，扭頭對着嚴煦道，“三十一次裡面成功了四次, 這麼看來是可行的, 只要再多練習幾次，等到期中考試時說不定就能用上了, 一定能嚇對面一跳。”
“找機會加入宓茶的增幅，威力能更大一些。”嚴煦頷首，喘氣不小，“今天就先到這裡, 我的能力也全部耗盡了。”
柳凌蔭長舒一口氣，總算是結束了, 這種陪練的滋味實在難受。她率先開門，門剛一拉開, 旁邊的407也剛剛結束今天的訓練。
兩撥人同時走出來，沈芙嘉和宓茶跟她們打了個招呼，接着又再度分開。
“對了，陸鴛怎麼樣了，她昨天放學後被李老師叫去辦公室了吧？”沈芙嘉看見陸鴛後，順口問了問宓茶。
“我今天早上也問了她，但她好像沒什麼變化。”宓茶搖頭，“她說，她答應李老師以後不會在比賽時睡覺了。既然已經親口答應了，那應該以後就不會再犯了吧。”
幾人進了用具室，將各自的櫃子拉開，脫下了防護服。
柳凌蔭一邊脫衣服一邊道，“她是年紀第一，班主任不會跟她計較的，頂多說兩句就放人了。”
嚴煦脫去防護服後，把法杖還回了卡槽，聽到柳凌蔭這話，並不贊同，“那位李老師對能力方面的事情格外認真，我不認爲她會對成績好的學生法外開恩，相反，她也許會更加嚴格。”
一週之前，嚴煦絕不會介入別人的閒聊當中，但自從練習賽過後，她偶爾也會在幾人聊天時插入幾句。
不止嚴煦，原本水火不相容的柳凌蔭和沈芙嘉最近也能偶爾心平氣和地講兩句話了。
這種講話方式和兩人剛進宿舍時完全不同，那時候的兩人看似親暱，實則句句尖酸，現在的她們雖然大多時間還是厭惡彼此，但發生摩擦的頻率少了很多。
高三是特殊的一年，一方面，在有了共同奮鬥的目標之後，408逐漸走向穩定，她們被巨大的外力擠壓，自然而然地凝成一團。
另一方面，學習訓練都已經耗費了她們所有精力，實在沒有多餘的閒心用來勾心鬥角。
今天週二，晚上輪到柳凌蔭帶宓茶體訓。
在訓練態度上，她比沈芙嘉要嚴格不少，頗有班主任李老師的風采，每次宓茶都被訓得苦不堪言。
“都十來天了，你怎麼連俯臥撐都還不會做？沈芙嘉到底有沒有認真教你？”柳凌蔭皺着眉，望着趴在地上的宓茶，直接上手拍她的背，“又不是伸懶腰，手回來點，腰不要塌，腹部用力。好，屈肘——”
宓茶也很想做好，無奈力不從心，哭喪道，“不行……手臂一彎我就會掉下去。”
她展示給柳凌蔭看她的上肢力量有多麼薄弱，手臂剛剛艱難地彎出了點弧度，整個人立馬啪嘰一下貼在了墊子上。
像塊攤平了的史萊姆。
“你是不是沒有腰腹用力？俯臥撐不是靠手臂撐起整個身體的，這是核心力量的訓練，腰腹不用力當然撐不起來。”柳凌蔭再度幫她調整好姿勢，“再試幾次。”
宓茶於是嘗試腰腹發力：
啪嘰——啪嘰——啪嘰……
反覆嘗試了幾次之後，柳凌蔭挑眉，那雙貓眼裡透露了些許疑惑。
她嘗試着代入宓茶，在她身邊做了幾個俯臥撐——非常輕鬆，甚至還能讓宓茶坐在她背上。
“你再試試。”她爬了起來，“按照我剛纔示範的來。”
俯臥撐的動作並不複雜，宓茶學得有模有樣——啪嘰。
沈芙嘉上週便發現了這個問題，她和柳凌蔭提過，當時柳凌蔭不以爲意。
又不是需要技術含量的雜技，不過就是做多做少的問題，能做出一個就能做出兩個，能做兩個就能做二十個，小學的體育課就已經涉及了俯臥撐的訓練，怎麼可能會做不出來。
“我感受下你的肌肉，撐好。”柳凌蔭單膝跪到了宓茶身邊，她一手覆在宓茶的胳膊上，一手去碰宓茶的腰腹，直覺問題還是出在了發力點的問題之上。
很快，她明白了問題所在——宓茶的力量太弱太弱了。
俯臥的姿勢讓宓茶肚子上的肉肉更加往下墜，小肚腩摸起來柔軟可愛，但這個觸感對於柳凌蔭而言十分陌生，她上手時愣了愣，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原來女高中生也會有贅肉。
和宓茶摸她腹肌時的感受一樣，這同樣是柳凌蔭這輩子都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宓茶臉頰泛紅，一骨碌坐了起來捂住了肚子，躲開了柳凌蔭的手掌，不想暴露自己多餘的肉肉。
“之前嘉嘉一直幫我做全身性的有氧訓練，幫我加強心肺，這種單獨部位的特訓還沒有過。”她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緊接着馬上開口，“我會努力嘗試的，凌蔭你先管自己的訓練吧，我一會兒練會了再叫你。”
柳凌蔭站了起來，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是的，怎麼會有十七歲的少女連自己的身材都不重視。
宓茶的體質差得超乎她的想象，看來今後的訓練單得重新調整。
“那俯臥撐就算了，今天再怎麼逼你你也做不起來，先從仰臥起坐、俄羅斯轉體這種輕鬆地開始練吧。”她嘆了口氣，嘖了一聲，“你還真是個幼兒園寶寶，換成別人，我纔不會那麼有耐心。”
宓茶最近和柳凌蔭熟悉了一些，有些話也敢放肆出口，她鼓起了臉頰，“凌蔭，你以前還經常喊我寶貝。”
現在說起話來一點兒都不客氣。
柳凌蔭理所當然地點頭，“以前懶得去記你的名字。”她頓了頓，美眸橫了宓茶一眼，“你想我叫你寶貝？”
“啊，你是沒有記住我的名字才叫我寶貝的嗎？”宓茶詫異地睜眸，她的名字一點兒都不難記纔對。
“那麼多同學，我哪有空一個個把名字記過去，那些不熟悉的女生統一叫寶貝就行了。別光說話，快躺下，我幫你按住，30個仰臥起坐，快點，嚴煦還在等我們回去講錯題。”柳凌蔭拍了拍她的小腿，自己坐到了宓茶腳背上。
宓茶哦了一聲，按照柳凌蔭的拍子，抱着頭開始仰臥。
雖然之前也覺得柳凌蔭喊的“寶貝”二字過於甜膩，聽起來太不踏實，但今天聽到了柳凌蔭親口承認，這或許是因爲柳凌蔭真真正正地認可了她、不再把她當外人，宓茶如此思索着。
仰臥的過程中，她第一次發現，柳凌蔭那張臉去除了刻意的假笑後，即使上着淡妝，也能漏出幾分認真清爽的少女感。
雖然燙了捲髮，每天都帶妝上課，但柳凌蔭說到底也不過是十七歲的女孩兒，臉上的五官依舊殘留青澀與稚嫩。
宓茶有點想問問，柳凌蔭和她前男友現在如何了。
但話到嘴邊打了個轉兒，最後又咽回了肚子裡。
她最近晚上都沒有哭，也沒有出去約會，應該是漸漸走出了失戀的陰霾了吧。
“對了，”她不說話，柳凌蔭忽然開口了，“我想起來了，這幾天我好像沒有打掃過寢室。”
宓茶愣了下，這話題有些突然。
開學不久，408沒有分配值日表，平常學習太緊張，這個寢室並沒有天天打掃。
之前宓茶偶爾也會清掃，但主要還是沈芙嘉在處理。
至於嚴煦，她似乎在自己在心裡規劃好了寢室值日表，每週一週二都會固定打掃，其他日子一概不管。
柳凌蔭也是今天看見嚴煦掃地纔想起來這回事兒，“現在每天那麼累，哪有時間做家務。我打算這週日去商業街買個掃地機，順便再買個咖啡機，天天喝廉價的速溶咖啡，我都快要喝吐了，樓下那家咖啡吧用的咖啡豆也很次，根本沒有咖啡該有的味道。”
她說罷，理所當然地對着宓茶開口，“你和我一起去。”
“週日……”宓茶抱着頭坐了起來，暫時停下了仰臥起坐的動作。
“我週日和嘉嘉約了去買運動文胸。”她累得喘了口氣，問向面前的柳凌蔭，“那我們可以一塊兒去嗎？”
柳凌蔭微怔，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難得的邀約竟然還被沈芙嘉捷足先登了。
她頓時有些微惱，一把按住宓茶的手，俯身逼近了她，“你就那麼喜歡沈芙嘉嗎？”
又是沈芙嘉，又是沈芙嘉，爲什麼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喜歡沈芙嘉，那種虛僞的女人到底有什麼好喜歡的！她哪點比沈芙嘉差了。
“這個……”宓茶被問得一懵，聲音弱了下去，“因爲是提前約好了的。凌蔭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呀，三個人打車的話，還會便宜一點。”
“我纔不去！你自己和她去吧。別停下，繼續！後面還有八組。”
這是什麼窮酸的算法，如果和她一起去的話纔不用算什麼打車的錢，真是一點都不識時務。
“八組也太多了！我不可能做完的……”
宓茶苦着臉哼唧，卻被柳凌蔭大聲地頂了回來，“才週二你就有力氣想着週日去和沈芙嘉逛街，幾個仰臥起坐算的了什麼。不許停下，蝸牛一樣慢死了。做完仰臥起坐之後還有仰臥擡腿、仰臥屈膝提髖、仰臥觸踝……像你這樣慢悠悠的要做到什麼時候。”
“怎麼能這樣算……仰臥的東西也太多了，換點其他的好嗎，我喜歡瑜伽球。”
“迪士尼喜歡嗎？不如你去那裡好了。”
宓茶欲哭無淚，有時候她真是懷念從前的假惺惺凌蔭，起碼那個時候她對自己非常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