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嘉清又塞進了繡樓,嘉玉喚來映菱,說道:“你遞個話出去,告訴哥哥,慈安姑姑說的事兒我瞧着莊子裡羅、李兩家的兒子不錯,若是他也覺得好便不用再與我商量了,這次去便可選定個日子。”
說到此處,還是補上了一句:“也不必來來往往的,只喊了轎子從觀裡擡去莊子上便可。另外,從庫裡支取六兩銀子,再把我庫裡那兩對纏絲的珠花和頭面兒帶上,算是母親和我的一點心意。”
映菱一一應下,得了話便忙到二門處讓人傳話。回話的人說趕得巧了,大公子和公孫公子正準備出發。大公子說了,大小姐的安排很是妥當,他會看着辦妥的。
映菱得了回話,這才從二門處又回了靈花臺。嘉玉此時正斜靠在榻上看着賬冊。
一月終了,這幾日陸陸續續便有莊子上和蕭府內的各類賬目送過來,蕭嘉玉都要查看清楚。蕭家不是寧睢縣人,但嘉玉的母親卻是個有頭腦的,知道蕭景山責任重大,不出意外蕭景山這位置怕是很難挪動的,便早早的置了些田地,正經在寧睢縣過起日子。
老宅那邊當年雖是竟都捐了出去,但天下平定後大昭帝又給了好些上好的田地,蕭景山這一出任,他的庶弟蕭景川便揀了個大便宜,造冊上寫的是蕭景山,但實管着的卻是蕭景川。
映菱進得門來,看嘉玉正拿着賬冊仔細翻看,不好打擾,便退到了外間,想準備些茶水和點心。
一柱香的功夫,映菱見嘉玉還不叫她,怕她看得久了傷了眼睛,便掀了簾子,拿着茶水進了內室。見嘉玉仍是看着賬冊便有些急,又不敢輕易開口,只將茶水放在了嘉玉順手的地方,便站到了跟前兒。
映菱杵在那,便有些擋了光線,蕭嘉玉這才擡眼道:“知道了。這就不看了。”又正了身道:“這幾本拿下去,傳我的話,後院的小廚房小竈臺的實不必這麼多,只留下居華閣、靈花臺和流月閣的,其餘都由大廚房統一做了分下去。樟櫺閣的廚房本就不該是內院管着的,以後讓外院的羅管家張羅。”
映菱一一默記在心,又聽蕭嘉玉說:“文溪院如今住着人,下人再添兩個粗使丫頭過去,提了爾蘭和尋桃兩個爲大丫頭,便是這樣,二等丫頭也要添兩個,內院不夠的看有沒有已經□□好的,讓杜姬留意着選兩個得力的送過去。”
喝了一口茶,嘉玉又問道:“映溪那丫頭怎的還沒回來?”
映菱將那裹着白皮兒的夾藕點心用小銀刀分成了四小份,又用銀針兒挑起一塊遞給嘉玉,這才笑說道:“早着呢,怕是纔到了老宅那邊兒,快的話也得再過半月纔回得來呢。”
嘉玉吃了一口,爽口得很,便又自個兒再挑了一塊兒,嚥下後才說道:“我庫裡那對兒珠釵放着也是放着,便宜你們倆個了。”
映菱得了賞,心裡自是高興。她與映溪兩個不比那些家生子或是外頭買來的,她們是簽了死契的,自小便只侍候着大小姐,無論是以後陪嫁還是放出去嫁人,大小姐都不會虧待她倆。
正說着,外間傳來通報聲,說是外院的羅管事差人送來了賬冊。
映菱看了嘉玉的臉色,出了內室去拿賬冊。剛接過賬冊卻見杜姬從迴廊處緩步走來。
映菱卻放下簾子,只作沒瞧見般又回了內室。將賬冊遞給嘉玉時,輕聲道:“杜姬來了。”
嘉玉只不作聲,心裡卻明白。張嬤嬤廚房的賬目與杜姬的賬目對不上,問題就出在杜姬那裡。年節的時候開銷大,倒沒看出端倪,如今年節一過,這兩個月的賬目都沒對上,嘉玉哪會不知道。
只是,數目不大,嘉玉也不想傷了杜姬的面子。上次對賬後不過是罰了她院裡的丫頭半月的月例錢,她卻不知收斂,這次賬目差得更大,她倒是敢親自來了。
杜姬剛到得門外,外頭的丫頭便傳來了話。映菱笑呵着掀起簾子道:“杜姬安。”
杜姬對待嘉玉身邊的兩個大丫頭從來都是慈善的,絕不招惹,便笑回道:“菱丫頭越來越水靈了,大姑娘的寶地兒可真是養人。”
進得內室,杜姬便拿眼瞧了瞧嘉玉,見她正看着賬目,心裡便有些打鼓,又不好只站着不說話,便道:“大姑娘可着點兒,傷了眼睛如何是好。”
嘉玉擡眼,笑看着杜姬,說:“映菱,把那繡墩兒搬過來,上茶。”
映菱樂呵呵的應下。杜姬只當嘉玉仍似往常一樣,是個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的主,便欣然坐下。
杜姬自知身份在那兒,原本還指望着大夫人去了,老爺會擡了她做正房,卻不想這六七年了也沒聽到蕭景山提過半句。她管了六七年的家,嘉玉如今雖沒完全奪了她的權,看這形勢,不出今年,老爺怕是會讓她全部交出來的。
只可惜她這個肚皮不爭氣,弄了這幾年也沒結出一朵花來,兒子的影子都沒有。便是嘉玉嫁出去了,蕭凌珩也快到了成親的年紀,她再不花些心思存些私房,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
蕭嘉玉笑道:“正說着,杜姬便來了。文溪苑缺兩個二等丫頭和兩個粗使丫頭,我瞧着你院子裡採心和採靈兩個不錯,擡了二等丫頭也是可以的,另兩個粗使丫頭,你瞧着可有合適的?”
杜姬聽她這話,心裡一驚。採心和採靈在她那雖不是二等丫頭,可畢竟是用慣了的,每月一人一兩銀子,再加上年節賞下來的布匹頭面兒等不用造冊的東西,有大多半都到了她的包裡,如今大小姐說調就調,平白她便又少了些進項。
可這些她卻不敢表露出來,還得陪着笑臉兒說:“大姑娘看着好便是她們兩個的福氣。兩個粗使丫頭倒是好找的,人牙子來了我便留意着,選兩個機靈些的送去。”
嘉玉淺笑道:“如此你便勞些心。”
杜姬不敢受她的情,只道:“看大姑娘說的,這些不是我該做的嗎?老爺讓大姑娘學着些管家,自是爲着大姑娘以後鋪路。我卻瞧着大姑娘哪裡需要學了,天生的料。”
嘉玉調了她兩個丫頭,也沒說要補上,已算是對她小小的懲罰,杜姬自是明白。到底不是什麼大事,給了她兩次機會,若這杜姬日後還不改過,就別怪她嘉玉不留情面了。
流月堂裡還住着兩個通房,是蕭景山成婚之前就有的,但都無所出,雖是通房,卻也是不沾油煙的養着,比着外頭那些大戶人家的通房不知好了幾倍。
嘉玉知道這杜姬沒少給那兩位氣受,衣服料子、胭脂水粉、頭面兒珠釵,哪一樣會十全十給她們?
嘉玉如今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不過總數目在那兒,鬧不出什麼大事兒。想到此節,嘉玉又道:“既是有牙子來,楨兒和淳兒房裡也各自添一個粗使丫頭罷,好歹是侍候了爹這麼些年的人,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再不好這樣放着。”
杜姬咬牙笑道:“多虧得大姑娘想得周全。也不是什麼大事,到時一起辦了便是。”
再說什麼也無益,杜姬與嘉玉又說了幾句閒話這纔回了流月堂。
映菱看了這一番,瞧着也高興。都說她家大姑娘心慈,可她總覺得她家大姑娘雖然心慈,但絕不手軟。下了杜姬的面子卻又讓她只能有苦說不出,回去了指不定會被那兩個通房丫頭如何嘲笑。
嘉清此時已在繡房完成了手工,她哪裡知道親孃在大姑娘這裡受了一番委屈。
進了內室,還不住揉着手指,想來也是累壞了,再繡下去也不知會不會費了這雙眼睛和這雙手。
嘉玉見她規規矩矩的見禮,又覺着她這幾日很是用心,便道:“庫裡有個金絲楠木的繡架,是母親還在時爲我準備的。如今給你用,造了冊,好好珍惜。”
嘉清不想嘉玉竟還會賞她這樣好的東西,前兒有了寶石還不了,今日竟連母親留下的這樣貴重的東西也拿來與她用,這嫡姐對她實是不能再好了罷。
只聽嘉玉又道:“你有這番手藝,自是要多加練習不能荒廢了,好好用吧,別辜負了母親與我的一番心意。明日便不用再來這邊的繡房了。”
嘉玉對這雙母女,一賞一罰,分明得很。外人看來也不會尋到她的短處。侍妾是侍妾,怎麼發落都可以,庶女再怎麼也是主子,她不能落了別人的口實。本還想再提點些她關於公孫良的事,但轉眼想來卻又覺得不妥,便不再開口。
嘉清得了賞,笑嘻嘻的抱着架子回了流月堂,那架子是碰也不讓別人碰的。
映菱看了半日,卻是看不明白大姑娘所爲。二姑娘沒少找大姑娘的麻煩,可大姑娘從來不與她計較,還不時提點二姑娘。便是上次二姑娘害得大姑娘落水這樣的大事兒,也讓大姑娘給化解了,愣是沒讓老爺罰二姑娘。
便是杜姬也沒大姑娘如此愛護二姑娘的。
嘉玉有些乏了,便上榻躺了會兒。不過是剛躺了一會子,外間便傳來吵雜的聲音。
映菱聽到裡屋的響動,不想嘉玉被驚醒,掀了簾子進了裡屋,正瞧見嘉玉起身趿鞋,拿了架子上的衣服便快步走過去服侍着嘉玉穿上。
嘉玉這才懶懶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映菱手微微一停,復又繼續爲蕭嘉玉理着髮絲,說道:“無甚大事。就是外院羅管事的兒子,不知大姑娘可還記得?”
嘉玉似回想了片刻,道:“可是在灃縣當衙差那個?”
映菱點頭道:“正是。聽說是與人打了架,折了一支胳膊一條腿兒,被人擡回來了。因是出於私事,衙裡也不好說,只能是先擡回來養好了再理論。”
嘉玉將上衣理了理,問道:“如何會鬧到後院了?”
映菱這才道:“羅管事看自個兒兒子受了屈,巴望着老爺能爲他做主,可惜老爺公子都不在府裡,又說是兒子身上的血流水似的往外淌,看着讓他心疼,這纔想着來找大姑娘。”說完瞧了瞧蕭嘉玉的臉色,又說道:“其實也就是被打傷了,哪就那麼嚴重了,不過是當着這麼些下人的面兒擡進來的,羅管事抹不開面兒,便想出口氣。”
嘉玉擰了擰眉,道:“把家醫叫來先看看罷,人都聚到二門外成了什麼規矩。他是府裡的老人兒了,怎麼也和剛進來的小廝一般不長眼,讓人去查清楚了是怎麼回事再來回。”話雖如此,真讓映菱傳話時卻不會下了羅管事的臉面兒。
信兒一傳出,後院立時便清靜了不少。
嘉玉透着窗戶,看到碧鴛池邊幾顆梨樹已開了幾朵花,白白淨淨的煞是好看。若能一世如此安好,只需管管後院這些瑣事,倒也是難得的愜意,比之前世殺伐之間,倒是和樂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