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柴秀雲一口飲盡了一盞熱茶,心中的憤激之情絲毫沒有得到緩解。
想起餘長寧那張可惡的笑臉,她又是一陣怒火中燒,揚起茶盞狠狠地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正在氣頭之上,帳外甲士掀簾而入稟告道:“大人,欽差大人的信使現在帳外,說是要見你。”
“哼,餘長寧居然還敢派人前來挑釁。”柴秀雲纖手重重地拍在了長案之上,蹙眉冷聲道,“你帶他進來,本將倒要看看他們究竟耍的什麼花樣!”
不消片刻帳簾一動,一個體型高大的男子走了進來,對着柴秀雲便是微微拱手,沉聲道:“在下乃餘欽差信使,拜見柴將軍。”
柴秀雲認得他乃那可惡餘長寧的同伴,見他氣度沉雄,目光炯炯,不由蹙着眉頭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薛仁貴抱拳道:“在下名爲薛仁貴,柴將軍,此乃欽差大人吩咐我帶來的信件,請你查收。”說罷拿出懷中宣紙,大步上前遞給了柴秀雲。
柴秀雲陰沉着臉接過,放在案上竟沒心思打開書信,自顧自地的冷冷笑道:“如此故弄玄虛的行徑,也配當一國之駙馬,朝廷之欽差,可笑可笑!”
聽到她的諷刺之言,薛仁貴正色抱拳道:“柴將軍,餘駙馬雖是放蕩不羈,當關鍵時刻還是頗有分寸,剛纔那般得罪必定事出有因,況且在下出門之前他曾說過,將軍你看到這封信必定就會恍然大悟,明白事情緣由。”
柴秀雲微微看了他一眼,口氣淡淡道:“閣下當真是一個不錯的說客,好,本將軍就打開書信一觀,看看餘長寧究竟在耍什麼花樣。”說罷,已是將信紙打開攤在了纖手掌中。
薛仁貴雖然離柴秀雲有丈餘的距離,但還是將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柴秀雲視線剛剛一掃信紙,一雙漂亮的美目頓時瞪得老大,繼而細長的娥眉也皺了起來,沉吟着顯然正在思忖之中。
半響後,她突然將信紙緊緊地攥在了手中,霍然起身沉聲道:“好,本將就去見見他。”說罷,已是舉步繞過了長案。
薛仁貴沒料到餘長寧的書信竟是如此神奇,心裡一時間不由更爲好奇,陪着柴秀雲大步而去了。
柴秀雲進入欽差行營,便見餘長寧正端坐在案前飲茶,薄薄的嘴脣勾勒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見他如此模樣,柴秀雲仍覺怒氣猶在,大步上前將手中那張宣紙丟在了案上,冷聲道:“說,究竟怎麼會事?”
宣紙飄飄下落間,旁邊薛仁貴凝目一看,上面“此乃吾計”四個字霍然入眼,不由驚得他渾身一震,即驚愕又好奇的目光忍不住向餘長寧望了過來。
“我不喜歡被人俯視的感覺,柴將軍還是坐下說吧。”餘長寧笑嘻嘻地伸手作請,滿臉玩世不恭之色。
“本將軍倒要看看你如何解釋!”柴秀雲氣咻咻地落座,一雙好看的美目閃動着凌厲之色。
餘長寧也不急着開口,轉頭吩咐道:“畫眉,你去帳口守着,一定不要讓人靠近三丈之內。”
“是,公子。”畫眉持劍抱拳,轉身掀開門簾出去了。
餘長寧略微沉吟,像是在整理腦海中的思緒,半響淡淡開口道:“前幾日本官出雁門來到岱海草原,曾在路上救了一名叫做伍皓的洛陽商人,期間還跟隨他去了紅髮部落一趟,並在夜晚聽見了一樁震撼人心的秘聞。”
話到此地,柴秀雲不禁蹙起了娥眉,冷聲問道:“紅髮部落乃區區小部落,能有什麼震撼人心的秘聞?莫非與叛亂有關?”
餘長寧正色點頭,沉聲道:“不錯,那晚我曾在紅髮可汗帳外聽見他與一陌生男子密議,談及了胡人叛亂之事。”
“哦,他們說的甚?”
餘長寧輕輕拍案道:“那陌生男子要挾紅髮可汗,並說出胡人這次的叛亂乃是他們有意爲之策劃,目的便是爲了給遙領幷州的吳王李恪製造麻煩,破壞其在朝野內外的根基,使其喪失繼承帝位的資格。”
此話如同巨石入湖般在衆人心海中掀起軒然大波,大家一瞬間盡皆變了臉色。
柴秀雲纖手緊了緊,芳心忍不住一陣咚咚亂跳,嗓音雖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冽,但裡面已夾雜着了點點顫音:“餘駙馬,事關重大,你,你可有聽錯?”
餘長寧擡起手來點了點耳垂道:“難道柴將軍覺得在下耳力不行?”
“不,此事太過荒謬,本將很難相信。”柴秀雲霍然站起,“我這就派出騎兵將那紅髮可汗抓來,親自勘驗審訊一番!”
餘長寧端起茶盞悠然輕呷一口,輕輕笑道:“若是如此,只怕正遂了某些人的心願,將軍若不怕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那就前去便是。”
柴秀雲愣怔了一下,沉聲問道:“你,此話何意?”
“哼,若我沒猜錯,此刻咱們正步入了一場精心謀劃的圈套中,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被別人牽着鼻子在走,就如我剛纔說遇到的那伍皓,也是圈套中的精心部署,一環扣一環緊緊相連。”
“餘大哥,你說那伍皓有問題?”一直默不作聲的羅瑜頓時驚訝詢問。
“不錯,”餘長寧重重一點頭,冷哼一聲道:“他雖然自稱是前往岱海收購胡女的老闆,但我這幾日多番小心試探,卻發現他身上破綻太多,可謂疑點重重。”
薛仁貴皺着眉頭沉聲道:“餘兄弟如何如此肯定?”
“伍皓破綻有四,第一身份可疑,在下原本就是長安城有名的花花公子,進出結識的、嫖客、姐兒不知幾多,他雖然裝作一番紈絝公子的浪蕩形象,說的也是些粗言穢語的風花雪月,但經過我的試探,他實際對情形所知甚微,與老闆身份也是相差甚遠。”
柴秀雲本是官宦閨秀,雖長處軍營頗有男兒氣概,但卻是未經人事的少女,此刻聽到他說起之事俏臉不由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心念此事關係甚大,她還是忍下想轉身而走的衝動,耐下性子繼續聽了下去。
“其二,形跡可疑,那晚在紅髮部落夜宴時,紅髮可汗大談代州刺史塗貴之好,與本官所瞭解的事實相差巨大,而且具我觀察,紅髮可汗說話之時目光總有意無意地看向伍皓,顯然爲其馬首是瞻,若我沒猜錯,紅髮可汗便是一個與伍皓搭配,欺騙我的托兒。”
此言一出,薛仁貴與羅瑜都露出驚愕之色,那晚幾人一直在推杯換盞,酣暢聚飲,現在自己回想起來,腦海中依舊是一片懵懂,然而沒想到餘長寧在喝酒當兒竟如此觀人入微,連這般小事也有所察覺。
“至於第三點,便是事情過於巧合,所有的事情一環扣一環緊緊相連,在下雖然資質愚鈍,卻有一種陷入別人精心策劃的感覺,來到紅髮部落之前是有些奇怪,那日夜宴是有所懷疑,到了晚上伍皓邀我出去小解,遇到那陌生人並偷聽密談時,我便已經可以肯定了。”
“那第四點呢?”柴秀雲蹙着眉頭問了一句。
餘長寧臉上肅然之色盡逝,笑嘻嘻地開口道:“哎呀,這第四點涉及本駙馬的,在這裡就不做說明了。”
柴秀雲陡然正色道:“如此關聯重大的事情,說不定每一點都對平叛至關重要,你豈能有所隱瞞?快!還是原原本本的道來。”
餘長寧嘆息一聲道:“既然柴將軍執意如此,那我只得從命,其實我對伍皓開始懷疑,是因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哦,何事?”
“說來也不怕將軍笑話,那日我與他談及在喝花酒的事情,他竟說找姐兒留宿快活一晚要十兩銀子之巨,寧哥我縱橫傲視花叢多年,也算是歡場老手,何曾聽過如此荒唐的價格?要知在長安城最大最好最貴的長春樓,十兩銀子足可以一王三後,而且都是非常漂亮的姐兒!據此看來,他根本不懂具體的行情,其老闆的身份一定是假的。”說到後面,他表情已是義憤填膺了,顯然覺得如此價格實在過於離譜。
柴秀雲愣怔了一下,似明非明地已是恍然醒悟,俏臉瞬間一片血紅,怒聲喝斥道:“餘長寧,你竟敢口出如此污穢之言,我,我……”話語到此,情急之色溢於言表。
餘長寧無奈地探手笑道:“呵呵,在下原本也不打算將此事說出來的,但將軍你如此強烈要求,所以只能坦承直言。”
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柴秀雲頓覺氣打不出,冷哼一聲別過臉去,默默地思忖了良久,彷彿是在對旁門的空氣說話:“那伍皓既然乃別人故意安排,無疑是爲了嫁禍給三皇子,咱們只要將紅髮可汗抓起來嚴刑拷問,必定能夠問明實情。”
“此計雖好,然而還是略顯下乘,實在不可取也?”
聞言,柴秀雲驚訝回眸冷笑道:“呵,聽你的口氣好似胸有成竹,那你有何等錦囊妙計?”
餘長寧淡淡一笑,霍然起身在帳內踱得疾步,回頭正色道:“以在下忖度,那幕後黑手既然對本官的身份與行蹤瞭如指掌,繼而從容不迫的部署,說不定乃我熟悉之人,更有很大可能是朝中貴胄,所以你的軍營中肯也有他的密探存在。”
柴秀雲美目一閃,冷冷笑道:“餘駙馬此意莫非是在懷疑本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