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致的痛苦原來便是如此感覺,蒼雙鶴垂頭抵着冷硬的牆壁,一手猶攥緊紫玉,深深淺淺的喘着氣,終歸是肉體凡胎,五臟俱傷,若換做他人,怕早已絕命,可他是蒼雙鶴,存在這世上的奇葩,又怎麼會那麼容易便去了!
初南當真是個好本事的人,若非關係的對立,那人若收歸己用,絕對是個極好的幫手——他製得毒竟有如此後力,即便是他這個名動天下的鶴先生也要暗暗佩服了,想來那一日他不做防備,當真全然飲下,大概今日這世上就沒有他這個人的存在了吧!
孔洞裡隱隱有睿王低柔的輕喃:“別夕說你只是睡了,寡人偏不信,傷了腦子許一日半日的醒不來,只是睡了又怎麼會不醒呢,寡人已經低聲下氣與你說了這麼許多,你還使什麼小性兒,像個女人一樣,寡人當真生氣了,若你還不起來,寡人便親自動手了,不管你是男是女,今夜你這身子都是寡人的,昨夜你不留宿王宮,寡人今夜便留宿你這狹窄的臥寢內,寡人會佔了你這身子,看你還怎麼裝下去!”
心痛的感覺再一次浮現,將攥着紫玉的手貼在了胸口的位置,那玉還是溫熱的,貼進心臟之後,感覺舒服了許多,美好的事物總會被他人覬覦,只要她未安定下來,那麼他的煩惱想必就一直繼續下去,卻原來他也有爲一個人或喜或傷的這一日,誰說他是個涼薄的性子,若當真涼薄,爲何只是看見了別的男人對她的情動便要如此難以忍受,總也壓不住心口的氣血上涌,身子痛,心比身還痛!
“民女參見大王。“
萱草雅的聲音帶着誇張的音調傳了過來,蒼雙鶴勉強自己勾着脣淺笑了起來,別夕也笑,但是略略用心便能發現別夕那笑只是掩藏了他內心真實想法的一種面具,而他也笑,給人卻是凡事不經心的淡漠,其實,有的時候他只是比別夕高明瞭那麼一點點罷了。
雖不必看房間裡的情況,單從萱草雅的聲音裡也能斷定,想必睿王的手已經探向了晏亭的衣襟,是以萱草雅的聲音纔會那麼的尖銳.已然超脫了世俗的舉止,誰又敢說,睿王不曾心動呢,天下第一的美女迎進了王宮,卻極少臨幸,崇尚美貌的男子做出這樣不同尋常的舉動只是,心中所思,昭然若揭!
原本晏亭身邊是有別夕陪着的,可睿王來了之後便將別夕支開了,礙着睿王的身份,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行爲,真的想趁着晏亭沉睡的時候佔了她的身子麼,本不盡然,他只是害怕—— 害怕她真的不醒,想要用這種方法逼她起來而已。
手停留在晏亭衣襟上,側頭眼含不滿的盯着萱草雅,厲聲道:“你進來幹什麼?”
萱草雅匍匐在地,聽着睿王飽含怒意的聲音,吞了口口水,心中憤憤道:被撞見意圖不軌,老羞成怒了,嘖嘖,幸好本女俠有先見之明,給流雲把衣服穿好了,不然被你這色中惡鬼瞧見她先前的樣子,怕也不管人家醒不醒來,直接餓虎撲羊了,可憐的小流雲!
儘管心中已經把睿王上上下下的鄙夷了,可面上卻還是維持着十分良好的態度,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的窺着睿王的表情,隨後煞有介事的掩面哭了起來:“大王啊,上大夫她自昨晚回府之後便開始不舒服,說自己心口疼,誰知道睡下了之後便這樣了,雖然民女對醫術所知不多,可好歹民女也算是天塵子師父的徒兒,這行醫之道多多少少還是瞭解個皮毛的,上大夫會這般,腦子雖並未傷了,可她是傷在心底了,想來大王也是知道的,明天就是上大夫的十九歲誕辰,可上大夫的誕辰也是她母親的忌日,加上零零碎碎的一些瑣事,還有害怕“有負聖恩”的惶恐,就這樣了,實在是—— 嗚嗚……”
特別點明瞭晏亭是對睿王惶恐的,儘管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可眼睛卻由絹帕的縫隙偷偷看着睿王臉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聽她這樣說了,睿王臉上顯出了一抹複雜的情緒,慢慢的收回停在晏亭衣襟口的手,端正了身子,看了一眼靜靜躺着的晏亭,半晌之後竟然落寞的輕輕嘆息道:“寡人當真比不得卿玦麼,爲何你可以接受卿玦,卻對寡人這般態度,因爲避無可避,便這樣躲開寡人,你真殘忍。”
聽見睿王的“指責”,萱草雅錯愕的瞪大了一雙眼,也忘記自己應該還是掩面“悲痛欲絕”的哭着的,貓兒樣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睿王失了意氣風發的表現,房間裡竟在這一瞬間出奇的靜了下來,待到萱草雅發覺自己的失態的時候,睿王眼中呈着怒意恨恨的瞪着萱草雅,厲聲道:“出去,不然寡人剜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頭!”
“噶!”
萱草雅不停眨動的眼睛定格了,瞪得滾圓滾圓的看着睿王,心中較之方纔還要憤憤了:暴君,本姑奶奶惹不起——也躲不起!嗚嗚……
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
我忍,我忍,我接着忍——不忍流雲被睿王禍害了**扒了我的皮,血淋淋的慘案啊,本姑奶奶命真苦!
五味雜陳,面上還要堆着十足諂媚的笑,柔聲細語的說着:”大王,民女也想出去的,可是上大夫已經一天沒進東西了,民女是過來瞧瞧能不能喂她吃些東西的,大王也知道的,這人若是不進東西,怕是挺不過多少日子的……”
睿王那種人,十足的倒毛野獸,要順着他的毛茬捋纔不會傷了自己,蒼雙鶴說晏亭是自己的軟肋,那般盛氣凌人的架勢令萱草雅錯愕異常,晏痕不過提到了晏亭,他便消了火氣,想來這招對睿王定也好使,來給晏亭喂東西,萱草雅不認爲自己有那個本事,白天的時候很多人嘗試過了,怎麼灌進去,怎麼吐出來,她會這樣說,不過是靈機一動扯出來的藉口罷了,且還要把這點儘可能往嚴重上說,自己留下的可能性纔會大一些,也只有她留下來了,睿王纔不會繼續他的“獸行”。
萱草雅算是押在了點子上,睿王聽見了她的話,收起方纔被人發現自己無奈的怒火,轉回頭去看了晏亭沉睡着的臉,隨後輕點了點頭,“好,那你就留下來,不過若是依舊喂不進去東西,休怪寡人沒提醒過你後果!“
“民女遵命。”
十足的心不甘情不願,萱草雅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已經僵滯,緩慢的站起身子,小心翼翼的說着:“民女差人送些藥湯過來。”
睿王並不回頭看她,擺手準了。
萱草做了個鬼臉,隨後倒退着走出房間,對倚着門柱站立的別夕出聲道:“我方纔跟大王說要喂流雲些藥湯,你看看先前喂的藥湯還有別夕低頭沉思了片刻,隨即應道:“還有,不過我怕……”
萱草雅不耐煩的打斷了別夕:“有就快些去拿啊,我比你還怕呢,若是流雲不給本女俠面子,這般風華絕代的我不死怕也要脫層皮了,我容易麼!“
別夕鎖着眉頭,不再應萱草雅的話,轉身對身後的晏忠說道:“勞請庖室把我方纔熬的藥湯送過來。”
晏忠點頭應了,隨後快速的向外頭走去。
萱草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籲出,感慨道:“還是這外頭吸氣暢快啊!”
別夕垂着頭靜默不語,萱草雅拍拍自己的胸口,看見站在遠處的曾勝乙,他站在暗影處,臉上的表情看得並不是十分的清楚,可在看見他的一瞬,萱草雅感覺自己的心情突然就舒服了,對着曾勝乙扯了一抹柔和的笑。
懸掛在屋檐上的燈籠隨風輕蕩,光線打在萱草雅豔麗的面容上,看得曾勝乙微微有些閃神,隨後不由自主的跟着綻開一抹笑 —— 這一瞬的靜默,遠勝千言萬語的安慰!
或許在萱草雅看來,這是極短的時間,不過,對於旁人來說,他們凝視的時間足夠做許多的事情了。
曾勝乙對萱草雅比了個手勢,萱草雅眨了眨眼,順着曾勝乙的手勢轉頭,就瞧見了晏忠領着小心翼翼端着方盤的下人快速走了過來,萱草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擰着眉頭嘟囔道:“動作真快,嗚嗚……早死早託生了!”
說罷又去看曾勝乙,他的臉還是隱遁在暗影中的,不過萱草雅的眼睛適應了光線之後,竟也看得清楚他的笑臉,心頭暖和和的,笑容也多了份嫵媚,隨後老實的伸手接過下人手中的托盤,眼神淡淡的掃過別夕垂着的臉,態度卻是完全的不同,悶聲悶氣道:“稍後找你還有事,留在這裡別走。“
別夕擡頭看了一眼萱草雅,隨即瞭然她讓他別走是因爲什麼.堅定的點了點頭,給了萱草雅無言的保證,同時惦着兩個人,再也沒有任何僞裝笑意的力量,身子軟軟的侍着門柱,看似好像也中了毒一般。
曾勝乙抱着玉首右站在別夕斜對面,冷眼旁觀着別夕的一舉一動,眼底浮上了別樣的滋味。
晏忠與別夕是沒那些恩怨糾紛的,看着別夕倚靠着門柱的虛弱,第一次來了細緻,大聲道:“別總侍一天沒吃東西了,也不差在這一會兒的功夫,咱們替你守在這裡,你先下去吃些東西,若是需要你,我立刻去叫你。”
不待別夕說話,曾勝乙已經搶先開口,“晏忠,去跟夫人知會一聲少主的情況。”
聽見曾勝乙的話,晏忠轉頭回道:“不是才知會過不多一會兒麼?”
曾勝乙沉聲回道:“已經過了半個對辰了,先前便聽說夫人吃不下東西,你這兒若是不去回話,夫人想來夜裡也不用休息了,讓你去便去,說這麼多沒用的幹什麼。”
晏忠被曾勝乙話語中的氣勢所震,倒也忘記如何反駁,囔囔的應了,且被曾勝乙這一番話打斷了,倒也忘記了先前對別夕的關心,就那麼搔着頭離開了。
別夕擡頭對上了抱劍而立的曾勝乙,並不意外的看見了曾勝乙對他翹了下下巴,別夕哼笑一聲,側過了頭去,卻不想曾勝乙並不在他身邊,還有旁的人在,直接出聲道:“你終究還是負了秋兒。“別夕愕然的轉過頭看着曾勝乙,張口結舌,不知道是要反駁還是該坦白的承認,那廂曾勝乙只是冷笑:“或許我這話是不對的,該說你從開始的時候便一直在負秋兒,因果循環,如今也讓你嚐嚐當初她受的苦。”
沉默,令人窒息的壓抑,別夕靠着門板的身子微微的抖動着,即便如此的憔悴了,曾勝乙卻依舊不放過他,聲音更加的陰沉道:“所謂癡心妄想便是你這種人,那個時候秋兒愛慘了你,可你只當她是一顆恣意耍弄的棋子,我一直以爲你是個沒心的人,今日才發現,你不但有心,且較之那個時候的秋兒一般無二的多情,只是付出沒有回報便讓你這麼痛苦了,現在你可以想想那個時候的秋兒是怎樣的心傷了,或許你一直都不知道,在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曾來尋過我,她讓我不要告訴你她曾找過我,不過我想這麼多年了,你既然已經愛上了別人,那麼過去的事情對你來說也便無所謂了。”
曾勝乙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看着護衛在一邊的睿王宮衛,宮中出來的,皆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本事,因此曾勝乙並不在意他們聽見了什麼新鮮的話題,只是隨後把輕蔑的視線瞥向了別夕,滿意的看着別夕比方纔還慘白的面容。
結疤的傷口被人硬生生的撕開,和着對晏亭和蒼雙鶴的擔心,令別夕看上去搖搖欲墜,幸好有門板給了他一個依靠,饒是心中如此的難受,可別夕還是自虐般的出聲詢問了曾勝乙未完的話題,“她找你幹什麼,難不成去找你說她後悔跟了我,要你帶她遠走高飛?“呸!畜生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從她死在你懷中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她早已經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她去尋我說不管今後白玉家和你之間發生了什麼,都讓我不要插手,或許對於白玉家來說,她實在是個徹頭徹尾的恥辱,爲了不讓我替白玉家出頭尋你,她甚至將她爹算計我對付你的手段全然跟我坦白了,對於白玉家,她實在是該死的,可對於你來說,她真的一點點都不值得回憶麼?”
別夕深深的吸氣,可是感覺似乎四周的氣體也出奇的單薄了起來,咬着牙喘息的着着曾勝乙,顫聲道:“你究竟想要幹什麼?“曾勝乙捏着玉首劍的劍鞘,把玉首劍往身前送了一段距離,令別夕清楚的看見上面刻着的…鶴,字,淡淡的語調平靜的說着:“很簡單,我要你知道,你這命並非是你自己的,做事該有個分寸。”
說罷不再理會別夕,退了兩步回到了陰暗的地方,別夕垂頭靠着門柱,曾勝乙不但揭了他的傷疤,且還要往上面一把一把的撒鹽巴,染血的傷口經不住這等折磨,連帶着整個人好像也回到了那時的年少,眼睜睜看着滿門被屠,卻無能爲力,生不如死,大抵如此。
晏忠回來之後手平拎了個食盒,看見別夕之後笑嘻嘻的說道:“突然想起萱姑娘似乎不讓你離開這裡的,那麼你就在這附近將就將就吧,有了體力纔好給咱們少主人好好治病不是!”
別夕擡頭,卻不是去看晏忠手中拎了什麼,反而去看曾勝乙,而曾勝乙就那麼若無其事的站在陰暗的地方,看也不看他這邊,別夕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之後對晏忠看似柔和的笑了,“多謝,我吃。“晏忠搔着頭吃吃的笑,“吃了就好,若是你餓壞了,少主醒來之後,怕要怪罪咱們待客不周了。”
別夕靜默的聽着,他爲自己還可以在這樣的時候笑起來感到驚奇,或許大喜和大悲,有的時候僅隔一線。
此時房間內,萱草雅蹲在榻邊,手心溼潤,已經換了兩塊方巾,可都已經陰溼,給晏亭灌進去多少藥湯,她便沁出來多少,並不是無法吞嚥的外沁,更像是由心底排斥吃東西一樣。
伸手睿王的眼神已經要殺人,萱草雅感覺自己臉上擠出的笑僵硬的難受,在晏亭再一次沁出來之後,萱草雅終於斂起了笑容,趴在晏亭耳邊小聲的呢喃道:“你是我姑奶奶成不,拜託你行行好,放過我這一會兒,日後我給你當牛做馬,你若是再不吃下,你的大王可就打算活扒了我的皮了!”
說完接着喂,一連兩小口皆不見外沁,萱草雅興沖沖的叫道:“吃了吃了。”
睿王看了一眼晏亭,嘴角露出了一抹笑,聲音倒是緩和了許多,徐徐的說道:“既然能吃了,稍後寡人重重的賞,繼續吧。“萱草雅笑着點頭,睿王深深的看了晏亭一眼,轉身向外面走去,他要去找晏痕問些事情。
也就在睿王轉身的一瞬,晏亭嘴角又開始外沁藥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