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
好一個再也不要回來!
夏顏修冷嘲地揚起脣角,望着她的眼裡卻佈滿淒涼。
“花伊婧,你說出這句話,以後千萬別後悔!”他一步步向後退,遠離,不甘地瞪着她。
花伊婧一把扔開手上的玻璃碎渣,疼得她眉心微皺。
“絕不後悔。”她的聲音頂在冷風之中異常堅定,甚至在微微地顫慄。
夏顏修聽着那四個字,鼻子莫名地一酸,轉眼間,眼圈微紅。他懊惱地轉過頭去,一個人迎着冷風孤獨地離開,一點點消失在花伊婧的視線範圍內……
花伊婧捏着不斷冒出鮮血的手臂,疼得她渾身顫抖。
總算……把他趕走了,卻好像用盡了畢生的力氣來做這件事。
她苦笑,轉身踱回房間,自顧自地清血、包紮,藥物作用在傷口上疼得厲害,她卻木然地承受着一切,眼淚從眼眶內滑落,一滴滴地落在白色包紮布上,轉眼間消散。
她知道,那句“絕不後悔”,也許是她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
“幾位大哥,吃好喝好,小的進府看一眼去。”
夏天暢一邊對着那羣醉漢打着哈哈,一邊面露不解地朝府內走去。
夏顏修進去也太長時間了,這不符合常理。一般交給他做的事,一向是雷厲風行,果斷決絕。
不過也許,會爲了花伊婧而發生一個例外。
如此想着,他加緊了腳步,卻聽得一片寂靜的夜色之中,有人蹲在不遠處低聲哭泣。
一陣陣的哭聲,那樣無助、柔弱,忍不住讓他停下了腳步,靠近那哭聲的源頭。
“喂,你……”夏天暢湊近那個白色的身影,總覺得有些熟悉。
白衣的綠月緩緩轉過頭來,一雙含淚的眸子內清晰地倒映出夏天暢的影子。
四目相對的剎那間,夏天暢的心臟竟下意識地漏了一拍。
難不成,這個只會罵罵咧咧的女人還能吸引得到他?他搖搖頭,撇去心裡多餘的想法,裝作輕鬆地笑:“喲,怎麼是你呢,好久不見了。”
綠月望着他,眸底閃過一絲訝異,隨之代替的是一點點的委屈和傷感之意。
夜色深涼,她一個人躲在這裡,怎麼也沒想到發現她的人竟然會是夏天暢。
“你怎麼哭哭啼啼的?喂……”夏天暢剛想開口問她是什麼情況,突然只見她癟着一張臉直接撞入自己懷抱之中,雙臂死死纏住他的腰,怎麼也不肯放開。
“你……”佳人入懷,他有點不知所措地輕推了她幾下,卻推不動,只能攤着雙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綠月悶在他懷裡,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淚已然浸溼了他胸前一片衣襟。
夏天暢聽着她軟軟糯糯的聲音,想嘲笑出聲的話莫名地被噎在喉中,他抿了抿脣,故作勉強地嘆了口氣:“算了,本少爺今天就犧牲一下。不過你下次記住,再這麼突然地撲過來,本少爺絕對會推開你!”
他繃着臉一副認真的模樣,其實心裡都虛得很!
突然間覺得,被她抱着的感覺……也不錯。
一雙小手軟綿綿地搭在自己腰間,腦袋埋在胸口處蹭蹭,像個完全依賴他的孩子般無助。
“下次如果我難過的時候見到的還是你,那我不如跳進河裡淹死算了。”綠月也不服輸,心情不愉悅之時還不忘狠狠地還他一擊。
“行了行了,小嘴兒說話怎麼那麼難聽呢!”夏天暢皺了皺眉,聽她話的語氣,好像很嫌棄他似的。
可笑!喜歡他魏王殿下的女子,足足可以從琴國排到鳳國,今天卻被她獨佔着,在他身上又是蹭鼻涕又是抹眼淚的,他還沒說什麼,她倒是嫌棄起來了!
“不過你現在可以說了吧,爲什麼哭?”夏天暢摸了摸腦袋,問出了自己最疑惑不解的問題。
在他眼裡的綠月,跋
扈、囂張、任性,在花伊婧面前乖乖的,在他面前就非要大打一場,說起來,這好像是第一次,兩人見面時沒有大打出手。
反而是,這樣溫柔無助地依賴在他的擁抱裡。
心,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觸動了一下,癢癢的,怪怪的感覺。
“喂,拜託,你哭夠了沒啊!趕緊起來吧。”時間過去了挺久,懷裡的人卻失了動靜,夏天暢拍拍她,卻依舊不見她動彈一下。
“喂,不會哭斷過氣了吧?”夏天暢輕輕捧起她的小臉,這才發現她已經睡着了,一張安詳的睡臉枕在他手臂上,身體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不時發出如嬰兒般的呢喃睡語。
“拿你沒辦法。”夏天暢翻了翻白眼,雙臂一伸,將她輕而易舉地攔腰抱起,朝着林子深處的暖閣走去。
……
“哎喲……”幾位醉醺醺的侍衛們還在喝酒,幾個人甚至興高采烈地站起來手舞足蹈,卻不小心撞到一堵厚實的身軀,其中一個人不滿地扭過頭去低罵了一句:“不長眼睛的哪?”
然而那醉漢望過去的卻是一雙冷如骨髓的眸子,伴着陣陣殺氣和寒光,彷彿下一秒就會一把扼住他的脖子令他窒息。
“讓開。”夏顏修冷然出聲,他的心情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你是誰啊?怎麼從太尉府裡出來了?不對,你是怎麼進去的……啊……”其中一位還不知死活地發問,卻遭到夏顏修一拳將他打出好幾裡遠。
換做平時,他並沒有這麼強的力氣,不過現在,他的心情很不美麗,所以……攔者必清!
剩下的幾位的酒頓時醒了大半,這才發現來者不善,忙收拾收拾衣服和頭髮灰溜溜地繼續站崗,不敢再攔着他的路。
夏顏修默然走進暗林之中,車伕正坐在車子上等着他們,見到夏顏修來了,伸着頭望了望,卻不見夏天暢的影子,不禁出聲問:“泰王殿下,魏王殿下沒出來?”
夏顏修眉心微蹙:“不知道。”語氣冷冰冰,令人不敢再多加發話。
車伕點了點頭,這才發現原本應該由泰王殿下接回來的花伊婧小姐,卻並沒有跟着他一起。
難道……泰王殿下被花小姐拒絕了?
不會吧……車伕妄自猜測着,夏顏修則掀開車簾冷聲道:“駕馬!”
“可是……魏王殿下他……”車伕緩過神來,不敢怠慢地低問道。
“他有腿有腳,不必等他了。”夏顏修一把扯上簾子,心情煩躁地靠坐在座椅上。
“是。”車伕無奈地點頭,在心裡爲夏天暢同情了一把。
哎,泰王殿下生起氣來果然是不容小覷,簡直比閻王爺還暗黑,他坐在車後面,總感覺背後傳來森森的寒氣。
與此同時,夏天暢已經懷抱着綠月站在了暖閣前,他想着這一路來都沒看見夏顏修或是花伊婧的影子,想必是兩人還在暖閣裡你儂我儂吧。
然而,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花伊婧獨自一人在默默地包紮着傷口,眼淚順着她的面頰滑落,眼眶紅得像只兔子。
聽到開門聲,花伊婧下意識轉過頭去,眼裡還帶着一絲期待,然而在見到夏天暢後,卻又重新覆上了一層落寞。
傻瓜,怎麼會是他……
她剛纔明明已經決絕地把他趕走了,他又怎麼會再來自取其辱?
他一向敢愛敢恨,如今看來,他對她,應該也只剩下恨意了。
花伊婧望着夏天暢,又瞧見了在他懷中睡得安詳的綠月,有些訝異:“綠月她……”
夏天暢“哦”了一聲,將綠月放在牀鋪上:“我看見她一個人在哭,安慰了她幾句,不知道她是太累了還是怎麼了,就睡着了。”
花伊婧聽後,淡淡地笑,起身爲綠月蓋好被子,帶着他走出了房間:“綠月肯定是在屋裡聽到我和夏顏修的事情,從後門偷偷溜出去發泄的。”
夏天暢訝異地望着她:“大哥……他來找過你了
?”
花伊婧笑得輕鬆自若:“嗯,找過了。”
“那你……”夏天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這兒哪還有大哥的影子?難道,難道她……
“我早就決定了,不跟他回去。”花伊婧說得卻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心卻如同在傷口上撒鹽那般狠狠地痛着。她又回想起他的身影,落寞、決絕、再也不會回頭。
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結果。
“什麼?你……花伊婧,你糊塗了吧!你要呆在溫靳竹身邊?你瘋了吧!”夏天暢顯然無法理解她的邏輯,失聲驚叫起來。
相比他的質問,花伊婧卻顯得很淡定,這些,剛纔夏顏修都問過了,情緒也發泄過了,她的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已經再也讓她無法以同樣的姿態面對夏天暢,只能保持着僵硬的笑:“對不起,天暢,我必須留在這裡。”
只有留在這裡,綠月纔會安全。
綠月爲了她,飽受苦難,弄得一身傷痕累累,她不能這麼自私,不可以。
“花伊婧你再說一遍!你知道我大哥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你以爲他那天在誕辰上不想救你嗎?他拼了命的要救你,卻倒在你姐姐的毒之下,那種類似軟骨粉的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他將近好幾日都無法下牀,但他心心念唸的不是自己的身體,是你!是你!你知道嗎!是你!”夏天暢雙手攀住她的肩膀,不停地搖晃着,試圖要讓她清醒一些。
花伊婧笑,笑中含淚,他們兄弟倆,就連質問人的方式都一樣,都喜歡攀着別人的肩膀搖晃,試圖說服對方。
可是,他們兄弟倆比誰都明白,她做的決定,難以改變。
“夏天暢,我不必再多和你說了,就算他愛我,我也無法接受他。難道世上每一個愛我的人,我都要狠狠地迴應一遍嗎?”花伊婧搖頭,笑意苦澀。
夏天暢倏地鬆開她的肩膀,不住地搖頭,臉色微顯蒼白:“不會的,花伊婧,這不是你能說得出的話,大哥那麼對你,你不可能一點都不感動!”
“夏天暢,不必浪費口舌了,連你大哥都無法說服我,憑你,也想帶我走嗎?”
夏天暢緊緊盯着她足足好久好久,最後才冷笑一聲轉過身:“大哥真是苦命人,竟然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我更是混蛋不如。”
語氣,帶着鄙夷、輕蔑,最後,深深烙在花伊婧的心底,揮之不去。
夏天暢也離開了,他的身影不同於夏顏修,更多的是憤怒、絕望。
花伊婧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身體仍在不住地發抖。
……
此刻,琴國泰王府,上上下下佈置得張燈結綵,琴帝更是攜衆愛妃坐在最正中央的位置等待着兒子歸來。
兒子的喜事,做父親的比誰都開心。
“來人,去門口看看,修兒怎麼一去那麼久,還沒回來。”也許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琴帝已經是第五次催促了。
“陛下,指不定是泰王殿下日夜思念着花伊婧,一見到她就與她滔滔不絕地談論着呢,定是把我們拋在腦後了。”雪妃坐在琴帝身旁,嬌笑道。
“哎喲,回稟陛下,泰王殿下……回來了!”一位在門外看守的公公見到夏顏修的馬車後,急急忙忙地前來稟報,頓時,整個府內的人都活動了起來:“快快快,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馬上都要辦婚事了,新娘的衣服、蓋頭,都準備好了嗎?”
府內一片歡聲笑語。
坐在馬車上的夏顏修,聽着府內傳來的陣陣歡笑聲,心生煩躁。
全是多餘的噪音!
“停車!”他低吼出聲,嚇得車伕差點沒把馬兒勒死。
“哎喲,泰王殿下,您總算是回來……咦?花小姐呢?”車子緩緩駛到泰王府門口,夏顏修一下車,顧不得理睬前來迎接的公公,徑直走進泰王府內,擡眼望着四處一片可笑的紅色,一股難以言喻的怒氣團團燃燒在胸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