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雲南?”端琰看向陳月洲, 片刻後輕笑了一下。

陳月洲一時間不明白他表情的含義:“有什麼問題嗎?”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打擾了,京東到家。”

端琰起身, 邁着長腿去開門,將一箱子貨物簽收後,將箱子放在了玄關櫃上, 取了一袋物品丟給陳月洲。

“半個小時後, 吃完飯到D負2找我。”端琰說着,回到廚房將自己的碗筷放入洗碗機, 轉身拿了鑰匙出門。

“……啊?”陳月洲有些懵, 但他還是迅速將碗裡的飯吃乾淨, 去廚房清理了碗筷。

等一切收拾完畢, 他打開塑料袋,發現裡面是件柔軟的白T恤, 配着條粉色熱褲, 還有一雙粉色網狀運動鞋、粉色草莓襪子、粉色運動頭帶和粉色護膝護腕等東西。

“這是……”陳月洲一臉莫名其妙地將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最終看了眼手中的頭帶, 將自己的不怎麼長的亞麻色頭髮捆了個高馬尾,然後出門乘坐電梯。

D負二其實就是D棟的地下二層,但是平時上樓的電梯只通地下車庫的負一層到三十二層, 下到一層時, 需要到另一側轉電梯才能去負二。

一進入另一側電梯,聞着電梯內部嗆人的消毒液味,陳月洲大概明白負二是個什麼地方了。

健身場。

電梯門打開, 偌大的場地到處都是各式各樣的健身器材,還有不少個迷你擂臺,最後方用玻璃牆圍起來一座游泳池。

泳池的天花板很高,天窗是玻璃的,可以看到地表的情況。

“跟我過來。”就在這時,端琰從男更衣間出來,他穿着件黑T恤,短袖,肩寬腰窄,肌理結實,修長的雙臂可以看到微微隆起的肌肉,配上他那麥色的皮膚,怎麼看怎麼兇。

“好……”陳月洲默默地跟在端琰身後挪動步伐。

最終,二人在一處小擂臺前停下。

“脫了鞋子,上去。”端琰回頭掃了眼陳月洲。

“我……”陳月洲頓時吞了吞口水,“幹……幹什麼……我……我胳膊有傷……”

“先上去。”似乎意識到自己態度太過於強硬了,端琰的話語稍微放溫和了些。

陳月洲也不知道端琰在搞什麼名堂,只好脫了鞋子跨上擂臺。

和端琰面對面站着,陳月洲覺得不太舒服。

體格、身高、骨架、肌肉……他們兩個人的體能素質差異可謂是天差地別。

這樣的對比會帶給他壓迫感,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在這時,端琰活動了活動手腕,居高臨下地看着陳月洲,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你自責嗎?”

陳月洲露出些許微妙的表情看着端琰:“你指什麼?”

“你男友。”端琰答。

“……”陳月洲沉默,沒有說話。

自責?

有吧?

有吧……

還是有的……

生死攸關的時候,一個人能跑來救自己,說不感動是假的。

端琰問:“知道李夫人?”

陳月洲皺眉:“……漢武帝那個?傾國傾城?”

“嗯。”

“知道。”

“漢武帝爲什麼對她念念不忘?”

陳月洲瞬間明瞭端琰要說什麼,他乾笑一聲,擡頭:“李夫人死在了漢武帝最喜歡她的那個時刻,漢武帝沒有見到李夫人最後一面非常惋惜,這樣的惋惜讓他掛念了李夫人許久。”

他道:“你是在告訴我,趙可並不是因爲對我有多麼深的感情而變成如今的樣子,只是恰好當時的情況下是他很喜歡我,再說了,他也未必想着會爲我犧牲,會搭上性命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所以你讓我別那麼掛念他,他不過是出事在了我們熱戀的時候,對嗎?”

端琰聞聲勾了下脣,低聲笑了下。

陳月洲嘆了口氣:“我會記得他,但掛念就算了,這樣的情緒會給我負重。”

端琰又道:“那麼,你覺得他出事,怪誰?”

陳月洲:“……”

怪誰?

當然怪馬庭啊?

他搖頭:“難不成怪我嗎?”

端琰沉默。

片刻後,從口袋裡抓出以顆草莓奶糖攤在手心:“陳月洲,我給你三分鐘時間,從我手裡奪走這顆糖。在這三分鐘裡,我只會躲避和格擋,不會出手攻擊。”

端琰道:“只要你碰到我的右手,就算你贏。”

“我這麼做有什麼獎勵嗎?”陳月洲問,同時活動了活動右臂,“傷筋動骨一百天,我的右臂沒那麼好用,如果要和你競爭會很費力氣,我得有甜頭纔會行動。”

“如果你搶到,我答應跟你去雲南,無論你做什麼,都聽你的安排。”端琰道,“但如果你搶不到,你去雲南的時間由我來定。”

陳月洲愣了一下。

他沒去過雲南,也不知道雲南是一座怎麼樣的省份,但天天看網絡傳言,外加各種緝毒行動的電影,他其實挺害怕那座城市的邊境區域的。

如果端琰跟自己去後能聽自己吩咐和安排,實在是幫了自己大忙。

想到這裡,陳月洲點頭:“開始計時吧。”

端琰將糖握住,向後退了一步,摁下邊上的備用秒錶。

與此同時,陳月洲猛地衝了上來。

擂臺不大,既然右臂不方便使用,那麼就使用左臂。

人一般在能躲避的時候都會躲避,躲避不成的時候纔會不得已格擋。

所以,他決定用左臂將端琰驅趕到一個一個自己右臂可控的範圍內,再對對方進行攻擊。

可是,他的想法卻像是被端琰看穿了似的,陳月洲攻擊的同時,端琰絲毫沒有被他驅趕向右邊的意思,而是一上來就進行格擋。

手腕相碰,端琰緊實的臂膀如同一堵牆,陳月洲根本無法撼動,只得火速退了回去。

之後,他嘗試了從好幾個方向攻擊端琰,可是全都被端琰擋了下來,對方甚至在擂臺上一步都沒有移動。

時間逐漸流失,被打亂步伐的陳月洲開始焦急,呼吸漸漸亂了起來。

他曾在擂臺上被端琰三秒內秒殺過,他知道端琰的實力,也不是想跟端琰爭個高低。

但是,在對方讓了自己這麼多的情況下,自己卻連對方的手都碰不到,實在是很傷自尊。

最後一次攻擊時,陳月洲徹底失了節奏,與此同時秒錶響起,端琰掃了眼陳月洲,在他衝過來的同時,揮手將糖丟在地上的同時折回手臂,一把抓住陳月洲的衣領,直接將他整個人從擂臺上丟了出去。

陳月洲重重地摔在地上,右手手臂被地板蹭爛,滲出微微血絲。

端琰頓時蹙眉。

一旁聽到擂臺這邊巨大動靜的健身保健員慌慌張張走了過來,忙對着端琰擺手:“先生,你不可以這樣,對方是個小姑娘啊,這麼柔柔弱弱的,你這麼高這麼強,怎麼能把她從擂臺上扔出去,會出事的。”

“我知道。”端琰道,視線鎖在陳月洲身上目不斜視,“她現在大概什麼實力我已經基本掌握了,不會再有這些大動作了。”

之後頓了下道:“麻煩拿碘伏和創可貼過來,謝謝。”

等保健員走開後,端琰走下擂臺,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地上護着出血的胳膊的陳月洲,冷淡道:“把你丟出的時候,爲什麼不矯正落地姿勢。”

陳月洲:“矯正不了。”

“爲什麼?”

“我……我的慣用手臂是右臂。”陳月洲悻悻道,“在我右臂沒有問題的時候,我的握力、相對力量、反射弧都是右臂最佳,落地的時候也要靠右臂去尋找平衡,如果右臂不配合,我沒法好好調整姿勢。”

這時保健員將碘伏棉籤和中型創可貼拿了過來,端琰擡了擡下巴,示意陳月洲去一旁的沙發上坐下。

等二人走過去後,端琰抽出棉籤先替陳月洲擦了傷口,之後貼上創可貼。

“既然如此,爲什麼在倒數即將結束的時候,還要發起攻擊?”端琰問,“你不知道在倒數結束後我會出手?”

陳月洲掃了眼不遠處掉在地上的糖:“……因爲想贏。”

端琰輕笑一聲,笑中帶着些許讓陳月洲不太舒服的情緒:“因爲想贏,所以當攻擊來臨的時候不躲避,從而導致受傷,受傷期間爲了贏,在未痊癒之前魯莽行動。如果這是一場一人出局全員出局的聯合打擂,你的隊友很有可能會爲了救你不出局而被迫跟着一起出局,並且他的出局不是他意想之中的。”

陳月洲頓時視線一沉,他扭頭看向端琰:“……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

陳月洲咬了咬下嘴脣,好一會兒後道:“好,我承認,是我之前一直沒什麼對手,是我粗心大意了,是我的疏忽導致我被人劫持了,是我不自量力,本來應該死在那裡的人應該是我,但是——”

陳月洲忿忿道:“這些事情我都清楚,你不要教育我,我自己現在什麼狀況我很清醒……”

端琰聽到這裡,漠然起身走向擂臺,之後回頭掃了眼陳月洲:“上來。”

陳月洲揉了揉還在痛的右臂,不服氣地跟了上去。

端琰俯視着陳月洲:“上局撤銷,十分鐘時間,我只出左臂進行攻擊,左臂也不是我的慣用臂,我不會格擋,只會閃避,你只要擊中我腹部、肩部兩個地方任意三次,就算你有勝利。”

陳月洲咬牙:“試試唄。”

端琰重新摁下秒錶。

陳月洲這次微微調整了走勢,他不再試圖將端琰逼入某個死角,因爲他發現了,端琰這個老手的格鬥商在他之上。

可是,如果不縮小攻擊範圍,自己的身高和體格,要怎麼觸碰到端琰呢?

做假動作嗎?

陳月洲嘗試以左臂正面揮向端琰,以右臂低空襲擊腹部。

可是,揮出去的左臂還沒接近端琰,就被對方一把抓住手腕,整個人下一秒被放倒在地。

陳月洲吃痛地咧了咧嘴。

端琰漠然地看着他:“站起來,我沒用力。”

陳月洲連滾帶爬地扶着擂臺柱站了起來,稍微和端琰拉開了些距離起立。

假動作行不通,端琰的反應太靈敏了,自己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

那怎麼辦?

陳月洲餘光看了眼秒錶——一半時間過去了。

他本能地開始咬牙,因爲急迫和緊張,氣息又開始混亂了起來。

他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端琰看在眼裡,頓時神色沉了幾分。

等陳月洲再次直衝衝地發起攻擊時,端琰直接擡起左臂,看都不看就掐住了陳月洲的脖子,一用力,將他微微提起:“你是在格鬥,還是在撒潑?”

下一秒,將陳月洲丟在了地上。

重新獲得呼吸機會的陳月洲護着自己的脖子瘋狂喘着粗氣,他腦袋裡的狀況越來越糟,匆忙跑去478的房間想找藍色棒棒糖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再被情緒牽制,卻發現之前裝糖果的抽屜都是空的。

“站起來。”端琰漠然道。

陳月洲只能再次抓着欄杆站起來。

沒有478的棒棒糖鎮定自己,他只能選擇自我排解。

他嘗試着不斷地深呼吸調整自己因爲急躁而空白的情緒,可是,就是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特別是在看到倒數的秒錶後。

他頓時苦惱地握緊雙拳。

必須冷靜下來,冷靜,冷靜……

他得分析兩人的優勢和劣勢,否則一味地攻擊不會有任何效果。

端琰身材高大,肌肉結實,身型沒有明顯劣勢,而且又是武鬥派出身,無論是相對力量還是絕對力量都在普通人之上,和他拼格鬥商、假動作、體能……別說對於自己,對於大多數男人來講,都是不理智的選擇。

這樣的人,會有什麼缺陷呢?

Wωω¸t t k a n¸¢O

沒有啊,找不出來啊……

那麼,反過來想,自己,有什麼優勢?

優勢,優勢……

自己的優勢是什麼?

不對,自己有優勢嗎?

個子矮,雙力弱,身體虛,唯一能用的手臂還受着傷……

那,女性體能的優勢是什麼?

柔韌、平衡或者靈巧性。

可是,他沒有接受過這些訓練……

陳月洲一怔。

他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做的格鬥訓練,都是以自己是一個男人爲基礎所操練的。

女人的身體在格鬥中到底該怎麼樣把優勢發揮到最大,他一無所知,也沒見過哪裡在做此類專項訓練,甚至連他的女性健身教練也對此知道的甚少,彷彿所有人都刻意忽略了這方面一樣……

從古至今大多數延傳至今的格鬥技巧和格鬥流派都是男人發明的,也就是說,這些流派的格鬥的側重點大多數都是針對男人的優勢而定製的,對女性來說比較吃虧,從大數據來講女性較難脫穎而出,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對付端琰的辦法……

陳月洲發愣期間,秒錶響起。

端琰單手抓住陳月洲的左臂,一個側轉——

陳月洲瞬間清醒了過來:媽的,這小子想單手背摔自己!這摔出去得痛多少天!

他幾乎出於本能身體一低,緊接着身子一轉,趁勢在端琰肘下繞了圈,可端琰也不是吃素的,一個轉身將陳月洲強行提起,直接拋了出去。

眼見着自己又要摔個狗吃屎,陳月洲在落地的瞬間打了個滾,稍微緩解了一些落地時過硬的地面對身體的碰撞。

“你怎麼又把她丟出去了啊——!!”保健員吹着口哨衝了過來,“先生,你這樣我們沒法坐視不理,小姑娘家家的,摔壞了怎麼辦?這是你誰啊?你妹妹?你老婆?你……”

“她如果出事了我會負責。”端琰道。

這時陳月洲已經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吃痛的胳膊和四肢。

“這次沒摔爛是因爲她通過翻滾謝力了,但是她明天肯定一身青青紫紫!”保育員指了指房頂的攝像頭,“兩位業主,我給你們這麼說,如果你們執意要這樣,我沒辦法阻攔你們,但是攝像頭可是看着的。”

言外之意是:明天出了什麼事,可別跑來說我沒阻攔你們。

“我知道。”端琰將視線挪向臉色已經發白的陳月洲,之後下了擂臺。

等保育員走後,陳月洲踉踉蹌蹌地給自己穿上鞋子,抖着手臂重新整理了一下頭髮——因爲剛纔和端琰有過大約三秒的力量比拼,過分用力的他此刻反彈性的手抖,並且絲毫使不上力。

他只得對着端琰道:“我棄權,我身體狀況現在一點都沒法和你做對手。”

之後走到飲水機附近,顫抖着拿了只一次性杯子,試圖接水,可手臂剛一懸空,他抖得就更加厲害了。

覺得傷自尊的陳月洲直接將杯子丟在了垃圾桶裡,索性水也不喝了,但又覺得喉嚨燒得厲害,於是道:“我全身都是汗,我能回去洗個澡嗎?我沒有換洗衣服,沒法在這裡洗澡。”

——健身房的飲水機喝不到水,他回去喝不行嗎?實在不行去澡堂子喝還不行嗎?

端琰餘光看到陳月洲剛纔的小動作,也沒攔着,取出門卡和鑰匙丟給陳月洲。

陳月洲接過後火速衝出健身房,乘上電梯急速往回衝,一進門,他立刻脫了衣服甩在浴室外,衝到淋浴下,迅速開始沖涼。

他的身體很疼,淤青已經逐漸現身,所以他開的是涼水,試圖給發脹的身體來個冰敷。

“媽的……”

他憤憤地罵了幾句,嗓子眼感覺像是有什麼憋着似的,很不舒服。

的確,趙可出事這件事跟他多少有些因果關係,但他並不想去想。

一來,也許是因爲他沒心沒肺習慣了;二來,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他能替趙可做的已經都做了,再多的負面情緒只會讓他變得消極。

就像478所說的,他只有不斷地做任務,快一點讓自己的積分和逆轉幣越來越多,也許將來纔有幫助趙可的希望……雖然自己未來想不想幫趙可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端琰卻非要在這個事情剛剛發生的眼下,用這種方式,強行將他撕成一片一片的,還將這個鍋緊緊扣在自己的頭上,讓他現在堵得厲害。

陳月洲默默地蹲下,看着地板上流淌的水花發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浴室的門被人推開——

“一個小時了,你一聲不吭坐在浴室裡,是要讓胳膊上的傷口在淋浴下衝多久?不怕影響癒合?”端琰背靠在門上,雙手抱胸道。

陳月洲這纔回過神,拉了條浴巾裹在身上:“發了會兒呆,不過你也好歹敲個門。”

站起身打算關水,可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被人摁在了冰涼的瓷磚牆上,他一擡頭,端琰正俯視着他:“就你這幅樣子,還想做‘婦聯’去雲南?”

陳月洲一頓。

緊接着露出瞭然的表情。

原來如此,自己在做什麼、爲什麼受傷,端琰心裡早就有了個大概情況。

只是他一直以來都不想管、懶得管,也覺得沒必要管,畢竟自己的生死和他沒多大關係。

但是,如今兩人已經攤牌:他需要自己腦子裡的內容,自己需要他暫時的庇護……哦對了,他還想要自己來着。

這樣的關係導致端琰不得不把自己的這條命當回事。

於是,他開始涉足自己平時的“工作”。

相比放任自己去雲南而他在一旁保護,不如直接把自己扣在北川,堅決不放人才是最省力的做法。

陳月洲正打算開口說話,端琰的手緩緩從瓷磚上滑下,摟住他溼漉漉的身體,將他擁進懷裡。

“我已經很混亂了,別再出事了,陳月洲。”端琰將臉龐埋在陳月洲的耳畔,聲音低低的,聽不到他藏着的情緒,“別讓我擔心。”

陳月洲內心“咯噔”一聲。

雖然內心知道端琰的話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可是此時此刻,他卻頭疼得厲害,不想做任何思考。

被在涼水下就這麼抱了大約五分鐘,陳月洲宕機的大腦漸漸恢復了運作。

他大概能想明白自己剛剛一瞬間爲什麼停止了思考,但他不想去面對停止思考的理由。

因爲思考將意味着一瞬間的重視,重視將意味着反反覆覆的思考,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如果不想讓這樣糟糕的情緒繼續發展下去,無視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他推了推端琰:“那什麼,雖然你擔心我在浴室出事,但是我正在洗澡,你就這麼進來,不是很合適吧?”

他道:“你先出去,我換了衣服就出去。”

也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手機的響聲,是端琰的。

端琰這才輕輕鬆開陳月洲,擡手關了水龍頭,站起身子,脫了身上溼透的T恤,露出了讓陳月洲羨慕得挪不開眼的身材。

之後取了條浴巾遞給陳月洲,自已又取了條毛巾,擦掉身上的水漬。

等端琰離開,陳月洲才慢慢站起來,將浴巾裹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一直在水下發呆沒注意,傷口已經被泡得發脹,看來癒合需要好一陣子了。

陳月洲推門緩緩走到洗漱間,打開吹風機吹頭髮。

另一邊,端琰回到臥室看了眼手機,走到陽臺接電話。

“端啊。”對面是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個年輕人,一口標準的北川話,“你上次說的那個,陳悅豪的案子,在我老師那一票人手裡。”

對方慢悠悠道:“案子開庭還得再等兩個月,不過就我旁邊問,趙天喻家裡也是拼了,比警察還積極,反正到時候開庭你就知道情況了。”

端琰微微蹙眉:“趙家要求多少賠償?”

“你看趙家是缺錢的人嗎?”男人笑,“人家只希望這一家子牢底坐穿。”

端琰聞聲停頓了片刻道:“陳悅豪有多少外債沒清?”

電話對面一聽,也十分上道:“這個我查過,他除了欠了那個叫做趙可的27萬外,還欠各種高利貸9萬,按照那羣放貸的利息來滾……現在滾到四五十萬不足爲奇吧。”

端琰在伸手轉了轉桌子上的木偶娃娃:“他們沒有追債?”

“去哪兒追?”對面笑,“全家人都在看守所壓着呢,高利貸再有本事,哪兒敢上看守所要人啊?不過我知道的是,高利貸已經衝去合肥了,因爲他們家似乎有個大女兒住在合肥,不過那家子窮,吃低保的,能有多少錢?”

“你知道他們家有兩個女兒嗎?”端琰問,手下的木偶娃娃被他越轉越緊。

“當然知道啊,這高利貸這年頭什麼查不到啊?能這麼囂張,哪個背後沒有人啊?背後沒人誰敢放貸?”對面笑着道,“不過還有一個找不到,據說來咱們北川打工了,但是一直沒有做正經工作,如果是做零工,誰能找到呢?”

“我知道。”端琰轉娃娃的手忽然停下。

“你知道?”對面一愣。

“三分鐘後我會發給你一份數據資料,你把資料給他們。”端琰說這鬆開了手中的木偶娃娃,而娃娃因爲被他擰了太多下,彈簧滑絲已經失去了彈性,就那麼鬆鬆軟軟地耷拉在桌子上。

“你……你什麼時候還開始幫高利貸了?”對面驚了,“我聽說你被停職了?受刺激了不是吧?端啊,你可不敢這樣……”

“掛了,你先忙。”對面還在貧嘴,端琰已經摁下了掛斷鍵。

他將一份通訊資料發給對方,之後無意間擡頭,發現木偶娃娃已經壞掉,索性抓起娃娃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從房間裡出來,陳月洲已經換了乾淨的粉色睡裙坐在沙發上塗抹護髮精油,他的頭髮是剛吹乾的,蓬蓬鬆鬆的,顯得他的臉蛋特別小。

而他的手腕在擦頭髮的時候活動極慢,手指有些微微地抖動,很顯然,剛纔的力量較量帶來的副作用還沒有消退。

端琰從餐櫃上取下醫藥箱來到陳月洲面前,捉住他細白的手臂。

粉色的法蘭絨袖子上移的時候,他看到了陳月洲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以及已經微微發脹的傷口。

小姑娘的皮膚太白了,以至於那些青斑看起來格外明顯,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端琰摁了下其中青紫色稍淡的地方,陳月洲頓時咧了咧嘴。

“很疼?”端琰問。

“廢話。”陳月洲掃了眼端琰,“我找個兩米三的巨人來把你丟出去好幾次,你感受一下痛不痛?”

“繼續貿然行動不但會比現在更疼,還會比現在更危險。”端琰取出消毒棉籤擦拭着傷口,貼上繃帶,然後取出雲南白藥氣霧劑。

陳月洲沉默。

“明天還會繼續有訓練。”端琰道,“直到我承認你的體能合格,你才能夠離開北川。”

他說着,撩起陳月洲的袖子,摁下噴霧劑,之後在淤青處輕輕按壓:“如果你絲毫沒有長進,明天還會更疼。”

陳月洲嘆了聲,轉頭看着端琰:“噴霧給我吧,你這麼噴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之後直接從端琰手中拿過噴霧瓶,端琰也不攔着,去玄關處取東西。

陳月洲迅速將自己四肢的淤青噴了個遍,直到該噴最痛的後背時,他發現自己完全夠不到。

那怎麼辦?

當然是不噴了!

痛一下會死嗎?

還能怎麼樣?找端琰來噴嗎?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還會考慮一下找端琰來噴,畢竟那時候自己是那麼的直,端琰也那麼的無慾無求……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總覺得隨時要出事。

於是,他悄咪咪地將噴霧劑放回藥箱裡,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坐好。

端琰此時拉着行李箱過來,放在陳月洲面前:“找人替你收拾了宿舍裡面的東西,太大的牀褥用品沒有拿,你自己清點,如果還缺什麼等下我跟你出去買。”

陳月洲在箱子裡面翻了翻——

內衣、內褲、毛巾、牙刷……很多東西都是藍色的,是趙可之前買的。

他頓時覺得有些心煩。

都說睹物思人,他現在是睹物心堵。

他又在包裡翻了翻,這才意識到少了最關鍵的一樣東西——他的手機呢?

“那個……”陳月洲擡頭看着端琰,“我的手機……我從醒過來之後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手機丟了?”端琰想了一下,“把東西放好之後,我跟你出去買。”

“也好。”陳月洲說着拉着行李箱起立,他竭盡全力把自己僞裝得很輕鬆,儘量不讓端琰看出自己雙臂此刻一點力量都沒有。

端琰也不去看他,而是轉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冰可樂,等他喝完放下空杯子出來的時候,陳月洲已經放好了行李箱出來了。

因爲胳膊沒有多大力氣,陳月洲沒有穿之前買的那些套頭的連衣裙,本來想找些簡單的襯衣穿上,卻發現幫忙拉行李的人似乎覺得襯衣都不值錢,一件都沒有給自己拉上。

無奈之下,只得拉出來前不久才穿過的那件夜空裡最閃耀的鐳射裙套上,畢竟那是唯一一件拉鍊在正面的裙子。

端琰一看到這條裙子,微微皺眉。

“我去穿鞋子。”陳月洲說着就要去玄關。

但是,從端琰身邊路過的時候,領子卻被拉住了。

“去把這件衣服換掉。”端琰低頭看着他道。

“啊?”

“外面很熱,不透氣。”端琰接着道。

陳月洲:“……”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的確是這樣。

現在在空調房子裡的他,都已經出汗了。

無奈之下,他只得重新回到房間裡,脫下厚厚的鐳射裙,在箱子裡面翻找其他裙子穿。

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幾條現如今他穿起來不費力的,於是乾脆拉出之前端琰給自己準備的那條粉色裙子。

既然沒得選,那乾脆就順着端琰的喜好來,畢竟任務還是要做的,好感值再不想刷也是要刷的。

在他還是個男人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女朋友穿上自己買的衣服如果顯得很漂亮時,他會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當時的自己也不見得對當時的女朋友有多喜歡,但看到對方靚麗的身影時還是會忍不住怦然心動那麼一下。

陳月洲這麼說服着自己,勉強穿好了裙子,規規矩矩紮好了髮帶,還順帶着給自己塗了個防曬並擦了些水紅色的口紅。

之後走到客廳,此時端琰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沙發上,灰T黑褲,看到陳月洲這身裝扮,他微微皺了下眉,對着陳月洲招了下手:“你過來。”

陳月洲一臉莫名其妙地走過去,手腕被端琰輕輕一拉,他整個人坐在了對方的懷裡,身體被對方的氣息包裹了起來。

緊接着,後背傳來拉鍊滑動的聲音,裙子從他的肩頭滑落。

陳月洲一驚,正打算開口時,後背傳來一抹涼意。

他微微側頭,是雲南白藥的噴霧。

“你……你都看到了啊……我沒塗後背……”陳月洲收回視線,結結巴巴道。

端琰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噴着藥。

藥物噴出來的時候是冰涼的,而端琰的指腹是溫熱的,他按揉的力道很弱,卻有充足的存在感。

他的指尖在後背遊走的時候,陳月洲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彷彿也在身上游走,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讓人覺得全身都有一種撓撓的感覺。

怎麼說呢,就好像有個大胸萌妹在給男版的自己捏肩時候,自己要yìng不硬,彷彿還差點火候但又有所動容的感覺……

陳月洲頓時搖了搖頭:不,穩住,快穩住,塗抹個雲南白藥而已,人家又沒對自己幹什麼,要不要這麼入戲?

“陳月洲。”就在這時,端琰在他耳側道。

“啊?”陳月洲頓時打了個機靈。

“痛了就說,沒必要忍着。”端琰放下噴霧,替陳月洲拉好拉鍊,之後理了理他後方的頭髮,替他將蝴蝶結戴好。

“哦……”陳月洲尬笑兩聲。

“我去取車,你穿好鞋慢慢下來。”端琰說着將陳月洲輕輕抱起放在一旁,起身抓起玄關處的鑰匙先一步出了門。

望着端琰消失的背影,陳月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涌上心頭。

怎麼說呢,這股情緒怎麼形容呢?

他想了想。

對了,就像是……剛剛繼承王位的血統不正的小皇帝的心情。

由於血統不正,沒有親信願意爲自己賣力,又在朝中沒有根基,朝野之外還有蠻族覬覦自己的性命,於是乎不得不依附於位高權重的丞相,丞相表面對自己畢恭畢敬,但其實動不動給自己來個下馬威,自己心裡也清楚丞相併不是完全忠於自己,所以總擔心丞相要造反,可自己不但鬥不過丞相也鬥不過蠻族,還對丞相有點不該有的小心思……

“啊……頭疼……”

陳月洲煩躁地起立去穿鞋,穿好之後邊向外走邊揉着太陽穴:“還好我手頭有賠的那五十萬,實在不行乾脆飛到什麼地方去避避難吧,這皇帝我暫時不當了還不行嗎……”

慢悠悠乘坐電梯來到停車場,端琰已經將車子停在了距離電梯出口最近的位置,陳月洲跳上車後,想了一下對端琰道:“哦對了,最近天氣有點熱,我要買點新的護膚品,不要去電子商城了,我們直接去百貨商廈吧。”

端琰點頭,給導航定下新的定位。

這時,手機響了一下,端琰低頭掃了眼,陳月洲在一旁又補了句:“還有,以後基礎配件的購買請交給我,住你家已經給你添麻煩了,我能出力的地方我會盡量出力。”

——畢竟,軟弱的皇帝還是得給自己留點面子和說話資格的。

當年和李薇談戀愛雖然都是花李薇的錢,但那是因爲自己比李薇社會地位高,再怎麼花她的錢,都不擔心她造反。

那時候他和李薇的關係,就像是手握50萬大軍的皇帝和手握5萬大軍的將軍一樣,皇帝想怎麼對待將軍,將軍都得挨着,畢竟對方幹不過自己。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位端丞相可是手握八百萬大軍士和兩艘遼寧艦……他倒是想花端琰的錢啊,但完全乾不過啊,所以只能通過付出一定的消費力來換得一席發言權。

聽到陳月洲的話,端琰重新握向方向盤的手一頓。

片刻後,彷彿漫不經心地隨口道:“你很有錢?”

陳月洲尬笑兩聲:“我能有什麼錢,不就是崔初原的那麼點補償款嗎……以後等那兩個小鬼開學了……我還得付學費呢……”

提起付學費,陳月洲就又不開心。

其實按道理來講,陳語軒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完完全全讓陳語軒那丫頭自生自滅。

可問題就在於,陳語軒太懂事了。

回北川后,那小鬼似乎在哪裡打工,打工賺來的錢一分不剩地全通過微信給自己發了紅包。

試問,這樣的孩子,自己怎麼好意思說出“我不想給你付學費和生活費,你自己看着辦吧”這樣的話?

倒是陳晴,完全是賴在賓館裡面混吃等死,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陳蕊最近見上一面,討論一下給自己長每個月的補貼的問題。

“還好吧,就馬馬虎虎夠花……”陳月洲還在對兩個小鬼開銷的問題浮想聯翩,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側端琰臉上逐漸冷卻的表情。

車子一路前行,在九九莊園西附近商圈百貨公司的停車場停下。

兩人先去了專櫃選手機,定了一臺米8,之後來到八樓的服飾箱包區,陳月洲給自己挑了幾套百搭的裙子,還順便選了幾件好看的襯衣和短褲,以備不時之需。

下樓的過程中,順便逛了圈屈臣氏,買了衛生巾、衛生棉條和一次性內褲等生活必需品。

屈臣氏隔壁是家藥店,路過藥店的時候,陳月洲停頓了幾秒。

之後他讓端琰在外面等着,自己走進去,來到計生用品專櫃前,隨口道:“有優思明嗎?”

雖然他此時此刻還沒有和端琰滾牀單的念頭,但凡事難料,也許下一秒就出現意外了也說不定。

既然住到一起了,關係也比從前曖昧,給自己做個先手準備上個保險沒什麼問題。

櫃檯的中年女性看了眼陳月洲:“啊?”

陳月洲補充道:“短效避孕藥,沒有優思明別的也行,要好一點的。”

中年女人面無表情道:“哦,有呢,120,要幾盒?”

陳月洲想了一下:“先拿5盒吧。”

“臥槽,避孕藥買五盒……”這時,一旁傳來男人的小聲驚呼。

陳月洲一轉頭,發現是對三十出頭的情侶,男方摟着女方看着自己,二人一臉意味不明的壞笑。

而男方手中拿着盒緊急避孕藥毓婷,正打算結賬。

陳月洲頓時冷笑一聲,鄙夷地看了眼那個一臉嘲弄的男人,又同情地看了眼他懷中擠眉弄眼的女人。

“無知又可悲。”陳月洲翻了個白眼,接過中年女人遞上的五盒藥,去門口的收銀臺結賬。

收銀員也很體貼,給他準備了一個灰色的袋子,將藥品包裝好塞進去,還打了個蝴蝶結。

走出藥店的時候,端琰看着陳月洲手中的大塑料袋,順手接過提着的同時,微微蹙眉:“你身體不舒服?”

“不。”陳月洲搖了搖頭,想了下道,“保健品,保健的。”

二人繼續向前走着,陳月洲忽然發現附近居然還有家參考資料書店,頓時有些欣喜地走了進去,直奔向存放醫療類書籍的地方。

端琰看到他臉上驚喜的表情,出於好奇存了行李也跟着走了進去,在寫着“醫療考研資料”的分類的書架下找到了他。

一襲皮粉長裙的小姑娘就站在書架前,從後面看去,她身材均勻且曲線標緻,亞麻色的中發配安靜溫柔的皮粉色蝴蝶結顯得格外甜美可愛。

鬆鬆散散的姬袖捧着厚重的書籍,似乎是胳膊還用不上力,小姑娘將書的前半段搭在書架上,後半端自己小心翼翼地端着,心無旁騖地翻閱着上面的內容。

端琰靜靜地走到陳月洲身旁,隨手取下書架上的一本書翻閱着,可視線卻默默地落在那張白皙的臉上。

她的臉蛋很乾淨,幾乎看不到一絲瑕疵,光澤感又很好,一抹淺淺的粉紅從她的臉頰兩側隱隱透出,顯得氣色特別好;她的臉蛋沒有明顯的邊框,五官算不上多麼精緻,但整體給人的感覺是柔柔的,一雙圓眼格外明亮;她的嘴巴光澤瑩潤,透着淺淡的水紅色,彷彿僅從視覺上就能看出柔軟的觸感。

陳月洲這邊正在認真地看着大綱,樑上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

這幾年,因爲醫患關係過於緊張,國家對醫學專業所設置的入學壁壘越來越高。

除了前幾年出臺了三年規培兩年專培制度外,對於考研的壁壘也是越設置越瘋狂。

一開始,只有臨牀醫學的碩士專業禁止非臨牀醫學本科出身的學生就讀,現如今口腔醫學、法醫學甚至公共衛生管理學科都開始增加專業壁壘的高度,如今本科不是醫學的學生想要考醫學的研究生,基本屬於做夢。

而這種政策,對於曾經的他來說也許是個好事,畢竟過去的自己就是臨牀醫學五年制本科畢業的,如此規劃可以減少競爭對手;可現如今,連統招本科學歷都沒有的自己,這個政策如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醫學本身就是衆多學科中相當講究“孃家”的學科,一個好的本科,會給自己研究生複試的時候增加更多被選中的機會,而一個沒有統招本科學歷的醫科生,除非考分極高,否則基本和北川各大醫學院是無緣的。

如今政策又不停地升級,考曾經的專業已經難於上青天,而且因爲這幅身體非醫本,還不能考醫師資格證,學習正統醫療專業基本毫無出路。

看來現在的自己並不適合考曾經讀過的專業,而是應該選個壁壘稍低的旁支專業才行……

但是選擇旁支專業,就意味着得重新學習一門知識,就算專業課有交疊,可側重點不一樣啊……

那他還哪兒有時間做任務?

陳月洲頓時愁得心發慌,無意中一偏頭,發現端琰正靠在一旁的書架上,直直地看着自己。

一向冷漠的目光此刻難得帶着一縷柔意的,也不知道對方看着自己這張臉想到了什麼好事,能露出這麼溫和的表情。

陳月洲立刻轉過頭去繼續看書,可沒看幾秒,又將腦袋轉向端琰,小聲問:“那個……有事嗎?”

“……”端琰沒說話。

“如果沒事能不能不要盯着我。”陳月洲道,“你這麼看着我,我渾身不自然……還是說你要看我手中這本書?這是醫學考研政策書,對你沒用……”

陳月洲話還沒說完,端琰忽然擡起手,指腹落在他的臉頰上,小指和無名指將他的下巴微微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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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眼前的所有光芒一瞬間被遮擋,腰部被人摟住,下巴被人擡起,身子陷入一片溫熱的懷抱中的同時,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雙脣上。

陳月洲瞬間睜大了雙眼。

然而,輕柔的接觸只是一瞬間的幌子,下一秒,吞噬氣息的深入便鋪天蓋地而來,對方瘋狂地攫奪着他口腔中的空氣,侵略他神經的每一寸土地。

隨着自主呼吸資格被掠奪,陳月洲覺得意識也逐漸地消失,擁抱着自己的溫熱此刻彷彿變得滾燙,灼傷他的身體的同時又給他帶來酥麻的愉悅感,以至於身體情不自禁想要向那份熱度靠攏,他本能地擡起雙臂想要更加靠近……

然而,懷中書籍落地的響聲卻將沉浸於此的二人同時拉回現實。

幾乎是神經反射般,陳月洲向後退了一大步,清醒過來的他緊張地四處張望着,發現除了一箇中年男人在附近翻閱書籍外,旁邊沒有其他人。

而對方耳朵上戴着耳機,似乎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端琰俯身撿起地上的書籍拍了拍,看向陳月洲:“這本書……買嗎?”

臉上的表情一本正經,斷斷續續還有啞的聲音卻出賣了他。

“那……買吧。”陳月洲指了指端琰身後的手提筐,“我要多買幾本,最近要看的書有點多,幫我提一下。”

“好。”

陳月洲火速從書架上選了七八本書丟進筐裡,走到收銀臺附近的時候,還多拿了幾本新版考研英語詞彙書籍。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甚至連對視都沒有。

進了門,端琰將書籍和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放在陳月洲的桌子上,又叮囑陳月洲洗澡時胳膊不要見水後,直接回了房間。

而陳月洲,站在淋浴下,感受着花灑落下的溫熱的水珠,思維和視線都有點飄。

剛纔的接吻中,他的意識離去了。

即使告訴自己不要去思考這方面的問題,可是當事情已經發生,並如此坦蕩蕩地擺在自己面前時,不思考顯得有些像是在逃避。

他上一次接吻會意識飄忽的時候,還是剛上大學那會兒。

晚上和心儀的女生夜遊操場約會,對方突然走過來,踮起腳尖吻住了自己。

那一瞬間,他大腦一片空白,卻本能地擁緊了懷中的姑娘。

那不是他第一次接吻,但那次接吻讓他第一次明白——和有感覺的人接吻所帶來的除了躁動感、興奮感和性奮感外,還有內心深處酥酥麻麻想要汲取更多的渴求感。

那份渴求感會在肌膚接觸的那一瞬間奪走他的思維,讓他理智遊離。

之後,他的確喜歡了那個女生挺久,但並沒有和她走很遠。

他需要的是地位、金錢和一家人的未來,而那個女生給不了。

現實會一次次衝擊愛情,直到愛情因爲各種各樣的事情變得無足輕重而開始麻痹,就好似從來都沒有過。

而如今……

自己竟然……

和一個男人……

雖然他已經打算入鄉隨俗、“入身隨性”了,但是也不至於性取向都變了吧……

陳月洲抱頭,覺得懊惱。

這個情緒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

他已經太久沒有過感情這種東西了,所以到底這份情緒從何時開始起源,他根本發現不了……

“不,我的情緒是正常的,特別特別正常的。”陳月洲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試圖安慰自己。

他還記得小時候在看WWE的時候,經常覺得巨石強森特別帥。

就像很多女人會崇拜身材極好、氣質十足的女性一樣,他們男人也會崇拜強森那種身材極好、戰鬥力極強的男人!

所以,端琰這種荷爾蒙爆棚的男人,他從一開始就是抱着崇拜心情的!

沒錯!就是這樣!

因爲從一開始就沒有牴觸這個男人,所以隨着相處,這份崇拜之心漸漸變得深刻……變得像動心也是很正常的!

“沒錯,我很正常,很正常,很正常……”陳月洲深呼吸三遍,在腦海中怒喊二十遍“端琰是我偶像”後,關了淋浴器去擦身子。

這一晚上,陳月洲睡得很不踏實,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還沒睡一會兒,他就又被尿憋醒了。

無奈之下從牀上爬起,他揉着腫脹的眼睛去洗漱,之後看了眼表:八點半。

昨天晚上買手機的時候營業廳已經下班了,他沒來得及補辦SIM卡,現在手機還沒法用,還是早點補卡早點方便。

於是他走到端琰臥室外,輕輕敲了敲門:“那個,端隊長,借你鑰匙用一下,我去辦個卡,很快回來,或者你跟我去也行只要你不嫌麻煩……”

無人應答。

陳月洲索性推開臥室的門向裡面望了望:“端隊長?端琰?”

這時,門左側的磨砂門內傳來了淅淅瀝瀝的水聲。

陳月洲瞭然:原來是在洗澡。

他索性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主臥的格局很大,有獨立的衛生間和陽臺,牀也比他睡的那張牀大了一半,牀的正左方是一套組合櫃,櫃子左側是張內嵌型桌子,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不少文件,還有鑰匙和門禁卡。

陳月洲頓時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本來想拿鑰匙走人,可無意中低頭一看,卻發現了一份資料。

上面密密麻麻記載着自己這幅身體的詳細出身和背景資料,還有他的身份證下所辦的兩張電話卡。

陳月洲頓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他的確有兩張身份證辦理的電話卡,可是隻有移動的號碼負責打電話和綁定軟件,聯通的那張卡只是用來上網,沒想到這種資料都被端琰查了出來。

他知道端琰想要從他身上獲得趙世風的資料,可真的親眼看到端琰居然在調查自己,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讓他還是不太舒服。

不過,自己又何時信任過端琰呢?他們兩個人彼此彼此了……

陳月洲默默地放下端琰的鑰匙,挪着細碎的步子關門離開,來到玄關處看着小白板,寫下自己的姓名,並寫了今天的任務:早飯和中午飯。

然後轉身去廚房打了四個荷包蛋。

等端琰洗好澡出來後,他將盛有荷包蛋的碗向前一推:“喏,早飯。”

“嗯。”端琰點頭,靠坐在沙發上擦着頭髮。

他剛洗完澡,浴衣就隨隨便便地掛在身上,隨着他擦頭髮的動作,浴衣輕輕被拉動,結實的小腹若隱若現。

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糟糕的情緒,陳月洲老老實實吃雞蛋的眼神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安放。

——怎麼可以對偶像的身材有非分之想!

“那什麼,把你鑰匙借給我,我去把我的電話卡補辦回來。”陳月洲忙端起碗將雞蛋迅速吃乾淨,順便將頭扭向一邊,“營業廳就在門口,我昨天不是還買了假髮嗎?你這裡不是還有呂佳音的校服嗎?我穿那一身再背個書包,沒人能認出我。”

端琰擦頭髮的手一頓,掃了眼陳月洲:“你不熱?”

“不熱不熱。”陳月洲說着露出自己的胳膊,“傷口處我晾着,身上的淤青今天也不疼了,總不能讓你這麼近的路程也跟和我,怪怪的。”

他知道端琰或許是出於好心在保護他,但是這種寸步不離的保護實在是太讓人不舒服了,反過來講就像是監視一樣。

端琰思考了片刻,站起身子,從玄關的抽屜裡取出備用鑰匙丟給陳月洲:“快去快回。”

“沒問題。”陳月洲火速衝回房間去喬裝打扮,然後揹着書包走人。

八月底的天氣,火傘高張,穿長袖背書包還得戴着假髮的陳月洲剛走到營業廳,就已經全身溼透。

他急匆匆地補辦了兩張卡後,到隔壁的許留山點了杯芒果西米露乘涼。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本能地接起,對面傳來了並不友善的聲音:“陳月洲是吧?”

陳月洲愣了片刻:“哪位?”

“啊,果然是你,這軟嫩的聲音我可望不了,終於找到你了。”對方哈哈大笑,“我還以爲找不到你人呢,幸虧我們兄弟眼尖,發現你在九九莊園西那一片活動……”

“什麼?”陳月洲下意識四周環顧,確定四周沒有人在觀察自己後,才警惕地問,“你是誰,別陰陽怪氣的。”

“我是誰,你還能不清楚?”對方冷笑一聲,“之前你還讓我幫你打合牌炸你弟弟來着,你忘了?”

“你——”陳月洲一怔,不好的預感頓時涌上心頭。

“看來你還記得我,那就好辦了,好辦極了。”對方道,“陳悅豪這個小王八羔子欠了人高利貸的錢,現在利滾利滾利,不到二十萬的債務翻到了四十多萬,本來呢,人家高利貸是要找你弟弟要的,可是沒想到的就是,你弟弟居然——進去了!”

對方說着惋惜道:“那你說,高利貸是我給他介紹的,他還不上錢,還說要卸了我的腿,你說我怎麼辦啊?”

陳月洲頓時道:“陳悅豪進去了不代表沒有錢,你等兩個月開庭之後,可以起訴他還錢……”

“你他媽當我傻子呢?”對方惡狠狠打斷陳月洲,“高利貸的錢能通過法院要?”

陳月洲:“……”

原來這人還有點智商。

“我告訴你小兔崽子!”對方獰笑,“他現在還不了錢,你最好趕緊給我把錢湊齊!你別想着不還!你要是不還小心我能讓你在北川活不下去!我活不好誰他媽都別想好好活!”

“可是我……”陳月洲話還沒說完,對面已經掛了電話,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自己手頭的錢倒是勉勉強強能還得起高利貸,但是,他現在連自己的人身安全都不敢保證,再沒了錢,他還剩下什麼?以後還怎麼生活?

陳家不是有點底子嗎?能不能變賣了陳家的所有家當去填補這個漏洞了?

不行不行,陳傢什麼鬼樣子自己是見過的,賣了所有東西也不見得能堵上高利貸那些利滾利的無底洞。

況且,原主一家現在都在看守所裡坐着等開庭呢,趙天喻更是一門心思想弄死自己在內的老陳家一家,他還是少在這些危險的人物面前刷存在感爲妙。

可是,不弄到錢,自己以後出門不但要躲着趙家兵,還得躲着高利貸,這都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陳月洲頓時煩躁地看向手機,本能地翻了翻通訊記錄,視線卻倏地僵住——

爲什麼剛纔的來電號碼……是聯通卡?

他有把這張卡號告訴誰過嗎? www•тt kΛ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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