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破長空的閃電和沉悶雷聲,預示着西雙版納綿延數月的旱季即將結束,漫長的雨季就要到來。
一場小雨過後,羅震江就帶領知青們上山播種了。肩扛木棍,手提裝有稻種的布口袋,走在燒得焦黑的山頭,歷史就像倒退了幾千年,又回到刀耕火種的年代。
能體驗到書本上才能讀到的東西,知青們倍感新鮮,李志剛舉起手中木棍,將削尖的一頭用勁戳向肥沃的黑土。“隊長!地也不翻,戳個眼就往裡面丟谷種,是不是要讓我們體驗一下原始社會刀耕火種的耕作方法?”
“原始社會是以遊獵爲生,發展到刀耕火種時代,人類已經有了很大進步,你們有誰知道手中的稻穀是從哪裡來的嗎?”羅震江問大家。
“場部發的。”
“不對。”
“荒山裡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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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相近。”羅震江對大家說道,“這裡有個雀屎谷的傳說,相傳在遠古時候,傣族先民曾以撿雀屎裡的稻穀爲生,後來他們發現雀屎裡會長出一叢叢的小禾草,這些青苗結出的果實味道更好,結果就發現了最早的野生稻。有人把野生稻馴化後拿到田裡來栽,當時是趕着大象進田踩踏,據說是爲了使土壤‘糜易’便於播種。後來又找到了水牛,耕田紡織纔有了穩定的生活。這就是人類從原始社會,慢慢進入到先進農耕時代的過程。”
“騎大象種地,真是太浪漫啦!還好後來找到了水牛,要不然傣家的竹樓要蓋多高呀,對吧?樓下還要養大象。”
“與農耕時代相比,我們現在過得也夠落後的了,喝米湯、砍荒山,住草屋、種旱谷。”李志剛問道,“隊長!我們這些原始人何年何月才能點上電燈啊?”
“前途是美好的,道路是曲折的。”羅震江回答道,“我們現在吃點苦,爲的是讓更多的人能過上幸福生活。等到橡膠園建成後,國家就能做到自給有餘,富餘的幹膠片還可以賣到國外去賺錢。到了那個時候,別說住個磚瓦房點個電燈,就是吃飽喝足住高樓大廈都不成問題,當我們這裡的生活超過城裡人後,就要控制外來人口了,城裡人想來都不讓他們來。你們相信嗎?”
“那還早着呢。”王辰盛說道,“隊長!能把我調到機務隊去開拖拉機嗎?幫大家拉糧食、運送膠水,保證做到多拉快跑,把偉大祖國建設得更加富強。”
“可以啊。你這樣的體質,除了開拖拉機,還可以到場部制膠廠去幹活,那兒需要擡沉重的膠水桶。”
“好的,到制膠廠也行,什麼時候能去?”
“先要幹好勞動,表現出衆隊上纔會推薦你。將來農場走向自動化、機械化,你們這幫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負的年青人,一定會大有作爲。”
聽着隊長的話,龍小鷹心裡充滿希望,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畫圖。焦黑表土下埋藏着許多根鬚,泥土相當鬆軟,即便沒有野象那麼重,一腳踩下去,冒油的土壤也會把腳陷進去,讓潮溼的泥土噴發出一股芳香。他相信,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紮實奮鬥幾年,幸福的生活一定會到來。
暢想未來,一路說笑來到工地,山頭被劃分成幾個條帶,每個班負責一個條帶,由下向上播種。
各班分開來後,阿旺按照男女搭配,把人員分成若干小組,男的用木棍在地上戳眼,女的負責往眼裡丟谷種。
“大家注意看,我先做個示範,你們跟着我幹起來。”阿旺獨自一人表演,用木棍在地上戳個眼,彎腰往眼裡丟幾粒谷種,對大家說道,“丟個五粒、六粒,七、八粒都行,用腳扒來點泥土蓋住眼口,用勁一踩就往山上走。動作要快,大家都在一面山坡勞動,別磨磨蹭蹭落在別班後面。”
新奇生活讓人興奮,龍小鷹馬上跟着效仿,拿起手中木棍在地上使勁扎眼。
地上有眼了,和他搭配的韓紅鈴急忙從肩上的書包裡抓出一小把谷種,彎腰朝眼裡丟去。
“1、2、3、4、5……”
一粒粒谷種從她的手指縫中滑落下來時,她都要細心地數一數,有沒有丟夠?沒有丟夠,再補上兩粒。如果手指縫的間距沒有把握好多漏了幾粒,就要趕快撿起。如果谷種落進洞裡撿不到,那就沒辦法了。
把谷種丟進小洞,她還要細心地探頭看看落到底了沒有?發現谷種落在洞邊,就撿起根小棍,把洞邊的谷種戳下去,讓它們落到底。滿意後,才用腳把小洞邊的表土扒來蓋上,狠勁踩上幾腳,要把洞口踩得嚴嚴實實,以防谷種被飢餓的小鳥偷吃掉或被雨水衝跑。
看着韓紅鈴的細心勁,龍小鷹着急了,催促道,“紅鈴同志!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動作快點!別人都上去了,你還像繡花一樣慢吞吞的。”
韓紅鈴擡頭一看,山坡上已被龍小鷹戳出密密麻麻一大片小洞,自己遠遠落在後面。這下把她急壞了,心裡一慌張,也顧不上丟了多少粒,抓出一把種子連撒七、八個眼,橫掃一腳將泥土蓋上,胡亂踩幾下就往前趕。
你追我趕正幹得起勁,轟隆隆空中雷聲滾滾,頭頂落下幾絲小雨。擡頭一看,山頭上飄來一朵烏雲,毛毛細雨緊跟着從森林裡過來了,但是誰也沒有理會小雨,仍在忙着戳眼。
旱季和雨季交更之初,大自然會用歡快的雷聲提醒勞作的人們注意季節的變換,這個時候每天都會下幾場小雨,細細雨絲涼爽肌膚,落到身上還可以爲辛勤勞作的人們驅散身上的悶熱。
久經酷熱的人們也很樂意接受小雨的洗禮,因爲一般都是過路雨,如果哪個班對下雨判斷失誤,輕易喪失革命意志,慌慌張張跑到下山去避雨,那就要被人笑話了。
毛毛細雨下長了,頭髮被淋溼,衣服也溼漉漉貼在背上,韓紅鈴又要忙丟種,又要忙着擦去雨水和汗水,臉上抹出許多道黑炭灰。
“紅鈴,加油啊!”
聽見夏蓮的聲音,韓紅鈴直起身來。
“哎呀,腰都要累斷了。”
看到妹妹變成了大花臉,韓紅偉心痛地對龍小鷹說道,“龍副班長,看把我妹折磨得不成人樣了,別光顧着趕進度,要是把我妹累倒了,找你算賬。”
龍小鷹扭頭一看,自己和韓紅偉的播種速度遙遙領先於其他人,已經接近山頂,看到他和夏蓮輕鬆說笑的樣子,就知道他倆的搭檔合作得很愉快。
龍小鷹很想和夏蓮走到一起,但似乎沒有機會。
“都是爲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龍小鷹向韓紅偉建議道,“到山頂了,其他人還落在後面,要不我們先歇會?”
“行呀。”韓紅偉對她妹妹叫道,“小鈴!過來,剛纔我在山上找到個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韓紅鈴好奇地走過去,接到手中嚇得驚叫起來,“哎呀!是個死了的蟲子。”
“這叫蟬蛻,可以做藥的。”
“誰要這麼討厭的東西!”
看到妹妹把手中的東西丟掉,韓紅偉又跑過去撿起來,對韓紅鈴說道,“你看到這個東西就撿給我,我要收集起來。”
“這裡就有一個。”韓紅鈴答覆他道。
韓紅偉兄妹倆在地裡找蟬蛻,龍小鷹覺得有機會來了,他把鋤頭架在地上,招呼夏蓮道,“夏蓮同志,他們在找蟲子,過來這兒歇會。”
既然制定了安家落戶的計劃,就要努力去實現,如果能找到個像夏蓮這樣的人,這個鄉也算是沒有白下。但是常看見她和韓紅偉在一起說說笑笑,而自己很少有機會跟她接觸,在她心目中,最勇敢可愛的呀,到底是哪一個?
要去問山楂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