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分配一班成員,點到名字的人站到班長那兒去。”羅震江接着念道,“韓紅鈴、張雅倩、王辰盛、李志剛……”
分班的時候,阿旺告訴龍小鷹,前些年,羅震江作爲重點培養的青年幹部從總場下到基層煅煉,在分場當副場長。後被定性爲走資派被打倒,因爲人緣好三結合時又進了領導班子。這次聽說有大批知青要來支援邊疆,老連隊安置不下,需要組建一個知青隊,就主動要求到新建連隊帶領知青工作。
“二班長木波。”羅震江繼續念道,“副班長韓紅偉,成員夏蓮……”
再看走出來的二班長,哦——原來就是他,花短褲。年紀比阿旺大一點,臉上表情說不上是嚴肅還是神聖,今天他特意把頭髮梳成類似城裡流行的螺旋頭,強烈陽光下閃閃發亮。好像是用水抹了一下,光滑得連蒼蠅站上去也要拄柺棍。
不過現在他沒有穿花短褲,爲了表示禮節,酷暑烈日下穿了一件藍色中山裝,到也顯得年輕威武。但是他把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讓人感到悶熱。
龍小鷹把手擡起來扇扇風。
分班完畢,羅震江告訴知青們,新建連隊的首要任務是開墾土地,把山上的樹木砍掉才能種橡膠,這項工作叫做“砍壩”。
砍壩是個危險活計,很容易發生工傷事故,上山後一定要服從班長指揮,相互照應,千萬不要被樹打着。新到一個地方,不要只顧着觀看大森林美麗的一面,灌叢中也會隱藏着敵意,蜈蚣、螞蟥、毒蛇,甚至花蚊子都會對你們造成傷害……
會後,阿旺帶着一班的知青到倉庫去領工具,邊走邊交代道,“每人將領到一把砍刀、一把釤刀和一把鋤頭。裝有長柄,刀頭代鉤的叫釤刀,釤刀用來砍草,砍盤在樹上的細小藤條。上山時女知青帶釤刀,男知青帶砍刀。砍大樹要靠斧頭……大家放心,只要你們聽我的話,保證不會發生工傷事故。”
阿旺是個性格豪爽的民族漢子,年紀雖然不大,但腦門上已刻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特別不能笑,一笑起來臉上就沒有一塊光滑的地方了。
看到他經驗豐富,龍小鷹很是開心,來到原始密林跟了一個有經驗的老工人,不僅能學到很多的東西,老虎“啊唔啊唔”地來了才知道逃命的方法。
第二天睡得正香,一陣尖銳哨聲把龍小鷹驚醒。
“起牀了——起牀了——”值班員在外面挨門挨戶大聲喊叫。
使命在召喚,責任感在鞭策!昨天班會交代,凌晨六點出早操,不能睡懶覺,身爲副班長要以身作則走在前面。
想睜開眼睛,卻睏倦得要命,有股無法控制的力量將上下眼皮緊緊粘在一起,旅途欠缺的瞌睡沒有補夠,任你怎麼努力也休想睜開一隻眼。
用雙手去拉扯眼皮,拉開這隻那隻閉下,拉開那隻這隻又閉下,恨不得找根火柴棍來支撐住。又是揉、又是擠,還在臉上狠狠掐了兩把,費了好大勁才免強睜開睡眼。
屋內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
掀開被子身上直髮冷,支起身子在牀上到處摸索都找不到衣服,趕快翻身下牀去找。
在地上摸來摸去也沒找到,想起門口有盞小油燈,伸開雙手輕輕摸過去。突然碰上一團軟軟的東西,咦——這是啥玩藝?用勁一捏。
“媽呀——”
隨着一聲尖叫,篾笆牆一陣大響,到把龍小鷹嚇了一跳。
“有東西咬我!大家快起來,有動物鑽進來了。”李志剛大聲叫道。
想必是黑暗中東南西北辯不清方向,摸到李志剛身上。
“別怕!別怕!”龍小鷹安慰他道,“是我,龍小鷹,該起牀了。”
一道雪亮的手電筒光線照在他倆身上,韓紅偉說道,“下鄉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用手電筒,你是不是要去上廁所?”
“不是。”龍小鷹回答他道,“外面在吹起牀哨,快點燈起牀。”
韓紅偉照着電筒來到小竹桌,拿起擺在上面的火柴盒,一團桔紅色火焰馬上從他手中燃起,屋裡頓時充滿紅光,身上也變得暖和起來。
找到掉落地面的衣服,已經被地氣打溼了,穿在身上涼冰冰的。
拉開房門走出來,馬上就被凍得打了個哆嗦,想不到西雙版納深山溝如此寒冷,不過沒有辦法,來之前聽說這裡氣候炎熱,帶件單衣就下來了。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凌晨,四周漆黑看不清腳下的路,只能依靠從篾笆牆縫中透出的幾絲微弱亮光摸索前行。
見有人出來了,羅震江喊道,“知青同志們!都上這兒來集中。”
不遠處亮着一盞馬燈,從屋裡出的人來到羅震江面前,有人以爲要組織學習了,對羅震江抱怨道,“隊長!幹什麼呀?天都還不亮就把我們叫起牀,連字都看不見。”
“不用看字,我們要跳‘忠字舞’。”
人到得差不多了,羅震江起個頭,大夥跟着唱了起來,邊唱邊比劃動作。
這讓龍小鷹傻了眼,停課其間除了練拳、爬山、游泳,從來就沒有人教過他舞蹈,不會跳,只好跟着羅震江比劃。
身邊有個人跳得很熟練,轉頭一看,是夏蓮。
笨手笨腳讓他感到難堪,一路上充英雄,現在只能當狗熊了,趁黑夜悄悄往後面溜,搞得身邊的人躲避不及碰在一起,舞也跳亂了。
“停下來!”羅震江喊道,“看來我們當中許多同志對‘忠字舞’還不太熟悉,得找個人教一下。夏蓮同志!我見大家都跟着你跳,這樣吧,你到前面來教大家好嗎?”
被隊長看中,立刻有了一種榮譽感,夏蓮站到隊伍前面,告訴大家跳“忠字舞”的要點,同時做出與歌詞相仿的舞步。
看到她時而斜出弓步,時而緊握雙拳擡頭仰望,優美的舞姿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效仿。
雖然龍小鷹的弓步做得相當標準,動作也剛勁利索,但這哪裡像在跳舞?被李志剛嘲笑爲“青龍探爪”。不過他一點也不灰心,覺得這正是接近這位嫋娜佳人的大好機會,準備一有時間,就要去找夏蓮學跳舞。
跳完舞,接下來是早操時間。
在班長帶領下,各班你來我往,摸黑在狹窄空地上兜圈子跑步。
跑完步,龍小鷹滿身大汗回到宿舍,見李志剛四仰八叉躺在牀上,質問道,“跑步時,趁黑暗你又溜了?”
“別煩我。瞌睡來了,我要睡覺。”
“該去洗臉了。”
“起得太早眼睛睜不開,還沒上班就把我累死了。”
“起來!起來!早飯後還要學習,一早起來就要忙得連軸轉,躺一下你就跟不上節奏了。”
龍小鷹覺得要發揮副班長的作用,決不能讓一個同志掉隊,硬是把他從牀上拉起來。
天色朦朦亮,人們蹲在河邊洗臉時,掛在伙房門口的廢鋼圈被人敲響了。
等龍小鷹趕到伙房,賣飯窗口已經排起長隊。
竹籬笆窗口裡麪點着盞小油燈,昏暗燈光下,炊事員小黑子正在費心地劃飯卡,然後又忙着爲大夥稱飯。
他當炊事員時間不長,舀飯沒準頭,把一勺飯舀到秤盤上,多了抖掉點,少了又加上點,抖來抖去,越抖越少。
“看你,抖來抖去,抖得我心都慌起來了。”
隊伍排得很長,等着買飯的人都在抱怨。
剛放下飯碗,哨音又響起,“天天讀”時間到了。
“龍小鷹!”阿旺在屋外喊道。
“在!”
“快把班上的人召集起來,我們班就在這兒學習。”
門口屋檐下埋有一棵用來做條凳的長竹子,人到齊後,阿旺對大家說道,“今天是你們參加勞動的第一天,今天的學習也是一次戰鬥動員,在學習之前我先要告訴大家,學習態度要端正,別講小話。我念完文章後大家都要發表心得體會,談談通過學習思想上有些什麼收穫?存在什麼差距?鼓足幹勁迎接挑戰。每位同志都要積極爭取發言。”
在阿旺讀《愚公移山》時,李志剛悄悄對龍小鷹說,“我已經找到差距啦。”
“什麼差距?”
“想偷懶。剛纔逃避早操回屋睡覺,這是害怕困難,對自己要求不嚴格的表現,今後要改正。”
“好呀!你小子,有進步!”龍小鷹拍給他一掌,“我都還不知道該怎樣發言你就找到了差距,等會要爭取發言。”
“認真聽!不要交頭接耳。”一旁傳來阿旺的聲音。
早讀還在進行中,上班哨子就吹響了。
“開工了!開工了!”值班員沿路喊着走過來。
“今天的學習就到這兒,大家快拿勞動工具,到屋外集合。”阿旺結束了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