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下班了,還不走麼?”伴着一聲清脆的招呼,汪小艾伸進半個腦袋。
“你們走先,我還要把手頭的報告打出來,”奧林沖她笑笑,“快點走吧,我都聽到你們家李叢的狼嚎了。”
的確,一聲粗獷的男高音穿過長長的過道,傳了過來,小艾聽後,匆匆跑開了,高跟鞋嗒嗒嗒有節奏地鳴着,逐漸遠去。
奧林舒展下眉頭,又低下頭來在電腦上敲打着報告。
終於敲完最後一個句點,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是該要回家了。
他很快地換下警服,換上自己米白色的粗拉鍊針織厚毛線衣,袖口處,一朵紅得炫目的曼珠沙華,這是當年他袖口被鉤破了,之柔幫他繡上的。
在大四那一年,他和之柔從宿舍裡搬出來,租了一個溫暖的小房子,過起了幸福的同居時光。
他記得那晚,他捧了本書在讀,一擡頭,看到她蜷在藏青色的深沙發裡,低首垂眉,穿針引線,亮麗的棕黃色捲髮胡亂團成花苞樣子,幾縷曲發從兩鬢散落,投影在她白皙的臉上。
他看得入了神,忘了手上正在讀的小說。
她似乎感覺到了他異乎尋常的安靜,擡頭來看,看見他眷戀深情的目光,不覺嫣然,朱脣輕啓,在他額頭輕輕一點,笑意不知何時爬上他的嘴角。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他斂了笑,一年的光陰匆匆走過,他已不是當年的模樣。
眼前的青年,健壯了,昔日瘦削白嫩的臉龐如今黝黑圓潤,身板也厚壯孔武不復單薄模樣。
你呢?可還是一如既往,還是被歲月改變了模樣?他在心裡默默問道。
許久,許久,沒有答案,空留一聲嘆息。
他苦澀地笑笑,隨手披了淡灰色羊絨圖的短款風衣,搭了黑白格子的純棉長圍巾,雙手插了口袋,走下樓去。
有風,溼溼的,潤潤的,教人疑惑是冬君不小心牽出了早春的風。
路上行人匆匆,奧林羨慕他們擁有的幸福,他知道,他們急急忙忙穿過這冷風,走過這暮色,只是因爲有個溫暖的家在等着他們,有個溫柔可愛的人兒在等着他們。
自己呢?獨守着空落落的屋子,思念着深愛卻不能相見的她。
他也曾有過這樣的一個歸宿,他也曾被深深的愛浸潤着:她好像有特異功能,聽得出他的腳步聲,哪怕是極輕極弱極微的聲音,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他剛走下電梯,她便會興奮地打開門,眷眷的撲進他的懷裡,雙手環在他的脖子上,雙腿纏在他的腰間,用毛茸茸的碎髮梢撓他脖子。
他曾相信,固執地相信,每天的每天,她都會這樣子來迎接自己,因爲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愛,有多深,有多濃,他知道她對自己有着幾多的眷戀,幾多的不捨。
往事幕幕,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記憶,是支撐他等下去的力量。因此哪怕她離去了,整整一年了,他還是倔強地等在他們的小屋子裡,任家人百般勸說,不肯回家去住。因爲他相信,他和她的故事未完待續,有一天,她會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他只是做了個夢,夢中他們天各一方,不通消息,醒來,他們依舊手牽着手過那甜蜜溫暖的日子。
曾經的幸福有多麼得濃烈,現在的失落就有多麼得扎心。
他躺在沙發裡,沒有開燈,灰濛濛的四周,到處是她的倩影:她從廚房跑出來匆匆給他一吻又急急衝進去搶救燒焦飯菜;他仰面躺在她腿上任由她用溫軟的小手撫摸着自己頭髮臉龐;她用手指一圈一圈纏繞他的袖口又一圈一圈鬆散開來;她不肯放他上班跟在身後扯着衣襟跪坐在地上抱着他雙腿的耍賴······
幸福爲什麼總是那樣的形色匆匆?
“叮咚,叮咚--”門鈴聲響起,他猛地坐了起來,起身撞撞跌跌地去開門,順手把門旁的燈打開。
是對面的張笑辰,他推開奧林,徑直走進來,坐下說道:“出去吃點什麼吧!我快餓扁了!”
笑辰是一家公司的平面模特,身高190CM,瘦長的小白臉,細細的眼睛,一笑,眯成一條縫。典型的花樣美男子,不知多少女孩子爲之癲狂,只可惜此男已是名草有主,男友是同家公司的攝影師,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兩人一見如故,再見傾情,如膠似漆,黏在一起七年多了。
“杜文呢?”奧林在他對面坐了,問道。
“他出差了,去布吉尼島拍片子了,哎,要承受足足十幾天的相思之苦了。”笑辰毫不掩飾他的同性戀身份,不管跟誰都開誠佈公,坦陳心聲。
奧林特別欣賞他的這份真誠勇敢,而兩人對愛的那份執着不渝也使得他們惺惺惜惺惺。
不過算來兩人相識,還是因爲之柔的關係。
那天,之柔從外面回來,聽到後樓梯有嚶嚶啜啜的抽泣聲,推門出去,發現笑辰正坐在樓梯上抹眼淚,原來是跟杜文鬧了彆扭。
之柔表面上冷冷的,可是其實她的內心最爲柔軟,看不得別人委屈哭泣。尤其看到一個男生眼淚汪汪,之柔的同情心氾濫,便把他生拉硬拽拖到家中。
原準備了千重言辭萬種方案排遣笑辰的失意,誰知笑辰一看到毛線便和之柔切磋起來,兩人聊完針法聊色彩搭配,聊服飾配襯聊首飾聊化妝,完完全全是相見恨晚的知己。
之柔更興奮到把櫃子裡所有衣服擺了出來,現場走秀,兩人嘻嘻哈哈,全然不理會一旁奧林訝異的眼光和轉來轉去希望引起注意的身影。
好容易兩人聊完,之柔拍醒昏昏欲睡的奧林,一手挽了他的胳膊,一手挽了笑辰的胳膊,笑道,我們吃飯去。
笑辰喊了杜文,四人算是正式相識,席間他和杜文把酒言歡,她和笑辰談笑風生,真是一段快樂的光陰啊。
“家裡真是空蕩了很多,”笑辰環顧四周,只有一沙發,一茶几,兩張椅,一張桌罷了,他起身進了臥室,毫不避忌地拉開衣櫃,裡面只稀稀拉拉地懸着兩三件各色各式的毛衣,一件藍底白花的印花羽絨服。
“沒有女人的日子,真心難過。”他看到奧林一直低垂着頭,知道他內心的痛。
自從之柔走後,奧林他開燈的日子很少很少。
“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嗎?別折騰自己了,別說之柔看到會心疼,我們不相干的人看你這樣的憔悴也怪難過的,今天我還跟文文說來着,要不以後你就晚飯到我們家搭夥,多個人也熱鬧。”
“不是說出去吃嗎,走吧!”奧林不想被人同情,他用手背擦擦眼睛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