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琿,郭絡羅?佳琿,姐姐這回可聽清了?”他再次重複一遍,口氣輕描淡寫,可臉上諷刺的笑容卻更加明顯。我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身邊的額娘,她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慌忙低下了頭,眼淚卻一滴一滴打在我的手上。
我深吸一口氣,“額娘,我先扶你進去休息。”說着把她扶了起來,下首坐着的人們有些也站了起來要走,我口氣倏地凌厲起來:“誰準你們走了!”我回過頭,“順福平安,把人都帶過來守在門口!沒我的命令誰敢私自踏出這間屋門半步,就給我往死裡打!”說着,掃視幾人一眼,冷笑道:“以爲我是說笑的,就儘管出門試試。”然後再不看她們已經笑不出來的臉,扶着額娘向內走去。
到了裡間兒臥房,南枝、芸香扶她坐到暖炕上,她仍是不看我。看着她忍氣吞聲的樣子,我的怒氣再也不想控制,騰地爆發出來:“你不管不顧的扔下我,郭羅瑪法的話也不聽,就是來過這種日子的?!就是要讓那些女人欺負你到如此地步?!”“你憑什麼跟額娘這麼說話!”良玉上前拉扯我,被我一把推開,“沒你的事!”我的吼聲裡終是有了一絲顫抖:“那個男孩兒有九歲了?就爲那樣一個男人,九年了你讓她們整日在心裡耳裡這麼折磨?!”我無法抑制的笑出聲來,“是了,你不要我,又怎麼會要哥哥……活的都不顧你還會顧個死了的?”
“別說了……別說了……”她終是痛哭起來,我方纔的喊聲似乎透支了所有力氣,只得將身體重心放在南枝身上,才能站住。我明明不是她的女兒,究竟爲什麼,看着她這樣心裡依然無法平靜。
“額娘,別哭了……”良玉紅着眼圈兒抱住她,幫她擦着眼淚,我看着相擁而泣的兩個人,半晌,終於開了口:“額娘歇着,我先出去了。”剛走幾步袖子便被扯住,卻是良玉褪了先前自說自話的爭寵神色:“我也要去。”我看着她,“你在這兒陪着額娘罷。”她腮邊淚痕仍在,神情卻極爲堅定:“姐,我也要去。”
這一聲“姐”叫的我心裡一顫,終於微笑:“走罷。”
重回廳中時,幾個女人正竊竊私語,一見我們回來,聲音頃刻間消弭。我面無表情的斜倚在軟榻上,“芸香,把那三個小的帶出去。命人把府裡總管叫來。”芸香答應着帶人抱走了三個小孩子,廳中的人除了一些伺候的丫頭,只剩下了五個服彩豔麗的侍妾,和那個叫佳琿的少年。
南枝奉了茶過來,我看了茶杯一眼,頓時哭笑不得,南枝笑道:“皇上和宜主子都吩咐過一切吃穿用物皆從宮裡帶出來,這幾天芸香帶着那幾個小丫頭一起,只差沒把主子的寢殿搬過來了!主子不知,今兒早上在主子出宮前先到府上的馬車整整有四輛呢!”
我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好半天才問道:“良玉,你可知道阿瑪和額娘哪年大婚的?”良玉雖不解何意,仍答道:“康熙十一年。”我點頭微笑:“對,康熙十一年。我是康熙二十七年出生的,可是你不奇怪麼?阿瑪額娘大婚之後十六年我纔出生,竟是府裡的大格格。”“姐姐這麼一說確是奇怪,只是我竟從未仔細想過。”她嘴裡應和着,眼中卻真的有些疑惑。我看着下首衆人,笑道:“郭羅瑪法說,那時阿瑪也有諸多妾室,可我的哥哥被她們害死了。那些女人全被充爲了軍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她們的那些兒女,全被送去給我哥哥陪葬了。”
佳琿被我漫不經心的語氣激的怒火升騰:“你再怎麼不滿,也已經晚了九年,如今即便要管,怕也只是徒勞罷!搬出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又有什麼用!”“琿兒!”她身旁一個華服女人低喊一聲,扯住了他的胳膊。此時平安在門外回道:“主子,總管到了。”
“讓他進來。”我吩咐之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邁步進啦,到了我跟前雙膝跪地:“奴才納穆,給大格格請安。”我頷首命他起來,南枝問他:“今兒這裡的人還缺幾個?”納穆環視一週,躬身道:“只缺七夫人戴佳氏。”說完悄悄擡頭,見我仍盯着他,忙又主動說道,“戴佳氏入府已有三載,兩個月前診出有孕,其父任工部營繕司主事,從六品。”我點頭喚門外的平安:“平安!把戴佳氏請過來。”
平安領命去後,我指了指佳琿,對納穆說:“他的名字以後不許叫了,你……”我話沒說完,佳琿登時大怒:“郭絡羅?尼楚赫你別得寸進尺!你憑什麼?!”
“大格格!琿兒的名字再怎麼犯了你的忌諱,也總是爺同意了的,如今你不問爺的意思擅自做主,未免有些偏頗罷!”他的額娘終於開口,其他人見她說了話亦紛紛附和,頗有些同仇敵愾的意味。她們卻因着我的沉默聲音越來越大,整個前廳漸漸紛亂起來。我心中冷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因爲我看起來真的是那麼色厲內荏,還是她們本來就那麼愚蠢。不管爲什麼,我索性不擡頭,任她們說個痛快。
“大格格年紀還小,脾氣未免太大了,還是多學學你的額娘罷!”“就是!這府裡的事向來如此,只怕還輪不到你來管!”她們越吵膽子越大,紛亂不堪的聲音裡,我甚至聽到一句夾雜其中的話:“什麼小狼崽子,唬人的罷!狗崽子還差不多!”而由這句做頭,其他不乾不淨的話也紛紛出了口。
良玉終於再也無法隱忍,重重拍着桌子:“你們別欺人太甚了!”吵鬧的聲音有片刻的平靜,還未等那些侍妾開口,佳琿已經怒罵道:“下賤東西!不過是賤婦生的,這裡哪有你插嘴的份兒?!平日裡打的你還少是不是?!”那些女人同樣嗤之以鼻,繼續吵鬧起來。
良玉眼裡一片通紅,眼看要衝過去和她們廝打,南枝忙把她攔住了:“小格格莫急!有主子在,定然給你公道!”良玉停止掙扎,看着一直沒開口的我,哭着上前抓住我的手:“姐!你說句話啊!”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急,不待我出言安撫,平安已帶人拖了戴佳氏進來,將她如同扔垃圾一般甩在地上,並沒有因她懷孕而有所顧忌。她原本要站起來,被侍衛按住跪在了地上。這個戴佳氏確實頗有姿色,只是面頰通紅,不知是因爲怒意迸發還是因爲那明顯的巴掌印子。她頭髮披散着,顯然先前經過了一番撕扯,看我的目光雖又驚又怒,卻因爲本身的狼狽而愈顯可笑。
原本吵鬧的女人們終於安靜了下來,一會兒看看戴佳氏,一會兒又看看我。見識了戴佳氏的狼狽和我的冷然之後,終於意識到了危機。原本吵鬧的前廳裡,此時靜的彷彿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得見聲響。
長時間的靜默之後,我終於輕笑出聲:“可惜晚了。”
“你說什麼?”我的口氣輕的似乎有些飄渺,戴佳氏隔的最遠,神情裡多了一絲茫然。“我是說……”我從善如流的提高聲音,“她們如今才知道怕——可惜晚了。”說完不顧那些女人已經有些蒼白的臉色,笑着問良玉:“你說,要怎麼處置她們纔好?”良玉眸中的黯淡褪了些,掃視衆人一週,脣角揚起一抹冷笑:“她們嘴裡不乾淨,就先掌嘴好了。”
南枝立時吩咐那些侍衛:“小格格吩咐了,還不掌嘴?”
侍衛們訓練有素,巴掌聲和慘叫聲頃刻間便響起來,幾個巴掌下去之後,那些原本養尊處優的女人臉已全部腫起。下首安然無恙的人只剩下戴佳氏和被兩個侍衛堵了嘴、死死按在地上的佳琿。我本要問戴佳氏幾句話,只說出一個字便發現耳邊全是慘叫,幾乎連我自己也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麼。“不想死就給我安靜點!”我一個茶杯摔到地上,那些慘叫頓時消失。
“聽說七夫人今兒身子不適?”我無視戴佳氏的怒氣,笑道,“我看氣色倒也還好。”她雙手護着腹部,冷冷的看着我:“我不管你得誰的寵愛!你趁爺不在亂用私刑,若我腹中孩兒有個好歹,我一定要你抵命!”我斜睨她一眼,語氣裡滿是嘲諷:“你既不服……這裡的人便讓你隨便指一個去我阿瑪那裡搬救兵,到時也好讓我長長見識,什麼叫做英雄救美!”她聞言咬緊了嘴脣,終是別過臉去。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啪”的一聲一個巴掌狠狠甩過去:“你心裡既然什麼都明白,就別擺出這副大義凜然的嘴臉!”她的頭被我打偏過去,鮮血順着嘴角流下來,她猛地回過頭怒視着我,發覺我瞥向她小腹的目光,眼中的恐懼一閃而逝。我卻笑了起來:“你放心,我可以放過的你的孩子。”她因爲我的這句話有些狐疑,神色並沒有因此而輕鬆:“可是我得付出代價?”我一副驚奇的模樣:“怎麼你以前竟以爲,得到什麼是不需付出代價的麼?”
我重坐回軟榻上,牢牢盯着她:“你入府三年,雖沒有子嗣,卻不見阿瑪再納妾室,這是你的本事。我不管你爲什麼偏今日做出這麼沒腦子的事,以前你怎麼對我額娘也都一筆勾銷。只是從今以後,我額娘便交給你了。”她正抹去嘴角血跡的手一滯,我繼續說道:“從今以後我額娘再受什麼欺辱慢待,有了什麼難過、病痛,我全都記在你和你的孩子身上!”她思索片刻,皺着眉頭問:“若她發生什麼意外……”“沒有意外!”我冷冷打斷她,“你最好祈禱她長命百歲。不然不管什麼原因,只要她有一絲閃失,你和你的全家就等着陪葬罷!”
戴佳氏明顯一震,接下來沉吟許久,看了看一旁被打的慘不忍睹的其他人,遲疑的看着我:“你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控制她們,可爲什麼……”南枝端了新茶過來,我輕抿一口:“你如果和她們一樣蠢笨,我也不介意這樣對待你。”說着放下茶杯揮了揮手讓侍衛停下來,那幾個女人的臉被打得腫脹不堪、面目全非,癱倒在地上低聲□□着。
我指着佳琿對納穆說:“他的名字今後不許再叫,玉牒和族譜裡的名字俱派人上報,一律改了!”納穆本來一頭冷汗的縮在旁邊,此時有些爲難的看着我:“只是不知……要改成什麼,還請大格格示下。”我冷笑道:“你到時胡亂看着改一個也就是了,這也值得問!”納穆連連答應。
佳琿也被放開,他雙目通紅,飛一般撲到了他額娘身邊,再回身看我和良玉時,目光無比淒厲:“郭絡羅?尼楚赫!你如此心狠手辣,當真是小狼崽子不成?!”他額娘欲擡手捂住他的嘴,卻因爲疼痛而有些力不從心。我無所謂的笑着直視他的目光:“狼崽子?我得這個稱號時心可是還軟的很,可既是被這麼叫着了,也不能擔了虛名兒不是。”說着,我又看看戴佳氏,目光裡多了一絲認真,“我進府前可沒想鬧到這種地步,都說牆倒衆人推,可你們當時推的狠了,就該做好反被砸進裡面的準備!平安!將這位‘夫人’捆了送到安王府爲婢,就說我說的,能虐能打,就是不許死!”“嗻!”平安得了命令,即可便要動手,佳琿發瘋一般死死拉着侍衛不許靠近,我斥道:“讓她在這裡死還是那裡活,你自己選!”
他彷彿被釘住似的停止了一切反抗,眼看她額娘被拖出了門,眼淚再也忍不住,猛地衝我跪下來,頭磕在地上一聲比一聲響:“剛纔是我無禮,都是我的錯!我額孃的錯我來承擔,你要替你額娘出氣都衝着我來……”他哭的有些哽咽,“我求求你,求求你……饒了她罷……”
一時之間除了頭磕在地上發出的聲響,我什麼都聽不到。我想竭力維持的狠厲,也在那個還只能算是個孩子的哭聲中搖搖欲墜。我坐在原處看着他不住的磕頭,哭聲雖漸漸有些嘶啞,嘴裡卻一直不停求着,手越攥越緊,終是狠狠捶在腿上:“夠了!”
南枝向門外走了幾步:“順福,把平安叫回來!”
佳琿竟是一副沒想到我會收回命令的神態,直愣愣跪在那裡不知如何反應。平安重又將人拖了回來,佳琿急忙過去,保護的意味濃厚,生怕我反悔一般。我迎上他複雜的眼神,仍是冷然:“別這麼看我,我可沒指望你承我的情!話說在頭裡,以後她們若敢再犯,可就不是今日的光景了!”
混亂不堪的前廳終於在衆人退下之後恢復了原有的清淨,只是戴佳氏仍站在那裡,沒有和那些女人一起出門。她看我的眼神裡有了明顯的譏誚:“到底還是個孩子罷了!”說完徑自走了出去。
我有些煩躁的回過神,卻發現一直沉默在側的良玉極爲不滿的看着我:“你爲什麼就這樣饒了她們?!”我眉頭略皺:“可事情解決了,不是麼?”她的眼神像刀子般銳利起來:“但是比起額孃的痛苦,她們今日受的還遠遠不夠!尤其戴佳氏那個狐媚子,你爲什麼這麼輕易就饒了她?!”
“良玉格格,注意你的口氣。”南枝平靜的提醒道。我並不躲閃良玉譴責的目光,語氣卻是冷了下來:“我即便殺人,爲的也是解決事情而不是泄憤。至於戴佳氏,不是她也總會是別人,難道你要把阿瑪寵愛的女人全殺個乾淨?”我的話讓我在她眼裡立刻變成了可恥的背叛者,她難以置信的瞪着我,身子因怒氣而劇烈顫抖起來:“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竟然能說得出這種話來?!你知不知道額娘這些年來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她……”“夠了!”我的耐心終於告罄,“那些全都是她自找的!你真以爲我多麼善良,從進門起就是打算來給她報仇的?今天的事是我做的,可爲的只是‘郭絡羅尼楚赫’,而不是爲了她!”
她極度憤恨的眼神,彷佛滿懷希望的叫我“姐姐”的情景從來不曾出現過。我不再看她,起身出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估計“倒凝派”看了這章會更不喜歡俺家小凝……殘念……
不過以後肯定會淡定的……俺保證
還有就是……其實我依然堅信她是很善良的人啊,以後會寫她在這種狀態下最真實的內心狀況的,大家先不要這麼早就決定不喜歡她啊……
還要囉嗦幾句,最近聽到一種說法,他們說BG向一對一的愛情是絕對的冷文,只有大神纔敢寫,呃……原來我不知不覺中自不量力了……不過呢,即使是這樣,我也還是會一直堅持下去的!雖然我的文更新沒什麼速度可言,也沒什麼質量可言……汗……
不管是爲了我自己,還是所有支持我的人,我也一定會將冷文堅持到底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