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郭絡羅·冶凝小姐,您現在有什麼感想麼?”
兩個月之後阿聖終於回來了,等他打理好一切,過來看我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可外人都退下去之後,他臉上不僅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沒有對我遭遇的心疼,說出口的竟然是這麼一句讓我哭笑不得的調侃。我蜷在書房的圈椅上,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我覺得能躺着睡覺是一種幸福,現在我終於能幸福一點了,謝謝。”
他笑着在我旁邊坐了下來:“你啊……讓我說你什麼好。現在是不是徹底好了?”我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好是好了,只是心裡還是不爽。”
阿聖揉了揉我的頭髮,嘆道:“總算都是皮外傷,才能好的這麼快。這虧你吃了,以後也長長教訓,再遇到什麼事千萬別衝動了。”我自然知道他是爲我好,可還是一臉的不高興,聲音也悶悶的:“你就知道說我,誰喝醉了打架最後被打得趴在牀上兩個月動不了的?”
阿聖笑起來:“那時候喝了酒,真的是看不了胤禎那副唯我獨尊的驕傲樣子,故意惹他的。”今兒我倒是第一次聽他談及那件事,感興趣的挑了挑眉:“你做什麼了,最後鬧成那樣兒?”
他面上頗有了些自得的意味:“我提誰能讓他沒了理智?”問道也不待我回答,又是幾聲壞笑,“我只不過跟他說,我和他同時掉進水裡,你肯定救我不救他……”
我頓時一陣惡寒:“你捱打可一點兒也不冤枉……”他毫不意外得到我這種迴應,不住點着頭笑道:“這也是我見到你以來一直想對你說的。”
“……”
“說實在的,胤禩和胤禎同時掉進水裡,你會先救誰?”
“……”
“說啊,這個問題在咱們那時候就很有代表意義,何況是現在?”
“……”
“你看着我幹什麼,說啊!”
“你無聊死了!!!”我再也受不了他的聒噪,終於大喊出聲,他卻捶着書桌大笑起來。我滿頭黑線的看着他氣質全無的舉動,實在是哭笑不得。他笑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纔停了下來:“這個問題真的很無聊,可是卻最能反應問題,每個人心裡最重要的是什麼,一眼便知。”我聞言一怔:“怎麼?”
“排在這些阿哥心裡第一位的,只怕永遠不會是愛情。”他自說自話的扳着手指數下去,“太子和胤禛自不必說……”
“十四爺?!”門外南枝一聲驚呼,我和阿聖臉色俱是一變,一會兒,門聲響動,胤禎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南枝和初六帶着兩個小太監跟在後面。兩個小太監臉色極爲蒼白,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主子恕罪,奴才們……”“別說了!”我冷聲打斷她們的話,看向南枝和初六:“這就是你們平日裡管教出來的好奴才?!”
南枝和初六也都跪了下來,還沒開口,胤禎已經冷冷笑道:“你也肯定知道是我命他們不許出聲的,你這火氣,其實是衝着我來的罷?”
我有些詞窮,終是沒再說什麼,阿聖看了看南枝和初六,語氣如冰:“你們跟着跪什麼,都起來,日後主子說話你們親自在外面守着就是了。叫平安和順福過來,把這兩個不知死的奴才送到敬事房去!”
兩個小太監求饒的哭喊着漸漸遠去,胤禎冷眼旁觀,一直沒再開口。我見他神情不似往日,心裡難免有些不安,求助似的看向阿聖,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不必擔心。過了一陣子,我對他笑了笑:“你先回去,我和他好好談談。”
房裡只剩下我和胤禎兩個人的時候,他仍是一言不發,我躊躇良久,終於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剛纔阿聖只是和我開玩笑的……”這句話說出口,卻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蒼白,胤禎看我一眼,笑容有些冰冷:“這玩笑卻很是沒必要。我在你心裡又算什麼呢,焉能和八哥相提並論。”
“胤禎……”“你別叫我!”他突然冷叱一聲,而後看見我錯愕的目光,又徑自笑了起來,“是不是又要說我喜歡你只是我的錯覺?那你告訴我,你就那麼肯定,你的喜歡不是錯覺嗎?!”
我深吸一口氣,直視他:“是,我肯定。”
得到我的回答之後,他冷笑許久,落寞之中,又有幾分藏不住的譏誚:“好!這話是你說的,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能一直這麼肯定!”說着,他過來拉我:“起來,跟我走。”我對他的舉動有些意外,不解的看向他。
“你敢不敢?”他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挑釁,我無奈的皺了眉頭:“激將法對我沒用。可你是我重視的人,所以無論怎樣,我都會跟你走。”他聽完我的話,眼裡情緒有了一絲波動,卻在轉瞬之間重新歸於平靜。
將圓未圓的月亮已經升到了高空,卻被一層烏雲蓋住,漸漸失了皎潔。胤禎一路拉着我,卻是躲開了衆人的視線,挑了一條本就僻靜、又少燈光的路,一直走到北五所。
胤禎拉着我進了他的書房,何成等人察言觀色,自然請了安之後一聲不敢多言。胤禎看了看眼前這幾個心腹:“看見誰了?”幾個小太監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何成才小心翼翼的打了個千兒:“爺,奴才們誰都沒看見。”
胤禎陰沉的面色卻並未有絲毫改變:“都滾出去。”
何成等人退下之後,胤禎把我推到一面牙雕山水屏風後面,又扔過來一個繡墩兒:“你就坐在這兒,過一會兒無論聽到什麼,都別出去。”我眉頭越皺越緊,推開他便要往外走:“你別這麼幼稚好不好?!”
“你不敢了?!”他一把拉住我,“你害怕待會兒要發生的事會讓你失望?”“我說過別用激將法!”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可剛走到門口卻被他死死鉗住了雙手反剪到身後,我一時吃痛,迎上他冷然的雙眸,斥道:“胤禎!你鬧夠了沒有!”
“何成!”他不顧我的踢打,叫何成進來,何成一進門,被眼前的一幕嚇得有些顫抖:“爺……您和格格有話好好說,這……”“囉嗦什麼!”胤禎打斷他,“拿條繩子過來!”
不僅何成一愣,我心內也是一冷:“胤禎,你別逼我!”他的神情此時居然像極了胤禛:“這是你逼我的!我今天一定要讓你看清楚,你喜歡的到底是個什麼人!”說着,他厲聲叫過何成,“爺說的話你沒聽見麼?!”
何成再怎樣,也不敢違逆胤禎的話,我的手被反綁在身後,坐在屏風後面看着胤禎,抑制不住的冷笑:“我還可以說話,你要不要把我嘴堵上?”
胤禎神色複雜,手死死攥成拳:“我待會兒命人請八哥過來,你可以出聲,而且你現在只是被綁住手,甚至只是擡腳就可以把你面前的屏風踢倒。可是凝兒,你真得要這麼自欺欺人的過一輩子麼?!”
他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門被“嘭”的一聲甩上,我幾乎立刻就要擡腳往屏風上踢過去,可是來到清朝之後遭遇的所有情景、遇到的每一張面孔,卻不斷的在我腦海裡出現,尤其剛剛胤禎臨走前說的話,不住的迴響,我心中一片煩亂,到底還是將已經伸出去的雙腳收了回來。
不是妥協也不是認命,只是埋在心底的不信任,此時悄悄的擡起頭來,讓我沒辦法再無視下去。
我咬緊嘴脣,靜靜的靠在牆上,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胤禎的聲音再次響起來:“八哥,請。”
聽不清有幾個人的腳步,椅子挪開的聲音,門板響動的聲音,茶杯摩擦桌面發出的聲音,腳步聲再次遠去的聲音……我閉上眼睛,腦子裡仍是一片混亂。
最後似乎只剩下了胤禎和胤禩,房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十四弟所說的要事,現在可以說了麼?”
胤禩的聲音溫和而清越,讓我緊繃的思緒稍微放鬆了些。胤禎的口氣卻是極爲平靜的,沒了先前的任何激憤:“這麼晚請八哥過來,實在是弟弟我有事相求。”
“哦?”胤禩淡淡的笑着問,“兄弟之間又何必說‘求’,究竟什麼事,十四弟說說看。”
“我喜歡凝妹妹。”
胤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的呼吸一滯。“我第一眼見到她時,就覺得她和宮裡的人完全不一樣,驕傲又大膽,是我遇見的第一個見了皇阿瑪也不會怕的人。”胤禎徑自說着,聲音裡透着一種莫名的柔軟,“不管她表面如何,其實私底下,總是高興了就笑,難過了就哭,宮裡的人,再沒有一個比她活的更真實。”
“可是凝妹妹喜歡的人是八哥。”胤禎笑得有些無奈,又重複了一遍,“她喜歡的人是八哥你。”
胤禩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十四弟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