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母子

傍晚的時候,遊姿悠悠醒轉,如今遊家上下都知道她時日無多,一見她醒來,寸步不離守在榻前的危氏喜極而泣,只是眼淚才落下來,忙叫過小使女,“快去隔壁請郎君來!”

遊姿還不知道大夫的診斷,但也感覺自己這次發病不同從前,四肢百骸裡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掙扎了一下,危氏忙按住她道:“娘子快點不要動了,郎君馬上就過來!”

又怕遊姿誤會任慎之對她的病情不上心,匆匆道,“郎君本來也要守在這裡的,婢子怕耽擱了他的功課,所以勸他到隔壁看會書。”

“他是該看書。”遊姿掙扎了一下眼前就是一黑,心知不好,也不敢再動,嘆了口氣,道,“我又不是頭一次病了,怎麼又把他叫了回來?單是今年都叫了他多少回了?長此以往怎麼能不打擾到他?”

危氏別開眼去眨掉一滴淚,強笑着道:“郎君在家裡也有老翰林指導,斷然不會耽誤的,娘子放心罷。”

說了這麼幾句話,就聽外間一陣腳步聲飛快的進了來,任慎之面色蒼白,一把推開內室的門,撩袍進來,搶到榻前跪下,哽咽道:“母親!”

遊姿知道任慎之孝順,但任慎之性情向來陰鬱,很少外露情感,這次竟然……她心中沉了一沉,看向危氏:“可是我的病……”

危氏不忍回答。

遊姿怔了半晌,卻是苦澀一笑,道:“這也都是命,何況……如今總比當年好多了。”

危氏見任慎之已經難過的說不出話來,竟是淚如雨下,想起大夫叮囑的遊姿若是靜養還能多拖幾天,若是心緒激動,那麼三五日就差不多了,心頭大急,忙用力拉他衣角暗示。

任慎之被她扯了好幾把才反應過來,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母子默默相對片刻,到底危氏低聲道:“娘子沒有話和郎君說嗎?”

聞言,遊姿一個激靈,猛然伸手攥住任慎之的手,半晌,才道:“我一直枕着的這個玉枕,裡頭是空的,放着總冊,上面記載的東西,都是你的。”

任慎之淚流滿面,胡亂點了點頭——遊姿這話已經在交代後事了,他不想聽,不忍聽,不願聽,卻不得不聽。

“冊子上的東西大部分都在這飛霞庭裡,有我當年帶回來的陪嫁,還有回來後遊家幫着添置的……卻有幾件,還在任家,實在帶不回來,你往後若能夠要回來,就要,若任家不願意給……那就算了罷……

“你外祖母,待咱們母子向來很好了,當年,你親生外祖母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可她實在沒有虧待我,這些年咱們吃穿用度,她都是不曾剋扣半點的,你不要怨她對你向來不冷不熱,這裡到底是遊家,她也是爲了你好,你不像昭節有個侯府在後面,旁人只能羨慕不敢嫉妒,她若待你太好,到時候招來嫉妒反而害了你!

“田先生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我雖然臥病多年,卻也聽過他的名聲,他肯收你入門下,我很該親自去謝一謝的,奈何我這個身子……你往後要好生聽恩師的話,不可懈怠……

“你如今也該說婚事了,只是你外祖母認爲你前程遠大,怕耽誤了你的學業,建議緩兩年再尋覓……你外祖母向來有眼光,你的事情,我早已託付了她,你以後遇事,也多請問請問她和你外祖父……別看他們待你不算親近,你終究是他們看着長大的……

“往後……成了家,和妻子好好兒過……莫要胡天胡地……便是你將來出將入相了,也不要胡亂納人,總要挑良家子,你看看你兩個舅舅的後院……像你大舅母那樣能幹的正妻,即使遇見了,不也活活累死了?”

遊姿說到這裡,淚水已經將前襟都打溼,她終於說到了正經的後事,“我死之後——”

“母親!”任慎之終於按捺不住,撲進她懷裡低咆道,“母親沒事的!那個庸醫——”

“我的兒,我的身子,我還不清楚嗎?”遊姿悲哀的看着他,輕輕撫着他的發頂,柔聲道,“能拖這些年,已經花了遊家許多銀錢,今生欠嫡母的,也只能來生再還了……這都是命,你不必太難過,其實能夠拖到現在,我也放心不少了……你如今已經大了,又拜得名師,讀書也好,遊家會盡力栽培你……我雖然恨不能看到你中榜那天,可我也感謝上蒼,容我看你長大……”

她吃力的擺了擺手,示意任慎之聽自己說話:“我死之後,你先不要扶靈回任家!”

遊姿吸了口氣,定了定神,繼續道,“雖然你父親去了,可你嫡祖母還在,你那些伯母嬸母也都在……那些人……”她面上流露出苦澀,道,“你年紀還小,前程遠大,犯不着送上門去給那起子蠢婦輕慢!”

遊姿因爲是庶女,從小就會看眼色,到了夫家,過得又不如意,說話措辭,向來小心翼翼,惟恐得罪了人,這樣公然罵人是蠢婦,已經是她心中積怨難消的表現了,任慎之聽得心頭滴血,對那毫無印象的伯母、嬸母當真是恨到了骨子裡!

只聽她接着道:“到時候,就請你外祖母放出話去,就道我……道我不忍離開故土,所以想在江南停靈……十年!”

“母親!”任慎之哽咽難語——按照此時的規矩,遊靈雖然帶着兒子回孃家住,但她和任慎之終究是任家的人,何況先去的任樂葬的是任家祖墳,遊姿如果去世,自然任慎之要扶靈回任家,讓父母合葬的。

顯然遊姿知道任家那邊的親戚不是什麼好親戚,擔心還沒中榜又年少的兒子去了吃虧受氣,這才藉口眷戀故土,停靈江南,暫不合葬,無非,是爲任慎之爭取十年的辰光,讓他年長圓滑或者金榜題名後再去齊郡——這樣不說受到任家的歡迎,至少,也能夠自保。

可這麼做,在時下的人看來,那就是遊姿的孤魂,要在江南寂寞十年……

任慎之深深的埋下了頭,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怨恨過任家!

“莫要傷心了,父母終究走在前頭的,我已經比你父親有福。”遊姿溫柔的道,“至少我看見你長大,甚爲欣慰!”

她急促的喘息了幾聲,任慎之大驚:“母親?!”

“咳……不打緊的,我總還能撐幾日?”遊姿以手撫胸,半晌,低低的笑了,輕聲道,“慎郎,趁我如今還有力氣……你可有什麼要問的?我如今恐怕想的不齊,可別忘記交代了緊要的事情?”

她生怕自己臨終遺漏下事情沒告訴任慎之,可任慎之此刻心亂如麻,根本連她的清醒都沒有,被遊姿再三詢問,也不過垂淚罷了,遊姿見狀,只能自己努力回想,道:“你的那個同窗——江十七?他如今可還一直利用着你往遊家來往嗎?”

危氏在旁擦了擦眼淚,苦笑着道:“娘子,今日郎君倉促歸來,田先生不放心,就是令這江十七郎陪着郎君回來的。”

遊姿頓時一急,臉色瞬間漲紅、復蒼白,慌得危氏、任慎之趕緊幫她撫胸拍背,又端了水來喂她一點一點喝下,遊姿緩和過來,抓着任慎之的手,慎重道:“快快離他遠些!別說他打主意的是連你外祖母都擔不起責任的昭節,就算他看中的是三房庶出的憐娘,當真鬧出不名譽的事情來,三房能不恨上你?!屆時你要怎麼辦?這個人與你根本就不是一路的,念着田先生的面子你犯不着得罪他,但往後也切勿同他有任何瓜葛來往了!!”

任慎之忙道:“母親不要擔心!今日江師兄已經和我把話說開了,他當初之所以主動和昭節搭話,並不是對昭節有意,卻是……”

“這種欲蓋彌彰的話你也相信嗎?”江扶風風流之名滿秣陵,卓昭節出身尊貴又小小年紀出落得清麗無雙,遊姿哪裡肯信這話?當即打斷他,喝道,“你若是聽了他的,由着他藉着尋你的名頭來往,別看這種小郎君名聲不好,年紀輕輕的小娘子卻最容易上他們的當!當年在長安的時候,雍城侯夫人——那可是月氏族的頭人!不就是被少年雍城侯三下五下迷昏了頭,頭人都不做了,帶着族中名將跑到長安甘心做個後院的夫人?!若是昭節被他勾引了去,你外祖母……哪裡能饒得了你?!你別被那江十七害死了而不自知!”

“母親。”任慎之低聲道,“江扶風說,他和昭節說話其實爲了打聽我——我很好奇,母親,北地行首許鏡心,這個人我根本不認識,爲什麼她那裡會有我的畫像,而且去年到秣陵時,還多次向江扶風打聽我?我看江扶風這麼說時不像撒謊。”

遊姿一呆:“什麼?”

任慎之道:“就是去年秣陵這邊的永夜樓從北地醉好閣請來行首許鏡心……”

“醉好閣?”遊姿聞言,臉色卻是微變,道,“這個許鏡心,真是從醉好閣出來的?”

任慎之怔了怔,聽出遊姿彷彿知道些什麼,就道:“我並不清楚,但江扶風是這麼說的。”

遊姿咬住脣,思索半晌,似自語道:“這怎麼可能?既然是行首,料想年紀應該不大,可當年那班人怎麼說也不該在了呀!”

見任慎之疑惑的望着自己,她嘆了口氣,道,“你那親生的祖母……從前在任家,聽你伯母指桑罵槐時,好像就是這醉好閣裡待過的,據說,曾經也是行首。”

任慎之一驚!

“不過這許鏡心既然是如今的行首,應該年歲不大,行首可不是尋常妓女可以做的,再有才華再駐顏有術,過了雙十也就差不多了,你那親生祖母年紀和這許鏡心至少差了三輩還多……而且她早就去世了,這許鏡心……”遊姿雖然從醉好閣推測出許鏡心關注任慎之的些許端倪,但更多的卻不清楚了。

任慎之皺眉道:“母親,我卻奇怪她哪裡來的我的畫像?”

“……也許不是你的畫像。”遊姿蹙着眉,凝視着他的容貌,柔聲道,“你和你父親生得很像……恐怕,她尋的是你父親!”

“這是爲什麼?”任慎之狐疑的問,卻忽然心下一跳,脫口道,“難道與那鄭氏病倒有關?”

這件事情,任慎之當天回來就請示過遊姿,遊姿很不情願的寫了封信的,此刻被提醒,也是雙眉一揚:“你那大伯年初到過長安!”但隨即又道,“對不上的,許鏡心是去年就到秣陵的。”

“但也許她早就得了任家的好處?藉着永夜樓的邀請行事?”任慎之如今心中仇恨任家,什麼都往壞處想,什麼壞處都往任家想,沉聲道,“我的親生祖母去時,聽聞父親年紀也小,而江扶風既然可以憑那畫像認出是我,又因此對我心生好奇與疑慮,我想,那畫像應該與我此時年歲相近!既然這樣,那麼親生祖母其實也沒有見到的,能夠畫出那幅畫的……恐怕,還是任家人吧?”

遊姿一個激靈,喃喃道:“我早就不指望你能得任傢什麼東西了,連我自己留在那裡的嫁妝都拿不回來我也不在乎——他們還想怎麼樣?”

任慎之目光沉沉,他終究是以攻取功名爲目標的學子,一直在書院,又有遊若珩私下指點,眼界、思慮卻比遊姿深遠,緩緩道:“聽聞如今東宮的長子與嫡子皆已長成,陸續到了成婚之齡,隱隱有爭鋒之勢!外祖父……崔山長……雖然辭官,但皆與時相關係深遠……也許任家……”

話說到這裡,遊姿、危氏都變了臉色!

“好個狠毒的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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