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君侯府武士自是倍受尊重,入府之日,歌舞隊的衆護衛都來道賀,一時熱鬧非凡。
護衛們對他們能一步登天衆說紛紜,有的說兩人運氣太好,有的說人家是憑真本事。
奉凌君遇刺之事已傳的沸沸揚揚,那幕後指使之人最終也沒找到,弄得君侯府人心惶惶。君侯有意多招武士入府,便有些護衛請求舉薦他們也入君候府,不過被青婉言拒絕了。衆人不禁有些失望。
這些人裡最難過的就是劍十三了,他說起連日之事,非常不服。
“春大人與青大人也罷了,重夷居然也被趙國公子看中,真是稀奇。”
三春驚異,“重夷被趙國公子看重了嗎?”
“然,昨日公子着人來求,許重金禮聘,裳大家已經同意,過不幾日便要與公子回國了。”
三春忽想起那日她對公子季徇說叫重夷,她以爲他只說隨口問問,沒想到竟會這般上心。
不過反正是不相干的人,也沒多在意,只想着等到了君侯府要怎樣怎樣。
其實凡事有青在,她也不需要怎麼操心,到時他讓她做什麼,便做什麼就是了。
打了個哈欠,忽有些睏意,竟在接他們入府的馬車上睡着了。青看她熟睡的樣子,不禁幽幽一嘆,這般麻痹大意,讓他真不知把她帶進府裡是對是錯了。
因着對君候有救命之恩,青一入府就受到奉凌君的重視,一干武士皆不敢小瞧,對他們表現出很大熱情,還在清和酒樓辦了酒宴,爲他們接風。
三春不慣這種場合的,只是想到以後要在一起共事,總不好太不給面子,在青的勸說下也就跟着去了。
她似乎本性就好酒,在牛山村的時候因爲摸不着,也沒把這本性挖掘出來。可到了酒樓,看到那一罈罈好酒,聞到那噴香的酒味兒,那日沒喝盡興的酒蟲全跑出來了。
與衆人寒暄了之後,也不待人勸,一杯杯地暢飲。後來似乎不覺過癮,抱着罈子往肚子裡灌,就好像河水開閘,奔放流淌。反正這酒不花錢,倒也痛快。
衆武士本來頗有些取笑她長得秀麗,見她如此善飲,頓時少了輕視之心,與她推杯換盞起來。
兩年來三春第一次喝的這麼痛快,似乎憋了兩年的酒蟲也一次解了。她也不記得自己是不是能喝,只是想喝就喝,不一刻功夫,一大壇就被她一人包圓了。
青勸了幾句,她沒聽,後來見她酒量似乎極好,也懶得理她了。
衆人都喝的有幾分醉意,叫嚷着做些有趣的事助助酒興。
在“哄”聲之中,一個喚作成明的武士站起來:“有酒無歌,少了些許趣味兒,我高歌一曲爲諸位助興,如何?”
衆人齊道:“甚好。”
成明拎着一隻酒壺,大聲高吟:“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衆武士大笑,皆道:“明這是思念女子了。”
成明幽嘆,他本是鄭人,在外漂泊多年,心中所念的依然是那在水伊人。
在鄭國,陰曆三月上旬己日,乃男女聚會之時。
陽春三月,大地回暖,豔陽高照,鮮花遍地,他與她齊集溱水、洧水岸邊臨水祓禊,祈求美滿婚姻。他們手持香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感受着春天的氣息,享受着愛情的甜蜜。他們邊走邊相互調笑,並互贈芍藥以定情。可是一場大禍勞燕分飛,伊人已嫁,他也流落他方。
成明醉酒,低低吟唱訴說昔日的恩愛情境,三春聽得心中莫名一酸,眼前浮現出一個景象:
也是豔陽高照,鮮花遍地的好時節,她與一白衣男子手牽着手走在河邊,微風吹拂着臉頰,甚是愜意。他微笑着看她,問她最想做的是什麼,她伸手一指河水,“吃魚。”
後來魚有沒有吃到是不記得了,隱約只想起那片水很大,還有有一個人跳河的模樣很可笑。
但這記憶中的東西太過模糊,連那白衣之人的樣貌也辨識不清。
約是心有所感,她藉着幾分酒意,晃悠着站起來,“有歌無舞,也無趣味兒,我一舞願助酒興。”說着,不待別人同意已跳到酒樓中間跳了起來。
這時的她就宛如有了靈魂一般,舞姿妙曼,曲臂迴旋,衣襬隨風蕩起。她腳尖輕點樓板,清脆的節奏響起,聲聲悠然,帶着穿透靈魂的清脆,時而急促,時而舒緩,好似雨滴滴落在青銅器皿中。
她的身軀看來柔若無骨,其間凌厲有力,有女人的輕柔嫵媚,亦有男人的灑脫風度,旋轉,跳躍,飛揚,落下,風華瀲灩,飛舞張揚到極致。
這不是青第一次看她跳舞,可與平日裡那蹩腳的如老鼠過節的舞步不同,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用她的長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細碎的舞步,繁響的踢踏聲,輕雲般慢移,旋風般疾轉,竟舞蹈出詩句裡那青年男女的綿綿情意,離合悲歡。
伴着她的舞姿,成明的歌聲亦起,“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三春越舞越快,眼前彷彿掛起一陣微小的旋風,突然間她腳下一滑步,手隨之起,肩爲之動,腰肢一擰,身若柔柳隨風,手臂擡過頭頂之時,拔去髮簪,一頭墨發披散而下……
一時間滿樓皆驚,幾乎所有的客人都緊盯着那個酒樓中心的身影。
那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如同雞蛋膜一樣吹彈可破,在燭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迷人,又長又密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隨着呼吸輕輕的掃過肌膚,黑玉般的眼睛散發着濃濃的暖意,如櫻花般怒放的雙脣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溫柔如流水,美的讓人驚心。
人們心神恍惚間,彷彿看到了月中的嫦娥,花中的女神……
青下意識地奔過去,脫下衣衫把她兜頭兜腦罩了個嚴實。心裡暗咒,這死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性別,居然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跳舞,還跳得這麼妖嬈美豔,連頭髮也散下來,這……這不是招賊惦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