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正值酷暑的天氣,可是站在宸乾宮裡的青石卻感到陣陣冷意,一股涼氣從腳底一直竄到心頭,讓他不由一顫。張德海匆忙把他召入了宮中,只來得及囑咐他千萬要多加小心。
面若寒冰的顧君陽坐在龍案之後,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緊緊盯着站在底下的青石,目光飄渺,讓人揣測不到意圖。就這樣靜靜地對峙了一個時辰,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但是可以強烈的感受到一股暗流在四周洶涌地流動,像是決堤前的萬丈洪水,只是在靜靜地等待着某一個爆發的時刻。
阡陌遞給顧君陽的畫像就壓在他的手下,可是他怎麼看,眼前站着的這個人跟畫像上的人都不可能是一個人。事到如今,連一個可以欺騙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了,顧君陽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活得很可悲。
平放的手掌緊緊地揪着下面的畫像,畫像上的臉隨即變得扭曲。嘴角一勾,連顧君陽自己都詫異此時此刻自己居然還笑得出來:“要是朕沒有記錯,白大人來京述職已有一年了吧?”
摸不透顧君陽葫蘆裡買的什麼藥,青石只好順着話題答道:“皇上沒有記錯,微臣從洛都進京已有一年了。”
“居然真的已經過了一年了,不知白大人可還習慣京師的生活。據朕所知,京師與洛都風土人情相去甚遠,白大人在洛都生活已久,怕是會不習慣這裡。”顧君陽望着一臉坦然的青石,心裡卻不住冷笑。
原來騙人也可以這麼理直氣壯,一點點愧疚都沒有。其實不難理解不是嗎?自己當年又何嘗不是騙了霜華,越是心虛的時候臉上反而越是正常。
顧君陽突然跟自己拉起了家常,青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只好繼續答道:“多謝皇上體恤,不過男兒應當報效國家,微臣從不覺得哪裡不習慣。對於微臣來說,洛都或者京師都沒有什麼差別。”
“如此甚好,不過馨兒前幾日倒是跟朕說離家日久,甚是想念遠在洛都的親
友。朕不想馨兒不開心,想派人去洛都將白大人的親友請來京師一聚,不知白大人意下如何?”說這些話的時候,顧君陽的雙眼一刻都沒離開青石的臉上。雖然青石極力掩飾,但是他還是從青石的眼裡看出了一絲破綻。
果然,青石沒有多想就一口拒絕了這個提議:“皇上寵愛臣妹,微臣與有榮焉,不過皇上的好意微臣和臣妹都心領了。爲了微臣兄妹二人,驚動皇上如此勞師動衆,只會讓微臣心生愧疚,想必娘娘也不會願意皇上如此。”等到青石說完,顧君陽從龍案後站起,捏着那張畫朝着青石緩緩走過來,抿嘴一笑道:“依朕看,白大人你自然是該愧疚的。不過不是因爲朕的勞師動衆,而是因爲你和白馨一直在辜負朕的苦心。”
聞言,青石呼吸一滯,卻還裝傻充愣道:“皇上言重了,微臣與臣妹不知做錯了何事,心中實在惶恐,望皇上明言。”
顧君陽只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要到極限了,捏着畫的手青筋暴起,他將手裡的畫用力的往青石臉上一甩,怒不可遏道:“你還敢問朕你們做錯了什麼?給朕好好看清楚,告訴朕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和白馨到底是什麼關係?”
那張紙明明薄如蟬翼,砸在青石臉上的時候卻似乎有千斤重。青石連眼睛都不敢砸,低下頭望着掉在地上的畫像,身體僵直,好不容易纔緩緩將地上的畫像撿起。雖然只與真正的白俊臣見過一面,雖然那張畫像已經被顧君陽捏的皺巴巴的,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畫像上的人就是早已死去的白俊臣。
青石捂着嘴站在原地,他不敢去看顧君陽的表情。當他看見白俊臣畫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曾經也想象過真相終會有被揭穿的那一天,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青石才知道自己有多怕。
雖然青石沒有回答,但是一看見青石見到畫像後驚恐的表情,顧君陽心裡就瞭然了。果然,阡陌說的都是真的,這個白俊臣真的是假的。那麼白馨呢
?白馨也全都是假的嗎?
“是不是覺得很面熟?你們就是這樣欺騙朕的嗎?枉費朕這麼信任你們,結果一切都是謊言?身份是假的,感情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告訴朕,白馨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們究竟是不是親兄妹?”顧君陽暴怒,伸手緊緊揪着青石的衣領,厲聲質問道。
事到如今,青石反而冷靜了下來,澄澈的雙眼望着顧君陽,平靜道:“皇上既然都知道了,何必還要來問我?是,我叫青石,根本不是白俊臣,我和白馨不是兄妹。”
話音未落,顧君陽就已經一拳用力地打在了青石的臉上,雙眼通紅道:“那麼你是誰?白馨又是誰?你和白馨是什麼關係,她喜歡的人是不是你?”
實實在在地捱了顧君陽一拳頭,青石被打翻在地,嘴角滲出了血絲。他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嘴角道:“皇上不用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在決定冒名頂替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如今真相大白,我只求一死。只是白馨,如果皇上對白馨還有半分真情,就請皇上饒恕她。她這一生太苦了,在她身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被原諒的。”
“朕再問最後一遍,白馨是不是喜歡你?你們冒名頂替又是爲了什麼?難道真的只是爲了那些令人作嘔的榮華富貴嗎?”望着青石一心求死的樣子,顧君陽覺得自己在這場戲裡就是一個傻瓜:“記住,這是朕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
想起白馨,青石無聲地微笑。在知道白馨命不久矣之後,他不知道自己還需要什麼機會:“我說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皇上不用再問了。我本來就是爛命一條,是白馨帶我離開了陵陽城。這一年的時光都是我偷來的,是時候還回去了。我死不足惜,只求皇上善待白馨。”
“不可饒恕……”顧君陽緘默了許久,只緩緩吐出了這四個字。
是啊,不可饒恕……只是沒有人清楚,真正不可饒恕的人到底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