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悠悠轉醒,朦朧中看到自己眼前站着一個人。
他心中一驚,睏意全無,身子下意識向前一挺,露出了水面。
“哈哈,嚇到你了嗎?”
聽到聲音,沈覓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是玉瑤。
他撫摸着狂跳的心臟,道:“你在偷看我洗澡嗎?”
“扯平了哦。”
玉瑤此時已換上了一身緊湊的羅裙,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模樣很是俏皮。
“之前你看過我一回,這次算換回來的。”
池中的水溫尚可,沈覓撩起池水洗了洗臉,道:“你要是想看就多看會,不過我先提醒你一下,我要出來了。”
玉瑤臉色一紅,轉了過去。
“臺子上有衣服,今早倉促之間借來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沈覓“唔”了一聲,隨意穿上衣服,道:“感謝少城主昨晚留宿,屬下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了。”
玉瑤轉過身來,問道:“什麼事這麼緊急?能不能先緩緩,我今天要去見父親,本來還想帶着你討賞呢。”
沈覓卻搖頭道:“事情緊急,容不得耽擱,還請少城主恕罪。”
“好吧,”玉瑤的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不過轉瞬便又淺笑道:“等你忙完了,我再給父親引薦也不遲。”
沈覓點點頭。
倒不是他不想領賞,只不過玉釵的事還沒有下落,自己實在放心不下。
明天就是“添衣節”,玉瑤肯定會帶着釵子去參加晚宴,到時候人多眼雜,假釵子難免會露餡。
所以自己打算去調查一下,究竟是什麼人搶走了釵子。
出了霽月閣,沒想到張波竟還守在門口。
小老頭經過一宿疾風冷雨的摧殘,頭頂的幾撮頭髮早已失去了光澤,臉色也憔悴了不少,可唯獨那雙小眼睛卻格外明亮。
看到爽約的沈覓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一把撲了上去,興奮道:“小沈,你在二小姐的房間過夜了?”
說這話時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沈覓點了點頭。
“二小姐怎麼會允許你過夜?你對她說了什麼?你們昨晚幹什麼了?”
一連串的問題從張波嘴裡問出,弄得沈覓不勝其煩。
沈覓道:“張頭兒,我雖然很想跟你說,但二小姐交代給我了任務,要是耽誤了任務,你看……”
“是是,”張波連連點頭,撫平沈覓衣服上的褶皺道:“正事要緊。”
沈覓“嗯”了一聲,又道:“那今日的巡邏?”
“放心,”張波滿臉笑意,“給二小姐辦事可比巡邏重要得多,你儘管去,我準你一天的假。”
出了內城,沈覓直奔無根堂。
昨天他想了一晚上,要想找回玉釵,自己只有廖神通這一個線索。
可惜原主生前性格木訥,除了留給了自己一副好身體之外,什麼關係都沒有。
所以他打算去找小桑幫忙。
別看小桑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早在幾年前,沈覓還沒有離開無根堂的時候,施老便已經將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給了她處理。
小桑爲了無根堂,結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
要想調查廖神通,她是最好的人選。
前提是她如果不那麼嘮叨的話。
“你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沒有告訴我?”
“廖神通就是個倒賣私貨的,你問他幹嘛?”
“該不會是你從內城裡偷了什麼寶貝,想要拿去賣吧?”
“小覓,你聽姐姐說,無根堂雖然不富裕,但勉強還能過得去,你可不要做傻事呀。”
沈覓只問了一句,便迎來小桑喋喋不休地盤問。
他現在很後悔自己這個決定。
沒準王池也知道些廖神通的信息呢,自己怎麼就想不開非要來找她。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沈覓只能硬着頭皮,邊微笑邊迴應小桑的嘮叨。
自己若是表現出半點不滿,肯定又少不了她的一頓數落。
半晌,沈覓聽着她眼看又要說起無根堂的歷史,終於忍不住,咳了兩聲打斷她:“小桑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內城丟了東西,我只不過是聽命下來查案而已。”
小桑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最討厭你騙我。”
沈覓一臉無辜道:“真沒有。”
“還說,”小桑作勢要打,可手擡起一半卻又不捨得,只輕輕的拍了拍他。
“內城查案,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灰鱗衛?”
“再說,你每次服軟管我叫姐,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求我。”
“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己還是低估了小桑的洞察力,立志要成爲無根堂堂主的女人果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他轉念一想,小桑心思縝密,讓她幫忙分析分析沒準會有意外收穫。
雖然得承受她的無盡嘮叨就是了。
沈覓權衡了一番,終於開口道:“其實是我的上司讓我幫他賣一件東西。”
“這東西見不得光,所以我去找了廖神通。”
“可昨天去收錢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被人殺死在了家中,雖然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件東西,但我後來才發現,東西是假的。”
小桑聽他說完,神色一緊,抿了抿失色的薄脣,問道:“是什麼東西?”
沈覓搖頭,說道:“這個我不能說,但這件東西對我的上司來說很重要,如果我不能幫她找回來的話,很可能會有麻煩。”
沈覓故意說得嚴重,想嚇一下她,免得她一直在自己耳邊嘮叨個沒完。
果然,小桑身子一顫,纖細的手指握的有些發白,她強作鎮定道:“好,我幫你,小覓,你別急,容我想想。”
沈覓看她這幅模樣,心中有些愧疚,剛想安慰她沒有那麼嚴重,卻見小桑突然擡起頭。
沈覓第一次看到她溫柔如水的眸子中充滿了篤定的目光。
只一眨眼的功夫,小桑便恢復了平靜。
“廖神通這個人我不太瞭解,只知道他膽子很大,什麼東西都敢收,所以買賣做的很大。”
“在濁染城只要是買賣違禁品,第一個都會想到他。”
“你們內城的人一直都想抓他,但他消息靈通,在內城也有策應,往往剛下了命令他便已經遠遁而走。”
“另外神通府機關重重,即便真的派人去抓,他也能依靠機關逃脫。”
沈覓忽然想起自己剛進神通府時內堂發出的銀鈴聲。
那個估計就是他設計的預警機關。
一有外人想要進入神通府,機關就會發出聲音。
機關還能正常使用,但廖神通卻並沒有逃跑。這說明……
兇手是光明正大的進去的!
沈覓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
兇手以賣家的身份進入神通府,趁廖神通不備砍斷銅柱,進入後堂,逼問他玉釵的下落。
廖神通無奈之下只得交出玉釵保命,但還是被對方殺了滅口。
不對,不對!
廖神通爲什麼留了一個假釵子,而選擇把真釵子給了兇手?
那假釵子做工精良,自己若不是知道真釵子上有血痕,斷然分辨不出二者的區別。
兇手情急之下肯定也很難分辨。
而且兇手根本就沒有想這麼多,肯定是殺完人立刻逃跑了。
要不然假釵子也不可能完好無損的躺在他的懷裡。
該死的廖神通,死之前都要拿假釵子來戲弄自己一下麼?
沈覓不由咒罵了一句。
小桑見他愁容滿面,不禁有些心疼,問道:“小覓,你想到了什麼嗎?”
沈覓嘆了口氣道:“線索太少,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小桑輕聲道:“你有哪些不明白的,要不然和我說說看,沒準我能想出些什麼來。”
“我不明白廖神通爲什麼要拿假……”
“等等!”
沈覓的嘴張到一半忽然停住。
“黑色錦囊裝着的是賣家的東西。”
“平常東西賣了的話,他都會把價格寫上,供客人蔘考,不知道爲什麼這回沒寫。”
沈覓忽然想起王池說的話。
他猛然醒悟。
難怪信鴿上的字條沒有價格。
沈覓用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叫道:“廖神通那個王八蛋,早就計劃好了要把假的東西還我,好一招狸貓換太子!”
無根堂雖說屬於官方成立的機構,但由於收益甚微,先祖崩隕之後,歷朝歷代對無根堂的重視程度越來越輕,所撥經費也越來越少,導致無根堂只能依靠有善心的貴族、商賈施捨來維持運行。無根堂爲了保障運營,將堂中孤兒賣給貴族做奴隸來換錢的行徑也孕育而生。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