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鱗衛圍在未光亭周圍,不斷將那些水中爬上來的人打下去,但他們卻彷彿像是沒有知覺一樣,一次又一次的衝上來。
空中的少年笑道:“別白費力氣了,除非將他們的雙手雙腳砍斷,否則他們是不會停止進攻的。”
“而且,”少年旋即看向大總管,故作悲傷的哀嘆一聲,道:“你的如意算盤也要落空了,整個內城裡,早就已經佈滿了這些嗜血的怪物。”
“張文甫啊張文甫,你算盡一生,就只能算到這種地步麼?未免有些太過天真了。”
衛承易在他說話的時候,已運起了塵息,周身狂風驟起,身子微弓,隨時都準備衝出去。
大總管卻輕輕的拍了拍他,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衛承易一愣,說道:“這裡屬我修爲最高,而且也同使用風紋,如果我不對付他,咱們就只能看着他這般妄言恐嚇衆人了。”
大總管微微一笑,說道:“無妨,他想說,就讓他多說一會兒好了,你的任務是保護二小姐,只要她安然無恙,天人會便會投鼠忌器。”
衛承易聽他這麼一說,猛然醒悟了過來,餘光瞥向了商奉璋。
乖徒兒說他也是天人會的一員,自己竟差點把這茬給忘了,若是真魯莽的衝了出去,這羣人中,恐怕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搶走小師妹了。
想到這,衛承易連忙收起塵息,穩住心神,和玉瑤站在了一起。
而此時,灰鱗衛和神官們已經列好了陣,有條不紊的反擊着衝上來的怪物。
不得不說,未光亭的確是一處易守難攻之地,這麼長時間,竟沒有一個怪物能夠上來。
大總管見狀,不由笑着對少年說道:“你的這些兵,雖然看上去很勇猛,但實力卻有些差強人意,要想攻破未光亭還差些意思。”
少年懸於半空,好整以暇地掂着手中的酒罈,笑呵呵地說道:“別急,雪纔剛開始下,好戲還在後頭呢。”
說完,便再不開口,側臥於空中,俯視着未光亭中廝殺的場景,時不時端起酒罈猛灌幾口,甚至還要打上幾個哈欠。
天空中的雪花紛紛揚揚,剛一落下,便被狂風吹散,但隨着雪越下越大,彷彿有漫天的純白蝴蝶在空中飛舞盤旋,將整個天空都拉上了一層白色的帷幕。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年伸了個懶腰,抖了抖身上的積雪,笑道:“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遠方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漫天白色之中,一道如血般豔麗的紅光出現在衆人眼前。
衆人定睛細看,才發現那紅光乃是一名少女。
少女在這大雪紛飛之際,竟只穿了一件纖薄的錦衣,寬大的錦衣垂於大腿根處,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欺霜賽雪的雙腿竟毫無遮掩的落在外面。
她輕點赤足,揚起陣陣雪塵,只三兩個呼吸之間,便已來到近前。
少女凌於空中,狂風吹拂之下,身上單薄的錦衣忽起忽落,完美的身材時隱時現,看得衆人均是神色一蕩。 ● Tтkā n● c○
她卻渾不在乎,反而炫耀時地站空中轉了一圈,咯咯笑道:“我美嗎?”
饒是意志堅定的灰鱗衛也不自覺地呆愣了片刻,有些人更是因爲看得癡了,一不小心被那些怪物偷襲,翻落於華夢澤中。
一時間,撲通落水聲,慘叫聲,驚呼聲響成一片。
少女見此情景,雙手叉腰,志得意滿地點了點頭。
可還沒等她多高興一陣,便聽到身後有人喊她。
那聲音邊喘邊說道:“流,流縈小丫頭,你慢一點,他們跟不上你了。”
衆人剛剛的目光全都被流縈吸引,這時聽到聲音才注意到身後的人。
發出聲音的那人是個身材極其肥胖傢伙,他袒露着胸膛,一圈圈白肉如爛泥一樣堆疊在一起。
坐在步攆之上,正緩緩朝這邊追來。
步攆雖是八個壯漢所擡,但還是能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出來,十分吃力。
流縈一聽到這個聲音就頭大,沒了調戲衆人的心情,頭也不回地朝那空中的少年飛去。
“冷三秋!”
流縈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好啊你,竟然敢拋下我一個人獨自來逞威風,你知不知道舵主是怎麼使喚我的?”
冷三秋不自覺地朝後退了退,生怕對方的吐沫濺到自己臉上。
退到安全距離,他這才懶洋洋地說道:“我這不是害怕那些怪物傷到你的夢中情郎,才提前過來看看麼。”
“什麼我的夢中情郎,”流縈臉色微紅,小聲辯解道:“明明是二姐的夢中情郎。”
說着,眼神不自覺地朝未光亭中看去。
可掃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沈覓的身影。
流縈心中一驚,又細細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看到沈覓。
她不由驚呼道:“他人哪去了,該不會是被你……”
“別瞎猜了,他根本就沒來,而且,”冷三秋皺了皺眉,打量着她,問道:“你不冷麼?”
聽他這麼一說,流縈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她雙手環抱,瞪了他一眼,道:“這麼重要的場景,我怎麼可能會穿着厚衣服,把我最好看的地方全都遮起來。”
冷三秋驚訝地看着她,半晌才無奈道:“有病。”
“要你管!”
流縈冷哼一聲,忽然有些失望地說道:“可今天這麼重要,他怎麼沒來呢?”
“誰知道,”冷三秋注視着未光亭中的大總管,道:“沒準又是他的什麼陰謀吧,算了,用腦子的事,就讓舵主去想吧,我可不想操這份心。”
說着,他斜了一眼晦元公,道:“還不快去保護他,一會兒張文甫要擒賊先擒王了。”
流縈狡黠一笑,道:“傻啊你,真以爲那老頭會只帶着我這麼一個不聽話的人來見張文甫?”
說話間,晦元公身後腳步聲轟鳴,一列身披鱗袍的灰鱗衛跟了上來,將他圍在了中間。
晦元公看到灰鱗衛,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對擡轎的人說道:“再往前走走,我要和老朋友敘敘舊。”
八個壯漢依言前行,直到螣蛇長廊的入口處才停住腳步。
晦元公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朗聲道:“大總管,怎麼才一見面,就陷入了苦戰,真正厲害的主,可還沒現身呢。”
大總管往前挪了一步,面朝晦元公,目光冷冽:“你終於肯現身了麼?晦元公,或許應該叫你,二總管?”
晦元公哈哈大笑,“無論你怎麼叫,都無法改變你現在的處境。”
“想當年,慕容百川將我引入灰鱗衛之中,我與他聯手,幾乎將整個灰鱗衛都清剿乾淨,那時的我,權力隻手遮天,無論是內城還是外城,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沒想到啊,這纔多長時間,你竟能在我眼皮底下白手起家,重新積蓄瞭如此強大的力量。”
“當初還真是定下了個愚蠢的約定,如果能讓我再回去,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殺死。”
大總管淡淡笑道:“是麼,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如果當初殺了我,你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面對濁染城錯綜複雜的勢力,真的能苟活到現在麼?”
“不錯,”晦元公並不在意他的嘲諷,笑了笑,說道:“當初不殺你的確是因爲你還有利用的價值。”
“可惜啊,”他嘆了口氣,猛地擡起頭,眸中現出一道精光,“你自取滅亡,非要來挑釁我,那我只能違背約定,將你殺死了。”
大總管微微一笑,道:“你不覺得奇怪麼?我隱忍了整整十六年,爲何突然要在這個時候動手?”
晦元公一愣,緊接着瞳孔一縮,恍然道:“是因爲那個傢伙,你卜算出了他的命數?”
“不錯,”大總管仰起頭,望向天空,淡淡地回答道:“只要有他在,我就一定不會輸,或許,還能解開這十六年一直縈繞在我心中的無解之局。”
晦元公哈哈大笑,笑得步攆搖搖晃晃,下面擡着步攆的壯漢臉色憋得鐵青,彷彿隨時都要支撐不住。
終於,他停止了笑聲,叫道:“這就是行衍朝最可笑的地方,把自己的命運,全都歸咎於上天的安排,上天如果讓你們去死,你們也會死麼?”
“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豈是你們這些只會爲自己個人私利而苟活於世間的無恥之輩所能懂的?”
晦元公冷哼道:“我只知道,人活着的時候天是天,人死了天也會化作虛無。”
“所以爲了這山川百流,花鳥魚蟲,我一定要好好活着,而你則是我活着最大的阻礙!”
說罷,一揮手,沉聲道:“給我殺!”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身邊的一衆灰鱗衛穿過螣蛇長廊,朝未光亭中衝了過去。
他們憑藉着數量的優勢,很快便衝破了防守,進到了裡面。
未光亭中一下子變得混亂了起來。
同樣是身披鱗袍腰配寶刀的灰鱗衛,很快便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隊友。
大總管見狀,高喝道:“所有灰鱗衛聽令,拿出誅血咒,繫於右臂之上,凡見身披鱗袍者,灰袖紅繩爲己方,沒有標誌則殺無赦!”
修煉望塵術之後,自身的慾望會大大減弱,身體也會變得更加強壯,少飯少覺,抗冷耐熱。但終究是肉體凡胎,未能修煉到塵聖之前,都無法完全擺脫這些困擾。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