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覓這一夜幾乎沒怎麼睡着。
一來這個世界沒有鬧鐘,起牀全憑自覺,他害怕自己睡過頭,錯過了盜取雪醅酒的時間,所以不敢睡的太死。
二來子時一過,他的肚子便咕嚕嚕地叫個不停。
晚上少城主突然生病,也沒來得及吃飯,合着這一大天沈覓只吃了一頓飯。
也難怪他半夜餓的睡不着覺。
朦朦朧朧中,他隱約聽到窗外的雞叫了三聲,這才猛然驚醒。
這個世界的人喜歡用雞當鬧鐘。
雞叫第一聲的時候代表着子時過半,之後每隔一個時辰叫一次,第三聲正好是寅時將盡。
初冬天亮得晚,窗外還是一片漆黑。
沈覓沒有點燈,摸着黑用清水洗了把臉,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還好沒有睡過頭。
沈覓穿好衣服,輕輕打開窗戶,翻出了霽月閣。
霽月閣共有三層,少城主住在最上面。
沈覓剛一落地便看到第三層燈火通明,從窗戶射出來的光亮將自己的影子印在了地面上。
他心中一驚,連忙躲在暗中。
不過,隨即又安下心來。
沈覓想起在清遠山剛遇到少城主的時候,少城主跟他說了一個秘密。
少城主說她膽子很小,夜晚休息的時候必須要點着燈才能睡着。
沈覓催動體內塵息側耳傾聽,三樓十分安靜,一點動靜都沒有。
應該是還在睡覺。
沈覓長吁一口氣,還好自己知道少城主這個秘密,要不然定會被她這個習慣嚇到。
霽月閣正門有兩個銅鞘衛看守。
沈覓不知道這兩個傢伙什麼實力,不敢離他們太近,只得從後門繞出去。
雖說從後門走有點遠,但勝在沒有看守,沈覓沒費什麼功夫便繞了出去。
後城藏閣於林的設計讓沈覓躲開看守的視線十分方便。
再加上佈防圖的信息和他晉升塵師之後敏銳的直覺,不大一會兒的功夫沈覓便潛到了冰窖的地點。
佈防圖上顯示,冰窖的建造是半露半藏式,上冷下凍,大概和冰箱差不多。
上面的房屋負責儲藏易腐敗的食物和陳年佳釀。
下面的冰室用於降低冰窖的溫度和保存冰塊以備夏季消暑。
按理說,雪醅酒應該就藏在上面的房間裡。
下面的冰室溫度極低,即便雪醅酒度數再高估計也結冰了。
希望不要藏在冰室,要不然自己還要挨着凍翻找。
沈覓默默祈禱了一聲,躡手躡腳地朝冰窖靠了過去。
冰窖上面的房屋成圓形,三個灰鱗衛看守各自站在一點,圍着冰窖巡邏。
但冰窖很大,三個人很難看全。
沈覓看準機會,在三人視線的死角一躍而上,跳到了冰窖的上面。
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順利。
看來濁染城許久沒出現過小偷,讓灰鱗衛放鬆了警惕。
自己這次也算是給他們上了一課。只不過雪醅酒得來不易,輕易不會拿出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才能發現。
沈覓輕笑一聲,順着屋頂的通風口爬了進去。
剛一進屋,寒意便撲面而來。
沈覓不覺打了個寒顫。
好冷。
這冰窖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沈覓看到冰窖內的三個看守並沒有巡邏,而是裹着厚重的棉衣圍坐在一團。
三人均已困的不成樣子,不住的磕着頭。
在這麼冷的地方值夜,也真是辛苦這些傢伙了。
估計也是像自己和陸瑾這樣不懂得討好上司的倒黴蛋,纔會被派到這個地方來。
沈覓爲三人默哀了一會兒,便開始打量起冰窖內部的構造。
冰窖裡爲了保障持續的低溫,沒有點一根火把,一盞油燈。
沈覓從上面看下去,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看來找起來還是要費一番功夫。
沈覓運轉體內塵息,從房樑上輕輕躍下。
他將體內的塵息逼到指尖,指尖頓時生出一道淡淡的白光。
這是沈覓晉升塵師之後才發現的技能。
平時沒什麼用,但此時用起來卻格外方便。
沈覓將指尖的白光調整到保障自己能夠看清眼前的事物,又不會吸引到看守的程度,細細搜尋起來。
“蔬果區……”
“畜肉區……”
“陳釀區……”
應該就是這裡。
沈覓順着一排整齊的櫃子看去,上面密密麻麻的隔層上擺滿了酒罈。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雪醅酒應該就在這些罈子之中。
沈覓找了一會兒,忽然眼前一亮。
在指尖微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一排櫃子的最上面閃過一絲光亮。
他小心翼翼地跳到上面,指尖掠過那層隔板,發現與其他隔板不同,這層的隔板是玉做的。
這麼好的隔間,放的東西應該不會普通。
沈覓湊近觀瞧,看到那隔層上的竹籤刻着一行小字。
“雪醅佳釀,城主覲見時,天子所贈。”
沈覓心中一陣狂喜,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雪醅酒。
從自己進入冰窖之後,最多不超過兩刻鐘,看樣子還有時間回霽月閣睡個回籠覺。
沈覓將那壇酒抱在手裡,心中感嘆:“城主啊城主,好東西不及時享用,看來你是沒這個口福了。”
想着,便要離開。
就在這時,安靜的冰窖內忽然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
那聲音很悶,很輕,若不是冰窖太過安靜,沈覓根本察覺不到。
沈覓第一感覺是有老鼠,可那聲音卻又不是很像。
他又仔細聽了一遍,好像是從地下傳來的!
沈覓順着聲音尋了過去,突然看到了一道鐵門。
鐵門是朝下開的,應該是直通地下的冰室。
沈覓俯下身子將耳朵貼近那鐵門,又是一陣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像是有人揮舞着大錘在猛砸地面。
冰室裡有人?
怎麼可能,冰室裡面都是千年不化的寒冰,溫度極低,尋常人呆不了半個時辰便會凍成冰雕,怎麼可能有人在裡面砸牆?
沈覓摸了摸門上那厚重的鐵鎖,刺骨的寒意順着他的指尖席捲全身。
要下去看看嗎?沈覓有些拿不定主意。
時間倒是還有,只不過自己對下面的冰室一無所知,萬一裡面有什麼怪物,一巴掌打死自己,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但轉念一想,這冰室如此古怪,很可能藏有濁染城的重大秘密。
晦元公那裡,有關濁染城的秘密可是很值錢的,沒準比自己手裡的雪醅酒還要值錢。
而且下面的東西也不一定什麼時候都在,今天不去看看,自己很可能就會與這個秘密擦肩而過了。
沈覓正猶豫之間,忽然聽到啪嗒一聲脆響。
手裡的鐵鎖已經被打開了。
我靠。
我的身體也太誠實了吧?
這該死的職業習慣。
沈覓忍不住暗罵了一句。
不過既然鎖都已經開了,自己反倒是沒什麼好猶豫了的。
沈覓擡手,將厚重的鐵門一點點擡了起來。
冷冽的寒風頓時從門裡吹了過來,這股寒意與尋常的寒冷不同,彷彿穿過身體,直達心臟,將身體中的血液都凍僵了一般。
漆黑的門口沒有一絲光亮,如同深淵巨口一般,等待着好奇之人走進,然後一口吞入肚中,使其再也無法見到陽光。
而此時,那重擊的聲音似乎也感受到了鐵門被打開,突然停止下來,周圍再次陷入無邊的寂靜之中。
沈覓忽然有些後悔。
可來都來了,就這樣回去也太丟人了。
沈覓咬着牙,鑽了進去。
進到裡面之後,沈覓也不在害怕被發現,索性將體內的塵息盡數逼出,凝成拳頭大小的光團,將裡面照的通亮。
門內是一條走廊,應該是爲了避免寒氣外泄,所以修建的十分狹窄,僅能容下一人通過。
石磚的臺階一路向下,讓沈覓不禁想起了去天人會時經過的那條長廊。
兩道長廊十分相似,只不過這裡的長廊要規整很多,上上下下全都用青磚修砌而成,顯得很乾淨。
沈覓擔心時間不夠用,所以走的很快,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便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這時,盡頭處忽然傳來一陣長嘯。
那聲音壯若洪鐘,震的沈覓耳膜嗡嗡作響。
好像是人聲?
這裡竟真的有人。
沈覓心中一動,連忙疾走幾步,他不敢貿然現身,躲在甬道盡頭的門後面朝裡面偷望。
裡面是一塊圓形的空地,四周的牆壁、房頂甚至地面都是由數尺見方的冰塊砌成。
不知道什麼原因,雖然沒有看到光源,卻十分明亮。
正中間,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赤身裸體地坐在地上。
雜亂的頭髮和厚重的鬍鬚上結滿了冰渣,將毛髮粘連在一起,幾乎將臉全部遮擋住,看不清容貌。
壯漢不住地發出長嘯,每次長嘯過後,都用拳頭砸向地面上的堅冰,砸出一塊碎冰後便隨手放進嘴裡,嘎嘣嘎嘣的嚼起來,就是再吃炒豆一般。
他的四肢全部被手腕粗細的鐵鏈鎖住,鐵鏈很長,末端嵌入冰牆之上,壯漢每次揮臂,都震得冰牆上碎屑簌簌而下。
沈覓在一旁看的心驚,這傢伙好生厲害。
這麼寒冷的地方即便自己身披厚衣還被凍得瑟瑟發抖,這傢伙什麼都不穿竟一點事都沒有。
而且從頭髮上的冰渣上看,他應該在這裡呆了很長時間了。
高人吶。
沈覓計算着鐵鏈的長度,心裡猶豫要不要跟他打聲招呼。
這時,忽聽壯漢大喝道:“哪裡來的小老鼠,在此偷看本大爺的屁股。”
冰窖又稱雪池,能納堅冰,常年不化,是夏日解暑之聖地,各地均有修建。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