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雜亂的正廳來到後堂。
沈覓這才發現,裡面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很多。
後堂的迴廊密集如迷宮一般,每個迴廊的盡頭都是一個房間。
庖室、客房,倉庫一應俱全,甚至連茅廁和湯池都有。
沈覓在裡面兜兜轉轉好半天,才終於找到了一間比其他房間要豪華很多的房間。
推門進去,房間的右側是一個數丈見方的浴池。
浴池由玉石砌成,正中間搭着一方石塌,能供兩到三人躺臥,兩旁則擺着石桌石椅,看桌椅的高度,入浴之後,坐在石椅上,水剛好能沒過小腹。
晦元公那個體型,倒的確是待在水中比較舒坦。
沈覓聯想着晦元公與一衆女子在寬大的浴池中嬉戲的香豔畫面,不由搖頭嗤笑:“這老小子還挺會享受。”
房間的左側則是一方書案。
和豪華的浴池相比,書案則顯得簡陋很多。
不過,這正是沈覓此行的目的。
他把手掌舉起,朝書案看去,想要看看天人會離開之後,有沒有什麼東西遺漏了下來。
可惜,天人會撤離的很乾淨,書案上只剩下了一些空白的宣紙,其餘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
不過很快,他的目光便被書案後面的一個靠牆的櫃子給吸引住了。
這個櫃子一人多高,很大,像是檀木所制,看上去十分結實。
可問題在於,整間屋子,無論是桌椅還是軟塌都擺放的井井有序,唯獨這個木櫃十分突兀。
像是後來硬塞進去的。
而且,櫃子上還有一把拳頭大小的銅鎖。
都已經撤走了,爲什麼還要給櫃子上鎖?
這不是擺明了再說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沈覓哼笑一聲,解下手腕上的千銅針,插進了鎖孔之中。
不出半刻,咔噠一聲,銅鎖應聲而開。
沈覓緩緩打開櫃門,伸手朝裡面照去。
這一照,卻不禁給他嚇了個半死。
裡面竟然站着一個人!
準確說,他應該是被吊在櫃頂上的。
一根繩子從他的脖頸處穿過,將他整個人都吊了起來。
那人雙目緊閉,臉上早已失了血色,慘白如紙,被塵息的熒光一照,顯得格外陰森。
這人……
沈覓仔細看了一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不是天人會的那個小光頭嗎?
他怎麼會被人吊死在了這裡?
難道是惹怒了晦元公纔會受到如此歹毒的處罰?
沈覓心中不由哀嘆了一聲。
小光頭今年纔剛滿十五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沒想到竟會慘死在這裡。
沈覓雖然對天人會沒有什麼好感,但還是覺得有些惋惜。
他剛要轉頭離開,不經意之間,似乎看到小光頭動了一下。
沈覓心中一緊,連忙又將手掌舉起,照向小光頭。
還活着?
沈覓下意識地想着,但轉念又覺得不大可能,什麼人能被吊十來天還活着,餓也該餓死了。
不過爲了保險起見,沈覓還是詢問窮奇道:“你剛纔注意到他動了沒?”
窮奇這次倒是沒有繼續沉默,而是悶聲“嗯”了一句。
沈覓詫異道:“嗯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真的看到他動了吧?”
窮奇緩緩開口道:“他在吸收你的塵息。”
沈覓悚然一驚,看向發光的手掌,果然,有淡淡的光芒飄向小光頭,正順着他的鼻孔吸了進去。
只不過吸收的不多,加上有妖心不斷補充着體內的塵息,所以沈覓並沒有察覺。
“你不早說!”
沈覓大罵了一聲,連連後退。
可爲時已晚。
吸收了塵息的小光頭身子竟開始緩緩動了起來。
他舉起雙手,抓住纏着他脖子的粗繩,似乎想要將其扯斷。
“這是……”沈覓驚異地看着身子晃個不停地小光頭,叫道:“我的塵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還能把死人給治活?”
窮奇卻說道:“我感受不到他有活人的氣息,你還是別太早下結論的好。”
沈覓張了張嘴,半晌才猶豫道:“要不咱們再給他點塵息試試?”
“你瘋了?”窮奇驚訝道:“放着外面那麼多漂亮女人不要,你非要救他?你看他那樣子,就差跳下來咬人了。”
沈覓想了想,解釋道:“他這幅樣子,就算注入再多塵息,也不可能傷害到我,反而是我,還有一些事情打算問他。”
“我建議你用瞬機卦看一看他的身體,”窮奇冷哼道:“你覺得他能回答你的問題嗎?”
沈覓沉吟了一聲,說道:“其實剛纔跳開的時候,我就已經看過了,確實如你所說,他好像有些癡傻。”
“但沒準注入塵息之後就會恢復理智呢,他的身體不也是在注入塵息之後才能動的嗎?”
窮奇見勸不動他,便威脅道:“我可告訴你,這地下城的暗處還藏着可怕的東西,雖然我不知道他在哪,但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厲害。”
“我剛纔一直沒說話,就是在警惕那個傢伙,不過現在卻感覺淡了不少。”
“你別一會兒玩大了,把那可怕的傢伙引過來,到時候咱倆都得玩完。”
沈覓拍了拍胸前的先天雷紋,道:“不還有它呢麼,我若全力發揮,六難塵師都抓不住。”
窮奇哼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沈覓只當他是默認,緩緩走到小光頭身前,遞上手掌,任憑塵息一點點被吸走。
有了塵息的注入,小光頭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大,眼睛也漸漸睜開,原本明亮的眸子,此時佈滿了血絲。
終於,小光頭用力一扯,堅固的繩子再也支撐不住,斷成了兩截,小光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沈覓不敢大意,後退了兩步,才輕聲叫道:“小光頭,你還認識我嗎?”
窮奇嗤笑道:“認識,怎麼可能不認識,你現在在他眼中就是一盤菜。”
只見小光頭以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一雙無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覓。
沈覓不甘心,繼續問道:“我是沈覓啊,無根堂的人,曾經和小桑一起來過這裡。”
窮奇繼續他的嘲笑:“好傢伙,你這菜名報得也忒長了點吧?”
沈覓忍不了窮奇一直在耳邊絮叨,剛要回懟,卻聽小光頭嘶吼了一聲,朝着自己便撲了過來。
沈覓大驚,連忙向後退去。
窮奇則不依不饒地說道:“你看我說什麼來着,這傢伙連口水都留下來了。”
正如窮奇所說,小光頭張牙舞爪,鮮紅的舌頭耷拉在外面,不斷有涎水流出,模樣十分猙獰。
不過他動作依舊遲緩,追沈覓的過程中甚至會時不時的被桌椅絆倒,根本對沈覓構不成什麼威脅。
沈覓邊跑邊叫着小光頭的名字,依舊不想放棄喚醒他的念頭。
可小光頭卻充耳不聞,執着地追着沈覓。
沈覓在房間裡轉了幾圈,忽然想到了什麼,眼前不由一亮。
他清了清嗓子,衝着小光頭大叫道:“你還記得馨月嗎?”
馨月也是無根堂的人,沈覓和小桑來這裡時,曾聽她提過一嘴,小光頭暗戀着馨月。
自己的名字對於小光頭來說太過陌生,他想不起來很正常,但如果小光頭還保存着一絲理智的話,沒準會想起這個魂牽夢繞的名字。
果然,沈覓剛一說起“馨月”兩個字,小光頭的身形一滯,呆立在了原地。
沈覓見他不追,也停下了腳步。
“怎麼樣?我就說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吧?”沈覓像窮奇炫耀自己的成果。
窮奇悶哼一聲,說道:“沒準人家是跑累了,想歇會呢。”
沈覓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爲了證明自己說得是對的,他接連喊道:“馨月,馨月,馨月!”
對面的小光頭卻一動不動。
沈覓有些奇怪,走上前去,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突然,小光頭猛地向前一撲,拽住了他的手。
沈覓只覺塵息如泄洪一般瘋狂涌出,呼吸之間,竟消耗一空。
不過,妖心劇烈跳動之間,再次將塵息充滿。
恢復塵息的沈覓顧不得多想,連忙震開他的手,向後跳去。
吸收了大量塵息的小光頭身子竟開始快速膨脹起來。
一陣恐怖的咔咔聲響過後,原本比沈覓矮上一頭的小光頭竟長成了一個丈二高的巨人。
渾身的肌肉也全都鼓脹起來,撐破衣服,裸露在外面。
沈覓驚駭不已叫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窮奇也跟着驚呼道:“這傢伙可跟剛纔病懨懨的樣子不太一樣。”
話音剛落,小光頭便衝了過來。
他每踏一步,便踩碎一塊地板,整個人如同小山一般,朝着沈覓撞了過來。
沈覓胸前閃過一道紫光,朝後面退去。
窮奇提醒道:“這裡太小,即便有雷紋也不方便戰鬥,咱們還是先退出去吧。”
沈覓點點頭,二話不說,朝屋外退去。
小光頭狂吼一聲,直接用肉身撞穿牆壁,緊隨其後。
沈覓且戰且退,不多時,便已來到頂層外面的露臺之上。
幾個呼吸之間,小光頭也跟着撞了出來。
沈覓看向被這傢伙撞穿的牆壁,竟能一眼看到之前的房間。
他不由咋舌,這傢伙竟然一直在走直線。
這時,窮奇忽然開口道:“你有沒有發現,他好像比剛纔小了一些。”
修建供人娛樂的浴池是很多貴族的喜好,在水中赤膊聊天,暢飲,要比正襟危坐愜意的多,無論是在夏季或者冬季,都是祛暑避寒的好地方。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