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白乎乎的一坨,就這麼赫然出現在華夢澤之上。
與其說它是肉手,不如說是肉山,因爲它實在太大了。
它的每一個手指都與普通人體型相仿,而且還在持續上升。
上升的過程中,帶起層層淤泥,掀起陣陣波濤,彷彿要把整個華夢澤都攪渾一般。
“這是什麼怪物?”
衛承易目不轉睛地望着眼前這個龐然大物,心中驚駭不已。
眨眼之間,它的半個身子已經浮出了水面,巨大的雙臂不斷拍打着水面,在華夢澤中攪起陣陣滔天巨浪。
冷三秋嘴角微微上揚,笑着解釋道:“這就是天人會耗費了十六年,以及無數人力物力才創造出來的完美兵器——龍伯。”
龍伯的腦袋剛一露出水面,手臂橫掃而過,一把抓起數十個那些從水底鑽出來的怪物,用力一拋,扔到了天上,緊接着張開血盆大口,將怪物盡數吞入腹中。
片刻之後,它的身形再次擴張了一圈,仰天狂嘯,聲音之大,彷彿山崩地陷一般,有些功力弱的灰鱗衛,僅這一下,便被震得七竅流血,倒地身亡。
冷三秋哼笑道:“這傢伙是這麼多試驗品中,唯一一個能夠承受如此雄厚塵息的人,它體內的塵息,只怕比大祭司也不遑多讓了。”
衛承易卻沒心思聽他細細講解,因爲他看到,龍伯狂嘯之後,開始朝未光亭移動了過去。
按照它的步子,只怕不出兩步,就能夠到未光亭。
衛承易心中一急,手上狂風驟起,一道風刃脫手而出。
風刃銳不可當,剛一接觸到龍伯的身體,便鑽出了一個血洞。
只不過,這血洞對於龍伯來說,還沒有毛孔粗。
但很快,風刃鑽進肉裡之後開始飛速旋轉起來,隨着旋轉的威力越來越大,血洞也已肉眼可見的程度擴張。
轟的一聲。
龍伯的手臂被炸出了一個丈餘來長的窟窿,肉皮飛濺,鮮血橫流,甚至連它龐大的身子都趔趄了一下。
衛承易一招制敵,效果斐然,未光亭中的一衆灰鱗衛心裡均是鬆了口氣。
可還沒等他們高興,卻見龍伯身上的血肉竟如泥沼一般,開始快速聚攏癒合,身子也緩緩擺正,再次朝未光亭中移來。
冷三秋笑道:“可千萬別把它與那些沒有靈智的怪物相提並論,這傢伙,可是能夠聽得懂我的命令的。”
衛承易心中一凜,難怪自己的攻擊吸引不到它的注意。
這時,湖水之中,突然飛出了兩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人拖着另一個人再飛。
正是剛剛沉入湖底的流縈與葛彥。
流縈此時全身溼透,纖薄的錦衣緊緊貼在身上,完美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臉上卻沾了不少泥點,溼漉漉的頭髮也全貼在皮肉上,模樣格外狼狽。
她的兩隻胳膊,還賣力地拽着葛彥。
葛彥這時似乎已經將塵息耗盡,半點力氣都沒有,唯獨意識卻還保持清醒。
“放開我!你這個妖女!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着,被敵人肆無忌憚地擺佈,還不如剛剛讓他一死了之的好。
“閉嘴吧!”流縈此時也已氣到了極點,大叫道:“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把我弄得這麼狼狽,我今天好看的樣子全被你毀了,還不知道回去之後姐姐們怎麼笑話我呢。”
“你殺了我,讓我死!”葛彥無力地哀嚎着。
流縈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想得美,我纔不會讓你這麼輕易的死了呢,我要,我要……”
她已經氣憤到了極點,感覺任何懲罰都不足以懲治眼前這個壞人,一時間竟想不到好的辦法。
“我要把你交給姐姐,讓她們來幫我治你!”
衛承易此時卻沒有心思聽他們吵嘴,眼見龍伯距離未光亭越來也近,他心裡也變得越來越焦急。
必須要儘快打敗這兩個人,趕到未光亭中!
“九州齊喑,萬馬恃風!”
隨着衛承易一聲高呼,無數道狂風自體內奔涌而出,華夢澤上,掀起陣陣烈風,攪動着湖水形成沖天龍捲。
冷三秋與流縈二人均被裹在狂風之中,風中攜帶的湖水猶如根根銀針一般,打在身體之上,疼痛難忍。
“又來?”
流縈驚呼一聲,頓覺狂風灌口,呼吸苦難,急忙閉起了嘴巴。
隨着風勢越來越大,揚起的水霧也變得越來越濃,整個華夢澤彷彿被白霧籠罩了一般,變得什麼都看不清楚。
冷三秋催動周身塵息流轉,抵擋着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狂風。
“小心,這是他的風陣,他能依憑狂風快速移動,趁機偷襲我們。”
冷三秋大喊了一聲,不過眼前迷霧重重,也不知道流縈聽到了沒有。
忽然,他心中一凜,一股危險的氣息傳入腦海。
“左邊!”
冷三秋不敢怠慢,催動手中塵息,凝出一道風障,擋在身前。
砰的一聲,勁風打在風障之上,逼得他後退了兩步。
不是本尊。
冷三秋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腕,不禁有些驚訝。
僅僅是控制風來進攻,便有如此強悍的威力。
自己果然還是有些低估七難塵師。
突然,前方又是一道勁風襲來,眨眼間便已進到身前。
冷三秋來不及多想,揮出一掌,兩道勁風交織在一起,幾乎是貼着他的身體炸裂開來,餘波瞬間將他整個人都掀飛了出去。
他額頭不由生出一絲冷汗。
視野太小,面對對方的偷襲,自己幾乎不可能提前防範。
呆在他的風陣中太危險了,必須要逃離這裡。
冷三秋發動神紋,腳下生風,朝上邊飛去。
可這一飛,卻覺有些不對勁。
風陣中的狂風隨着他的移動,竟開始改變方向,徑直朝下吹拂着。
面對強大的風壓,冷三秋舉步維艱。
他一咬牙,調轉方向,朝右邊飛去。
可才飛了兩步,風勢再次發生了轉變,朝着和他完全相反的方向吹來。
他嘗試了幾次,卻發現每次自己想要飛出風陣,周身的狂風彷彿有生命一般,拼勁全力阻撓。
看來沒那麼容易出去。
冷三秋不由苦笑一聲,心想,自己尚且如此,流縈那邊又會怎麼樣?
難道這傢伙一直不顯出本尊,是先去找流縈了嗎?
想到這,他索性不再移動,靜靜聆聽周圍的聲音。
如果兩人打起來,必然會有響動,到時候自己順着聲音追過去,和流縈一起合力將他打敗。
冷三秋側耳聽了一會兒,可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之外,竟什麼都沒有。
冷三秋越聽越是心驚,即便流縈那邊沒有打起來,以自己的耳力,穿過狂風聽到未光亭中的廝殺聲也是易如反掌,怎麼可能什麼都聽不到?
難道對方僅憑這狂風便同時剝奪了自己的視覺與聽覺?
如此大的陣仗,得需要多少塵息支撐?
縱使是七難塵師,他的塵息難道不會枯竭麼?
而且最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如此絕佳的機會,他幾乎佔盡了地勢,卻爲什麼不發起進攻?
除非……
冷三秋忽然想到什麼,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
除非自己看到的並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他的障眼法!
他想要憑藉這障眼法困住自己和流縈,然後去對付龍伯。
冷三秋哼了一聲,手中幻出一柄凝塵劍。
他不斷朝凝塵劍中注入塵息,凝塵劍迎風而長,瞬間便已有數丈之長。
冷三秋高舉凝塵劍,凝塵劍不斷暴漲,幾乎要衝破天際。
想要破除障眼法的最好辦法就是無視它。
凝塵劍此時已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他只能雙手持劍。
他深吸了一口氣,朝着前方便猛劈了下去。
巨大的凝塵劍彷彿如隕星墜落一般,劈在了迷霧之中。
迷霧遇到鋒利的劍刃,自行朝兩邊退散。
轟隆一聲巨響,冷三秋感到凝塵劍去勢一滯,眼前的迷霧盡數散去。
不遠處,凝塵劍下,衛承易正舉起雙手,擋住了它繼續下落。
只不過他的身體在凝塵劍的映襯下,顯得如此渺小,如螻蟻一般。
而在他的身旁,則是鮮血淋漓的龍伯。
果然。
冷三秋微微一笑,朗聲道:“堂堂四羽神官,只會用些故弄玄虛的招式麼?”
衛承易也不答話,一掌揮出,凝塵劍頓時被打散了不少光華。
冷三秋繼續催動塵息,向下壓着巨大的凝塵劍,想要將對方斬成兩截。
凝塵劍太過巨大,導致它的動作格外緩慢,以衛承易的速度,完全可以輕易閃開。
但他身下卻是未光亭,如果任憑凝塵劍下落,恐怕整個未光亭都要被砍成兩半。
無奈之下,衛承易只得不停催動狂風,抵禦着凝塵劍的下落。
而此時,龍伯再次行動了起來,它揮舞着巨大的手掌,朝未光亭便拍了下來。
“列陣!”
隨着大總管的一聲高喝,未光亭的周圍瞬間豎起數丈高的土牆。
如同小山一般的手掌拍在土牆之上,頓時揚起陣陣泥塵,堅硬的土牆被硬生生拍出了一道掌印。
“轟隆!”
龍伯再次一掌拍出,土牆裂開數道縫隙,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會崩塌。
衛承易雖想去幫忙,但凝塵劍的威力同樣巨大,他分身乏術,只能眼睜睜看着土牆一點點碎裂開來。
再有一下,土牆必然堅持不住,下面的未光亭也會被拍成粉末。
衛承易心中越發焦急,眼看龍伯再次將手高高擡起,用力朝未光亭拍去。
就在這時,華夢澤上,一道紫光閃過,龍伯還未反應過來,手掌便已脫離手臂,砸在了湖水之中,掀起滔天巨浪。
障眼法能夠使人產生幻覺,幻聽,在戰鬥中,使用得當,可以很好的干擾對手。
——《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