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這種打算。”
面對着魔法影像中對方那張始終帶着敵意的臉,端坐在華麗的天鵝絨靠背椅上的克瑞斯蒂安國王終於苦笑起來,輕輕搖了搖頭:“爲什麼你總是一直不信任我呢?我沒有任何惡意,希望你能理解。”
布拉德王子卻只是冷笑了一聲,直接指出了自己的心結所在:“我的兄長在六年前去了你的國家、見了你之後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而且時至今日,你作爲他的好友,依然對這件事守口如瓶,半點不肯提他的下落,你讓我怎麼信任你?”
克瑞斯蒂安沉默了。
他的睫毛顫了顫,垂下了目光,下意識的望着自己米白色辦公桌上那一叢用魔力保養、常開不敗的純白色雛菊,眼神一時顯得有些複雜和黯然。
片刻之後,他戴着精良考究的白色絲質手套的兩隻手交握起來,終於輕輕開口:“對於你哥哥的事,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我只想要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還好不好。”
布拉德的語氣聽上去並不激動,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冷靜,可是他語氣中提起這個話題時不易察覺的軟弱卻暴露了他的情緒。
魔法影像中,他的眼睛緊緊盯着克瑞斯蒂安國王,仔細觀察着他的的種種反應:“我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些什麼。”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克瑞斯蒂安的反應堪稱無可挑剔,他只是交握着雙手冷靜的坐在辦公桌後,露出了認真歉意的表情,緩緩搖頭。
“但是非常抱歉,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聽見這樣的回答,布拉德王子顯得非常的失望,語氣也變得更加生硬了幾分:“既然你堅持這麼說的話,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會去調查一下你說的那裡的,如果有發現,我會讓人通知你。”
說完,他甚至沒有告別的意思,直接掐斷了魔法通訊。
房間驟然歸於寂靜,藍白色的魔法通訊光芒也轉眼之間消失。克瑞斯蒂安沉默了一會,然後低聲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擡手關閉了辦公桌上的魔法通訊裝置。他終於低聲吐出一句自言自語般的話。
“非常抱歉,但是我真的不能說。”
他想起了六年前,最後一次見好友時的情形,也是在這間辦公室裡。
明亮的白色魔法燈光照得辦公室內宛如白晝,窗外明明風雨交加,還有閃電不時明滅,可是這間完全隔絕了外面的電閃雷鳴,一片安靜的辦公室內,卻似乎醞釀着比窗外更加強烈的暴風雨。
“不可能是她!你難道不明白麼!”
重重的一拳被砸在米白色的辦公桌上,讓桌上的紅茶杯子都震動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搖曳着倒映出破碎的光影。可是克瑞斯蒂安沉默翻書的動作卻並沒有任何改變,和明顯焦躁不安,不住在辦公室內走來走去的另一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因爲其身份的特殊性,紅髮青年隱藏了身份,披着黑色的斗篷,甚至只能趁着晚上夜色已深時,藉着暴風雨的掩護登門造訪。他的一頭紅髮都被暴風雨沾溼,可是對方卻絲毫無暇顧及,只焦急的在辦公室內踱圈。
“你說句話啊克瑞斯蒂安!”
如果不是良好的教養和多年相識的默契,對方此刻應該已經揪住自己的領子把自己提起來了吧?
克瑞斯蒂安卻只能閉了閉眼,甚至無法擡頭與好友那雙認真執着的藍紫色眼睛對視:“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這是個精心設計的陰謀,教會現在已經接管主導了一切,我根本別無選擇。”
“所以你就任由他們把她關在那種地方麼!”
又是一聲巨響。一頭紅髮的青年又是一拳砸在桌上,讓整張桌子都震撼了一下,而對方的聲音裡也已明顯添了許多怒氣:“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什麼黑暗血統?什麼刺殺國王的嫌疑人,都只是謊言!
“你向我承諾過,你會照顧好她,你就是這麼照顧的?你明明清楚她是怎麼樣的人,她那麼相信你……她……”
“瓦倫裡安!”
克瑞斯蒂安那低沉痛苦的聲音並不高,卻奇異的壓過了對方激動的嗓音。
站在辦公桌對面的瓦倫裡安下意識的轉過頭,對上了克瑞斯蒂安驀然擡起的痛苦的眼睛,彷彿受到了什麼觸動一般,他表情微變,難得沒有再繼續再說下去。
“……”
“瓦倫裡安,你也是泰倫王國的第一王子。你應該最清楚,我們這樣的身份,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紅髮的青年彷彿想到了什麼,表情一黯,張了張口彷彿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沉默下去。
“我身爲光明之國瑞坦斯的繼承人,是絕不能徇私袒護殺害了前任國王的嫌疑人,更不能放過證據確鑿身負黑暗血統的罪人,所以我別無選擇。”
克瑞斯蒂安的聲音極其平靜,就如同他平靜的表情一般,無波無瀾,平靜得近乎於冷酷。
然而他的眸色又是如此暗沉,暗沉得連那雙總是如同晴空碧海的眼眸此刻竟深如夜色,其中彷彿隱藏着些什麼極其悲哀和痛苦的東西——正是那種眼神讓瓦倫裡安無法再繼續說什麼。
“可是她……”瓦倫裡安又一次想爭辯什麼,卻被克瑞斯蒂安接下來的話打斷。
“——所以——”
克瑞斯蒂安表情依舊平靜從容得彷彿某種冷酷,他靜靜坐在桌前,垂目專心望着面前攤開着那本厚厚的書籍,平靜專注的表情彷彿真的是在認真看書,可他戴着純白色手套的右手卻默默自桌子那頭推出來一把樣式古樸的鑰匙。
那把鑰匙很大,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帶着綠色的銅鏽。
瓦倫裡安看着那把被克瑞斯蒂安默默推過來的鑰匙,愣了一下,彷彿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驀地擡頭,看向克瑞斯蒂安的眼睛,想要向他求證什麼。
可對方卻並不去和他對視,始終只是專注的低頭看着面前的書頁,那細碎的淡金色額發與纖長的睫毛垂下,遮擋住了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讓他實在是看不明白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