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上次的事情,葉無雙與懾驚天之間的感情,不可避免的有了裂痕。
他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好好一起說過話了,雖然,他隔三差五的會過來一回,但只會靜靜的看她一會兒就走。倔強的她,從不挽留。只會在他離開以後,久久的發一次呆。
最近,不知是不是老天爺也變得多愁善感了,連綿的細雨,一下就是好多天。
陰沉沉的天空,讓葉無雙也覺得沉悶起來。她不由想到疾行雲的處境。聽說平王造反之後,宮中許多朝臣被殺,疾行雲被幾名暗衛誓死護送出宮,如今下落不明,但民間揣測,身深重傷的他,估計也是命不久矣。
想到這裡,她腦海裡不由浮現出他那張沉寂而俊美的容顏,臨行前,他像孩子一般哀求着自己可不可以不走。那時,她若心軟留下,是不是就不會造就今天的懾驚天,也不會讓他落得被弟弟背叛的結局?
她滿懷沉痛的心,不可抑制的握着那塊冰涼的金色玉令,還記得他曾說:哪一天累了,就憑着它再回來,朕會在這裡永遠等着你。但願……那一天,不會太久……
他是一直在等着她回去嗎?如今,她的確累了,想回到他身邊看看,他過得如何了。
可是,她還能回去找到他嗎?
縱使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她知道,他說過的話,應該永遠不會變。即便,他已不是君王。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她很想出去走一走,可是微寒的風,吹得她身子無比陰冷,她蜷縮着身子又爬上了ta。她越發覺得,自己就要長眠過去了,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守殿的兩名宮女進來探了探,看到她一個人靜臥在ta,爲她扯了扯被褥,便又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葉姑娘睡了嗎?”
“嗯,已經睡了。”
兩名宮女似乎覺得偌大的宮殿太過沉悶和死寂,便輕聲閒聊了起來。
“唉,葉姑娘真可憐,前陣子受盡皇上的榮chong,連皇后也只有暗自嫉妒的份,本以爲,她會被冊封成貴妃娘娘,想不到如今連個封號都沒得到。”
“你多想了,皇上就算再chong她,可以她的姿容根本就當不成貴妃娘娘。一個毀了容,又色衰愛弛的女子,皇上只不過是一時新鮮。”
“可皇上爲了她,還殺了婉妃和柔妃,這可是不爭的事實。”
“那……那可能是皇上一時的衝動。你看啊,皇上現在不是對她一點一點的冷淡了嗎?”
“是啊,如今皇后有了身孕,還是這正宮娘娘才能壓得住場。”
“可不,最近皇上每天都要去凰閣那邊探望娘娘,連葉姑娘這邊,都不常來了呢。”
“若葉姑娘真的絕了皇chong,那我們的日子怕是又不好過了。”
“誰讓當初你非要討好九丫那死丫頭,哭死哭活讓人家幫你討來這個差事。人家到安安心心出宮嫁人了,留我們在這裡活守罪。”
“你別都怪我啊,當初你不也是眼紅九丫能出宮嫁給了戶好人家嗎?”
“唉,不說了,都怪我們一時鬼迷心竅,還真以爲這個來路不名的女子,會什麼妖術能一直抓住聖心。”
“好了,你也別難過了,過陣子,我們再去凰閣那邊,跟娥兒姐姐說說,看看,過些日子,能不能換掉在這裡當差。”
“嗯,還是你有辦法,早點換了纔好,免得我們又在這裡受冷落。”
歷來宮中,皆是涼情薄性,她魂穿過來,也快十年光陰了,許多事情,已經看透。所以,她不怪這兩個丫頭,只覺得她們能另謀生路,也是好的。
困了,還是睡了吧,只有睡着了,煩惱纔會少一些。
凰閣。
正元皇后微微撐起上身,一手輕撫着自己微凸的小腹,眼神裡充滿了柔情蜜意。
她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男人會親自喂她喝藥。
儘管他此時的神情如此冰冷,就如例行公事一般的僵硬與冷漠,可是她也顯得喜不自勝。
這種情境,似乎只會在夢中出現。他的溫柔和體貼,從來不會在她意識清醒下出現。
而這一刻,他就算是爲了腹中孩子肯爲她做這些,她也覺得幸福滿足了。
“皇上在想什麼?”
看着玉碗中的安胎藥喝去一半,她便不動了,懾驚天有些不滿的催促起來。
這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兒,他不能讓他有任何不適。等孩子出生以後,他就把這個孩子交由無雙照看。他相信她嘴上說不喜歡孩子,但她心裡,是渴望一個孩子的。否則,當初她就不會那麼的討敏兒歡心。這樣一個女人,她的母愛一定是偉大的,只要有了孩子的牽絆,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再跟自己提出離開了吧。
“皇上,有些燙。”
明明都喝了一半了,這藥顯然不燙,可正元皇后就是想故意讓這個男人,多憐惜自己一些。
果然,懾驚天也不多說什麼,湊過薄脣,又輕輕吹了吹湯藥。直到湯藥裡最後一絲熱氣散盡,他才又把藥汁給遞了前去:“喝吧。”
正元皇后一雙豔麗的美眸,對着他含情一笑,水眸裡盪漾起絲線絲線柔情水波。她的臉上的幸福,是如此的明顯。看着這個一直讓她情難自控的男人,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曾經的怨與恨,在他傾刻的柔情攻勢下,如煙一般消散了。
眼下,她輕撫着胸口,將藥汁一飲而盡。
男子接過她喝盡的藥碗,難得用袖角體貼的替她拭脣。剎那間,正元皇
後感覺有什麼美好的東西,欲從胸口破繭而出。是啊,她的愛情來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皇后早點休息吧。”
他起身,欲要離開。
Ta上的人兒見他要走,臉色微慌,明知道他每天能來看自己一眼,也是極大的限度了。可是人有貪慾,以前期盼着他能每天來看自己一次,可如今願望實現了, 她想要更多。
在他還沒離開前,她已經翻身下ta,挺着不太便利的小腹,很是不捨的喚道:“皇上……不要走。”
他回過頭來,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冷峻的眸光,略顯複雜。
“朕還有政務要處理。”
“臣妾知道……”她低緩的說着這句話,眼神充滿期盼的看着他,然後小心翼翼的握起他的一隻手,在他僵直的狀態下,輕輕的放在自己的小腹間,一臉幸福的說道:“皇上,你的皇兒好調皮,一直在動呢,你摸摸他好嗎?”
他一愕,只覺熱血涌起。是啊,他的孩子,他的骨血……將來是要喚他“父皇”的人啊。
那一刻,他真的心軟了,什麼政務,都拋置在了腦後,此時只想,用心去感受着那鮮活的小生命。
看到他的動容,正元皇后立即將頭埋入他寬廣的臂彎,指向飄着細雨的窗外道:“皇上,外面下了這麼大的雨,你就不要走了。今晚留下來吧……皇兒應該也想要他的父皇陪着入睡……”
說到最後,皇后自己都感覺羞愧難當,語氣,越發小聲,最後直接把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他擡起下巴,看了看略顯昏暗的窗外,這個時候,他想着的卻是無雙……
她應該已經睡下了吧,這些日子,他經常還是會去看她。可她卻總將自己視而不見,空洞的眸子,不知在想什麼。是在想那個男人嗎?心中,似被怒火焚燒。
“皇上……你會弄疼我們的皇兒的。”正元皇后感受着腹部力量增大,嚇了一跳的她忙後退一步,神色驚慌的朝懾驚天望去。
面色陰冷的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忙抽回手,黑瞳有些自責道:“是朕莽撞了,皇后沒事吧?”
皇后傾身上前,用身子討好着搖頭:“沒事,那皇上……肯留下來嗎?”
那滿是期盼與嬌羞的詢問,讓他沉默了好一會兒。
須臾,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拉着皇后的手,朝鳳ta而去。
盼了半年,終於,又把他盼回了自己的身邊。
儘管夫妻二人,並沒有什麼親密的舉止,就這樣並肩而眠,可她還是高興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她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小步,皇上,正慢慢的接納自己。而葉無雙,遲早會成爲過去。
摸了摸腹中的孩子,又看了看旁邊俊毅非凡的男人,她才滿意的閉眸而睡。
雨,越下越大。
到了半夜,一道驚雷,將流雲殿的葉無雙猛然給驚醒過來。
她嚇得伸手要往牀ta裡面鑽,卻發現,原本可以讓她依靠的結實胸膛,早已蕩然無存。
她深吸一口涼氣,小心翼翼的坐了起來。只覺渾身冷汗,睡意全無。
望着漆黑的夜,空洞得就像惡魔的獠牙,葉無雙只覺內心瘮得慌,起身正要去點蠟燭,這時沉寂的雲層再度吐出一片耀眼到慘烈的火光,炸雷響起,在整個後宮久久迴盪。
葉無雙猛的一驚,手中剛點燃的蠟燭竟被她無意打翻在地。
火苗剛好沾到了一側的幔簾,這幔簾因浸染過篾香,便“騰——”的一聲,助漲了火勢。
剎那間,漆黑的大殿,被火光耀得仿若白晝。葉無雙慌了,忙四下找水撲滅,這時殿外一道細長的鋸齒形的電光在她頭頂,猶如利劍般直插而下,它的前端並沒有隱沒在濃黑的雲層中,而是變成恐怖閃灼的電火花迅速朝地面的方向直射,眼睜睜的,那道粗大的電芒重重地打在了殿前一棵槐木上,樹枝與宮牆相邊,猛的迸裂出無數的火星。
那像魔鬼爪牙般的東西,瞬間把她嚇壞了,她彷彿看到死神揮着鐮刀,正帶着催骨拉朽之姿,要將這裡一切毀滅。
她聞着那發焦的味道,孱弱的蹲在了地上,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般尖叫着。可雷聲“轟隆——”所有人都在尋找着自己內心的安穩之地,沒有人,可以顧忌她的存在了。
凰閣這邊……
睡熟的懾驚天,突然發現自己在站在一坐橋上。四周灰濛濛的一片,白茫茫的讓他看不到任何一個人。突然他低下頭來,看到橋下的荷塘裡,竟然盛開着無這無際的火色紅蓮。
那些紅蓮朵朵妖嬈風華,美豔嬌羞,如天界奇物降臨人世,帶着讓人想採擷的迷人氣息。他伸手,想摘上一朵,將他送給心上的人兒好逗她開心。可是,當他的雙手還沒觸碰之際,那朵朵紅蓮就帶着炙熱的火焰,將他的手給燙傷了。
他懊惱的把手縮了回來,想要離開,卻無意間發現一朵紅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猛的綻放。其每片花瓣竟有他巴掌大小,整朵hua心合在一起,卻有銀盤那麼大。
他看得又驚又奇,卻不知何時,那紅蓮的hua心,竟託着一名嬌俏的女子。
那女子背對着自己,身姿纖瘦,一頭如墨的青絲,就像瀑布一樣置着她的後腦。女子端坐在紅蓮之上,不知在想什麼,只是那個惆悵的背影,讓人心中陡生傷感。
這時,紅蓮的花瓣突然迅速枯萎,像被什麼燃燒了一般,花瓣盡數飄落。預感到有什麼危險的懾驚天,忙大聲喚道:“小心……”
蓮華上
的女子聽到他的話後,突然回過頭來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那驚鴻一瞥,竟讓懾驚天連呼吸都屏住了。
坐在紅蓮上的女子是何等美麗,如嬰兒般的肌膚,使她看起來純真無瑕,漆黑朦朧的眸子,就像山泉裡浸泡的珍珠,圓run飽滿的秀額,像遠處最美的風景。輕抿的紅脣,更是那含苞待放的櫻花。
無雙……她竟然是無雙……
一個全新而沒有毀容的無雙。
她怎麼會在這裡?懾驚天狂喜的看着那個人兒,看着她坐在紅蓮上,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安靜、明媚、和祥和的氣氛中。
“無雙……”
他大聲呼喚,想走過去將她抱在懷中。
可是,她卻只在遠處幽幽相望,靜默的眸子,像傾注了太多說不出來的東西,讓人看得胸口發疼。
“無雙,你要去哪?不要走……”
看着她坐在紅蓮上,身影越來越模糊,只是那雙眼睛,還帶着哀怨的看着自己。好像,在怪他什麼。
他心慌意亂伸出手來,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可這是,他發現,滿池紅蓮,陡然變成了熊熊烈火,帶着無盡催毀之氣,要將那具孱弱渺小的身影給吞噬了。
“不要……無雙……”
他大喊一聲,窗外又是一道驚雷響起。
渾身的疼痛,瘋狂的壓抑着他,使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滿是火光的眼眸中,盡含折磨與痛苦。突然,一道清柔的聲音將他喚醒:“皇上,你怎麼了?做夢了嗎?”
他艱難的睜開眼,看了看埋在自己臂彎裡的明豔女子。
伸手想去觸碰,可發現,她並不是他想要的那個她。
最終,將手放下,沙啞着嗓子迴應道:“沒事了。”
驚醒的他,不由在心底輕輕一嘆,原來只是一場夢啊……
慶幸着的他,卻怎麼也不踏實了。既然是夢,可剛剛那夢爲何這麼真實,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哪怕在他清醒之後,依然彌久不散?
不,他得去看看她。
這種雷雨天氣,他就不該把她一個人丟下。
“皇上, 你要走嗎?”正元皇后看他面色陰冷的起身,那匆匆急急的模樣,讓她有些擔憂。
他沒有迴應她,只是喘着粗沉的氣息,陷入剛剛那個可怕的夢境中。
衣冠剛剛穿戴整齊,他就聽得窗外傳來了陣陣雜吵聲,心煩意亂的他,忙將守殿的太監喚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了。”
“回皇上,好像宮裡走水了。”
“什麼?”他臉色一白,夢境裡的情況再次躍入腦海,下一秒,他狠狠的揪起那個太監的衣領。一雙幽瞳像地獄裡掙脫出來的魔鬼:“你再說一遍?”
太監嚇得不清,忙支支吾吾道:“回皇上,宮裡走水了。”
“什麼方向?”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好像是西宮那邊……”
“西宮……那不正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紅着眼,一把將手中的太監扔出多遠,然後瘋了一般的朝西宮方向直奔。
漫天的火光,猶如他夢裡的火蓮,熊熊的燃燒着,就像老天對他的自私懲罰。
他望着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流雲殿,突然看到了火光裡葉無雙的那張臉。她在對着自己笑,那笑容滿含報復的快意,似在嘲笑他的自私,似在責怪他對她冷落。
那些大朵大朵綻開的火花兒,是那麼的五彩繽紛,一團團一簇簇開得極其熱烈。
可人們看到它時,流露的卻全是恐懼與哀傷的感覺。
他木訥的望着那絢爛的一切,彷彿又看到了她火中衝他空靈含蓄的笑,一如初見時,那張被輕紗掩去,露出瞭如詩如畫般的雙眸。
那時的她,身姿清逸脫俗,一舉一動,皆美不勝。他想起那一晚,無憂城裡,最熱鬧的那一天,她與他一起在街畔賞花燈,猜燈謎,吃攤面,然後放許願燈……
那天晚上,她一身雪白的紗裙,如濗的青絲是他所有的愛戀。
這一切的一切,就如夢一般在他眼前回放。他微合上眼,深嗅一下,彷彿空氣裡,全是屬於她的味道。
他不敢相信,她就會葬身在這場大火中,他默喊着無雙,像鷹一般衝入火海。
後記……
他仍然沒有在那場無情的大火中把她救下,甚至,連她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她深知,她離去的那個晚上,他做的那個離奇夢境,便是她最後告別。
一個月後,流雲殿按照她在時的模樣重建,竣工之後,他卻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入住。裡面只靜靜供奉着她的靈位,上面寫愛妻葉無雙之靈位。
他曾說過,她活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魂。但是他不明白,她還是用了這種極端的方式。這是在報復他嗎?用她的死來提醒着他該怎麼活嗎?
半年後,正元皇后生下一個女兒,取名懾念霜。
見過孩子之後,他突然大病一場,太醫怎麼醫治也不見好轉。後來正元皇后才知道,不是太醫治不好他,而是他寧可被渾噩的病魔纏繞,也不肯讓自己復元起來。
他常說,只有在這種半昏迷半醒的狀態中,他能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兒。
直到有一天,太醫從皇上的藥渣裡發現了五石散,那是讓人意志不清,會致生幻覺的傷體藥物。常服會讓人中毒喪命,但那時的他,身心皆已是病入膏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