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彷彿沒聽懂賀琮話裡的意思,彷彿賀琮不是介紹一個男寵,又彷彿他只是賀琮的一名座上賓,坦然的朝着諸人一拱手,道:“顧某見過諸位,來日方長,還請以後多加照顧。”
能跟賀琮一塊喝酒聽曲的,都不是什麼古板的酸腐文人,短暫的愣怔之後,紛紛還禮,嘴裡還道:“幸會,幸會,好說,好說。”
賀琮很好的詮釋了什麼是對待男寵的態度。
他雖給顧衛卿設了個正經八板的座位,可顧衛卿壓根也沒能安生坐着,他不是給賀琮倒酒,就是給賀琮佈菜,簡直可以媲美貼身大丫鬟了。
好不容易輕閒下來了,賀琮興之所至,又對他上下其手,始終不離顧衛卿腰腹左右。
賀琮行爲低俗,偏他神色一本正經,又生着一副好皮相,不見猥瑣和狎暱,只見臉上笑意盈然,衆人也只能肅着一張臉,做視若無睹狀,還得配合着他的言談而大談特談。
賀琮不是沒有召過小倌兒,在座諸人也都或多或少的見過。但沒一個被他公然貼上男寵記號的,且他的態度也都不一樣。
賀琮就是個霸道、專制的性子,凡事都愛和別人對着來。小倌若扭扭捏捏,他偏要人家丟人現眼不可,怎麼荒誕怎麼來,和活春宮也不差什麼;要是小倌冷傲、孤高,他必百般羞辱,非要讓人顏面掃地不可;要是小倌哭哭啼啼、如喪考妣,他就打疊起十二分的溫柔,把人哄得面色微紅,巧笑嫣然……
凡此種種,各個不同,他毫無定性,全部依對方而定。
顧衛卿和他所遇的人等都不相同,他十分坦然,就彷彿他所做所爲並無見不得人的地方,他神色亦十分平靜,絲毫不覺得羞恥。
旁人或許腹誹他臉皮厚,沒廉恥,可放眼在座諸人,誰遇到賀琮,敢說個“不”字?易地而處,若是不想死,大概也就只能這樣苟且偷生了。
蘇朗到底沒被叉出去。
先還震驚,到後來憤怒,最後就是疑惑,他不解顧衛卿是怎麼一下子從那個溫文儒雅的“玉公子”就搖身一變成了逍遙王的男寵的,他甚至覺得一定是自己發了巔瘋病,出現了幻覺,眼前的人一定不是顧衛卿。
如果真是的話,那自己一定是從前瞎了眼,這和他理想中的顧衛卿完全不一樣,是如此的陌生啊。
可就是這樣,他也不肯走,非要看顧着顧衛卿不可。
當然看顧是看顧不着的,賀琮也不理他,還是季子瑜看不過,在身邊給他設了個座。不管周圍的人如何高談闊論,也不管琵琶曲如何動人心絃,蘇朗就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視線不時的在顧衛卿和賀琮之間打轉。
偶爾觸到賀琮不安份的手,他捏着酒盅的手背就青筋暴起,好在他一向爲人活絡,知道此刻鬧起來不但救不了顧衛卿,甚至連自己的命都得搭進去,也就忍了。
酒席宴散,顧衛卿喝醉了。他雙頰胭紅,有點像戲臺上粉墨重彩的伶人。遠遠望去,在精緻的背景應襯下,他顯得格外伶丁荏弱。
卻一點兒都不真實。
有些像布袋戲裡的傀儡人兒,縱然有着或誇張或生動的表情,可其實都不是他自己,而是爲主宰者根據他的心情和建構所描繪上去的。
尤其現在,他軟軟的偎靠着賀琮,分明是另一種近似藤般的柔弱無骨的風姿,襯着那迷濛的眼眸、淺笑的神情,更顯得他此生宿命不過依附賀琮而生。
賀琮一向是不會送客的,諸人和他打了招呼,便恭敬而退。他卻始終就那麼坐着,一隻手還扶着顧衛卿的腰,不然顧衛卿早趴桌上了。
蘇朗不肯走,遠遠的隔着來來去去的人羣,死死盯着顧衛卿,他喝得也不少,此刻眼睛都迷茫了,卻始終記得自己的初衷:他要照拂顧衛卿。
賀琮挑眉,理都不理他,將顧衛卿往懷裡一挾,起身要走。
蘇朗踉蹌着擋住他的路:“王爺要回去了?小人送顧小兄弟回去……”
賀琮想不到還真有膽大包天的人,他朝着蘇朗冷笑:“你敢管本王?”
蘇朗搖頭陪笑:“借小人十個膽子,小人也不敢。”
賀琮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蘇朗猶豫了下,看看滿是油漬的地面,一臉惋惜的道:“可惜了小人身上這身衣裳,統共也沒上過幾回身。”
話是這麼說,還是一撩袍袖,作勢要往地上滾。
賀琮一眯眼,見他裝傻充愣,也不生氣,好整以暇的看他如何耍寶。
蘇朗就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人,見賀琮不惱,立刻使出渾身解數,在地上滾了好幾滾。他本想等到賀琮喊停的時候才停下來,可惜賀琮比他無賴百倍,就是不開尊口。
蘇朗纔不知道什麼叫不好意思,自己爬起來,諂笑道:“王爺,小的滾過了……”
賀琮摸着下巴看蘇朗,問:“滾得挺有花頭的,可是有屁用。你和顧衛卿什麼關係?”
蘇朗撓撓腦袋,實話實說:“今天以前還沒交情呢,這不才結拜的把兄弟嘛。”
賀琮一揚下巴:“不過是結義兄弟,便是親兄弟,本王看中的人,你意欲如何?”難不成要和本王搶人麼?
“小人不敢。”蘇朗腆着臉道:“都知道顧小兄弟是小人請出來喝酒的,我若半道把他撂開手,這也太不地道了,等小人把顧小兄弟送回家……”
賀琮眼一眯,呸一聲道:“息了你那癡心妄想吧,滾。”
他一說滾,身旁的侍衛立刻持起了刀劍,上前要攆人。蘇朗自知孤掌難鳴,忙抱頭道:“是,是,小人這就滾。”
他歉然的朝着醉得人事不知的顧衛卿揖了一揖,口中唸唸有詞:“顧小兄弟,非是我這做兄長的不講義氣,實在是跟着我你也只能喝兩碗水酒,可跟着王爺,你可就是一步登天,要什麼有什麼了,爲兄不才,就此別過,勿怪,勿怪。”
賀琮看一眼懷裡的顧衛卿,咧開脣角輕蔑的笑了笑,忽的將顧衛卿放下,往蘇朗身前一推,道:“給你。”
顧衛卿和個破麻袋似的倒向蘇朗。蘇朗伸手將顧衛卿接住,目瞪口呆的道:“王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賀琮道:“你這裝腔作勢,不就是爲的他嗎?本王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