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琮看都不看賬目,只問費勁巴拉爬起來的朱總掌櫃:“老朱,你的意思呢?”
倒是給還是不給?
朱總掌櫃悲慘的搖搖頭:“王爺,小的……不敢做主。”這給是不給,自然是看王爺您自己的意思。
王府一年收入有二十萬兩白銀沒?王爺花錢闊綽,還要養着一羣只知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府內一羣擅吹拉彈唱的名伎,時不時賞個人,買些他喜歡的字畫、古玩……一年給顧衛卿交十五萬兩銀子,王爺自己喝西北風去?
但王爺要烽火戲諸侯,卻不在此考慮之列,他朱總掌櫃在外頭頗有權勢,但他終究是賀琮的奴才,可替王爺做不了主。
賀琮抿着脣,面色沉肅的瞪着顧衛卿,朱總掌櫃的神色他有什麼瞧不明白的?自己就未必有多少收入,顧衛卿上嘴脣一碰下嘴脣就敢要十五萬兩一年?!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現在他十分痛恨她那雙白嫩卻宰人不見血的小手了,磨牙看了她好幾回,才問:“顧衛卿,你是不是故意的?敲竹槓敢敲到本王頭上,你有幾條命?”
顧衛卿無辜的道:“草民怎麼敢呢,再說草民豈是那種卑鄙小人?帳目在這兒,一筆一筆寫得清清楚楚,絕非草民胡亂要價,不信您看?”
看個屁,那一團團漆黑一片,又有十好幾二十多張,他只需掃一眼都覺得頭疼,還看什麼看?
再說,他難道要承認自己壓根看不懂?
要說都到了這個地步,賀琮還瞧不出來顧衛卿腹有良謀,那他也就白活了。他先打發了朱總掌櫃回去,折身問顧衛卿:“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顧衛卿捧着帳目站了半天了,墨跡都乾透了,她也有點累,聽賀琮這話,忙把紙張放到一旁,狗腿的討好道:“王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您就算是日進斗金,養我這樣的也養不多幾個,您不如給我開個方便之門,我自己賺錢養家,就不必勞煩王爺爲這些瑣事放心了。”
賀琮還真不能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他道:“你說得非常有道理。”可也真不講理,他憑什麼呀?
“有話直說好了,本王沒心情和你打機鋒。”
顧衛卿便收了玩笑之意,正色道:“建寧府是茶葉之鄉,盛產茶葉,可巧草民也懂這個,以此做爲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有一樣,這茶和鹽、鐵一樣都歸陛下所有,並有專人監管。都說穀賤傷農,這話應用到草民等茶農身上也適用,一年到頭,辛苦經營,也賺不了幾個錢……”
賀琮倒吸一口涼氣,看着顧衛卿時已經不能再用尋常眼光了。
顧衛卿被他氣勢所迫,嚇得一閉嘴。
賀琮見她這可憐巴巴的小模樣,不免又氣又笑。明明膽子比獅子都大,卻偏偏裝得和兔子似的膽怯、懦弱,她這是渾然天成的,還是後天培養的?
連自己都被她一次又一次算計進去了,不能不讓人對她說一聲“佩服”。
賀琮微揚下巴,道:“說。”
顧衛卿抿抿脣:“不如王爺把銷茶的權限……交給草民?”
早料到她貪心,可這話輕飄飄從她嘴裡說出來,賀琮還是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賀琮雖是逍遙王爺,萬事不管,但該知道的他一點兒都不疏忽。顧衛卿所說沒錯,縱然她有近百畝的茶葉,又有茉莉香片的獨家秘方,可她只能以賤賣茶葉爲生。
她的茶鋪說得好聽是茶鋪,其實應該說茶點鋪,裡面並不以銷賣茶葉爲主,反倒是以賣小吃、現成的茶水爲主,饒是如此,她一年還要上交官府極重的稅銀,否則便以重罪論處。
不過她倒真不客氣,一開口就要把整個建寧府銷茶的權限摟到手。她可真敢要,一旦有了這個權限,別說一年二十萬兩了,翻十倍都不止。
賀琮點着她笑了笑,不掩嘲弄的道:“顧衛卿,你可真讓本王刮目相看啊。”貪財到這份兒上,也算得是難得一見,且敢貪到他頭上,更是膽大包天。
顧衛卿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王爺言重。當然草民不會獨吞這份私利,草民也是替王爺着想嘛。您看,這裡本就是王爺的屬地,可王爺除了佔了個王爺的名頭,又能有多少實惠?”
百姓有吏部派來的官員治理,各項稅收不經他手,直接送到京城,他所能得的,不過是當今聖上手指縫裡漏的那麼一星半點罷了。
他若能把封地的實權都拿到手,日子不要過得太舒坦。
先拿回茶葉的經營權,只是試探當今陛下的第一招而已,若是陛下反彈過於強烈,那就徐徐圖之,若是陛下一時糊塗,開恩給了他呢?他豈不是佔了大便宜?
賀琮卻連連搖頭,財帛動人心,可代價太大。萬一操作不慎,他連目前的閒散王爺都當不成了。
顧衛卿不以爲然:“王爺天皇貴胄,尊貴無比,自然視錢財如糞土,可王爺不覺得,您這樣悠閒安逸,不是白白辜負了老天對您的厚愛嗎?換句話說,您若長此以往,只怕這閒散日子也過不了幾年。”
顧衛卿的話着實不算太客氣。賀琮身爲王爺,卻一味的只知吃喝玩樂,無所事事,爲了苟活,明哲保身,一輩子活得憋屈、窩囊,簡直有負他的身份。
被一個女人給赤裸裸的鄙視了,賀琮這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他打量着顧衛卿,一言不發。還是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女人,櫻眉秀長、眼睛清亮,挺翹的鼻子透着勾人的媚惑,那紅潤的櫻脣更是誘着人往前湊近,品嚐、享用個夠。
除了比初見時少了遮掩,其它的都沒變,可就是這個沒怎麼變化的女人,越發像是一劑毒藥,讓人一旦沾染上就欲罷不能。
如果不是將顧衛卿早就調查了個底掉,賀琮真要懷疑她是父皇或是哪位皇兄、弟派來的臥底,想方設法的引起自己注意,勾起自己的好奇心,撩動自己的心緒,再鼓動自己的野心,就爲了一步一步中她設下的美人計,好陷他於萬劫不復。
如果都不是,這女人也太可怕了,她纔多大?對斂財太執着,野心太貪婪,手段太毒辣,對她自己也殘忍冷酷,就是比朝堂上勾心鬥角、玩弄了一輩子權術,狠起來能置對手身首異處、家破人亡的政客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