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啞口無言。
幸虧他剛纔沒把心裡話說出口,這可真是現世報,說嘴打嘴。
什麼賤不賤的,窮人能活着就是奢侈了,誰還管以什麼方式活着?
他嘻皮笑臉的道:“窮人命賤,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像我這樣的人,活着就是奢侈,可你不一樣。”他猶豫了一下,又道:“我是自願的,活成什麼慘樣都無所謂,你不是,但凡有機會,你都要活得尊貴些。答應我,你以後別這麼苦着你自己……我剛纔說的都是渾話,你別往心裡去,我就是……”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的道:“我就是……看不得你有一丁點兒難過。”
他不過就是存了一點兒私心罷了。
顧衛卿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蘇朗突的抓住顧衛卿的手,往自己臉上打,道:“我這人粗粗喇喇慣了,說話一向不中聽,你要是心裡不痛快,你打我好了。”
顧衛卿用力掙,沒能掙開,只能屈起手指,躲開蘇朗的臉,免得當真撓他個滿臉花。望着蘇朗裝出來的笑臉,垂了眼眸,無力的制止住他道:“放手,無緣無故,我打你做什麼?”
多餘了,她真的不需要他安慰。路是她自己選的,不管起點在哪兒,她始終知道終點在哪,蘇朗在與不在,都不會影響她的決心。
蘇朗收回手,有些訕訕的道:“那個,嘿嘿嘿嘿……你不打,我就當你不生氣了啊?”真尷尬,他不怎麼會哄女人,偏偏顧衛卿也不是尋常女人,普通手段根本不管用,但讓他把顧衛卿當成男人,他一是覺得彆扭,另一方面又是沉重的自卑,深覺自己毫無用武之地。
他不要臉的道:“總之你我一日結義爲兄弟,你就是我一輩子的兄弟,哪怕你要殺人呢,我替你磨刀就是。”
顧衛卿眼眸中的清冷漸漸褪去,多了幾分別樣的意味,她忽然輕聲開口喚他:“蘇朗——”
“嗯?”蘇朗應聲。這聲音裡有幾分軟弱,有幾分無助?
“蘇朗——”顧衛卿又叫了他一遍,像是印證蘇朗對她剛纔的猜測。
蘇朗心頭酸澀,差點沒掉下淚來,他知道顧衛卿胸中有委屈萬萬千,有痛楚萬萬千,可她沒一個能說的人,自己這個結義兄弟,雖說是自己賴來的,可對於她來說也是唯一的憑仗吧?
儘管沒多大效用,但好歹還有點兒用,如果連他都離她而去,她還能剩下誰?
蘇朗再應:“嗯,我在這兒呢,我會一直都在。”
顧衛卿喃喃問道:“蘇朗,你當真不嫌棄我嗎?”
蘇朗道:“我能嫌棄誰?我有什麼資格嫌棄誰?我只不過是嫌棄我自己罷了。你是天底下最美貌聰慧、最冰清玉潔、最蘭心慧質,最賢良淑德的……我只恨自己卑微配不上你,怎麼敢嫌棄你?”
顧衛卿笑了,輕斥道:“別胡說八道。”
蘇朗衝動的一把將顧衛卿抱進懷裡,道:“玉卿——我,我沒有胡說,我是說真的,我只是恨我自己……”
蘇朗看不清顧衛卿的神情。
只感覺到顧衛卿胸口中發出呵的一聲震動,隨即被她推開,只見她眼眸中過分清亮,但能窺見那隱約的一絲欣喜,只聽她道:“是真的就好,但願你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蘇朗“……”他發誓:“我會記一輩子。”
顧衛卿忽然對蘇朗很寬容:“噓,一輩子那麼長,誰知道會是什麼樣?其實你哪天后悔說了這話也沒關係,我會給你後悔的機會。”
對人,對人性,還是別報太多信心和貪心的好。
蘇朗生氣的重申:“不會,我絕不後悔,死也不悔。”
不到死的那一天,誰敢說死也不悔?
蘇朗對顧衛卿那一抱,王府很多人都看在眼裡,一層層報到方源那兒,他猶豫着沒敢開口。可他不說,不代表賀琮就不會知道,聽着暗衛們的彙報,賀琮踹開門,一腳把站在廊下的方源踹了個四腳朝天。
他冷笑着道:“你倒是好心腸,幾時改了性子,要做善人了?”
方源嘴角吐血,胸口發悶,卻還是忙爬起來,道:“小的不敢,小的冤枉。”他服侍賀琮多年,打小就待在他身邊,主僕的情分不同尋常,平時也打也罵也罰,可這麼重的一記窩心腳,方源還是頭一回領略。
賀琮氣得跳腳,怒罵:“媽的,這個死性不改的玩意兒!”
她忘了他爲什麼這般羞辱她了?還不就是因爲蘇朗麼?怎麼,前頭剛吃了虧,轉身就忘了?還是她索性撕破臉,公然要當着他的麪包養面首了?她前些時裝出來的恐懼和恥辱都是假的?現在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媽的!這個混帳女人。
賀琮原地踱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獅子,暴躁而狂躁,一刻也停不下來。方源怕自己這池魚遭殃,就想悄悄退出去,賀琮又叫住他:“你去顧府……”
方源眼巴巴的瞅着賀琮:去做什麼?
賀琮說了半句又把話嚥住,他想讓方源把顧衛卿逮回來。可是逮回來之後呢?他逼她太甚,確實暫時起到了震懾的作用,可負作用也是十分顯著的,那就是她完全把臉面不要了。
一個女人,如果不受禮教束縛,沒了自尊,真放蕩起來可是比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周萱就是現成的最好的例子,顧衛卿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普通女人,所謂的忠貞觀念於她來說本就十分淡薄,她這是要步周萱後塵了麼?
他就算讓衛剛等人日夜不睡的監視着她,還能監視她一輩子不成?
就算她懾於他的權勢,不敢明目張膽的做什麼,可在顧家,她與蘇朗相處時間最長……單純讓蘇朗摸摸、摟摟、親親、抱抱……光是想他都受不了。
他折磨她?若她不以此爲痛楚,反以此爲享受呢?他到底是折磨她還是折磨自己?
就像剛纔,看似她自己送上門讓他蹂躪,可她虧着什麼了?反倒是他,搭出去近兩萬兩銀子,也沒落着她一個好臉兒,說不定她這會正和蘇朗議論自己多蠢呢。
想着顧衛卿毫不在乎的神情以及她不掩得意的淺笑,還有她和蘇朗沆瀣一氣的模樣,賀琮就恨得吐血。
自己不遺餘力的上下折騰,到底圖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