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絢夕進門不久,玄關處傳來了急切開門的聲音,雲童生急三火四的拎着口袋衝進了廚房。忽然他“咦?”了一聲,倒退着走了出來,視線落在洛北涯牀邊背對着自己佇立的女人的背影上。
當任絢夕緩緩的轉過頭,清澈的視線和他無聲的在空氣中對接的時候,雲童生手裡的東西“啪!”一聲掉在了地板上。
“夫、夫人?!”他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夫人,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這些日子夫人到底去哪裡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少爺想你想的都要瘋了!”
“想我嗎?”輕輕柔柔的聲音從那張櫻桃一般的小口中飄了出來,溫柔柔的能擰出水來,最重要的是,那樣桃花一樣的小臉上竟然寫滿了迷惑。
“是啊,夫人!”
“夫人?”任絢夕退後一步,小臉戒備的看着雲童生又看了看穆天驊,“老公,他在說什麼?”
“老公?!你說他……?”
雲童生指了指穆天驊,穆天驊咬着牙僵笑着點了點頭,“這是老頭子的新女朋友,哈哈哈,是不是很年輕漂亮。”他尷尬的笑着——是,他喜歡小女孩,可是跟自己的徒弟演戲簡直比把他千刀萬剮了還要難受。心裡狠狠的扇了自己兩個耳光,恨自己他當初怎麼能答應這麼離譜的要求。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能硬着頭皮演下去。
“趕緊去熬生薑水,我要給洛少爺推拿了!”他只好催促道。
“好……”
雲童生遲緩的走過去拿起生薑走回廚房。架上鍋子,他疑惑的回頭看了看客廳裡的兩個人。任絢夕正擡着小臉驚奇的說着什麼,好像不相信穆天驊說的話,不時莞爾一笑,美的讓人心醉。
他當然不相信任絢夕是穆天驊的女朋友,可是,他也有些迷惑。
那張臉明明一模一樣。
可是……夫人的頭髮是銀白色的,而這個女人是黑色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染髮,卻還有一些隱約的不同,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來。
“那個……要不我來熬姜水吧?”
身後突然有人說話,雲童生嚇得一把丟了勺子,猛地轉過身,發現任絢夕笑盈盈的看着他,“老公他需要你幫忙,我來幫着熬吧。”
她輕輕柔柔的,好似溫柔的柳枝輕輕的拂過心頭,讓雲童生的身體一震。
“你會熬麼?”
“當然,這本來就是女人該做的事情。”
任絢夕拿過湯勺,專注的看着鍋子裡湯水不在說話。
外面穆天驊已經在喊了,他只好去了客廳。
穆天驊已經解開了洛北涯襯衫的口子,他瘦削的胸膛上有一些黯黑。穆天驊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洛北涯的狀況很不好,鬱氣已經沉積了很深,他再繼續這樣消沉下去,就算不瘋生命也會枯竭而死。
按住他心口的穴道,手指一用力,那肉竟然凹陷了下去,不反彈上來。
“雲先生,把你家少爺翻過身來。”
“好。”
洛北涯的身子北翻了過來,脊柱上的骨節清晰可見,他已經瘦的皮包骨。
到底老幺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洛北涯會病的如此嚴重?
穆天驊吩咐雲童生將洛北涯的襪子和外褲褪去,手指順着腿上的穴位一直按摩到腳底,忽然在洛北涯的腳心重重的按了一下,洛北涯的身子猛地一動,悶聲坑了一聲,卻不曾醒來。
“姜水。”
“來了。”任絢夕已經將姜水用不鏽鋼的盆端了出來,放在穆天驊的腳邊。穆天驊將毛巾遞給她,讓她用姜水將毛巾浸溼。一邊浸溼毛巾,任絢夕不動聲色的看着在牀上像死屍一樣昏迷不醒的男人,心裡微微一痛。
他……瘦了。
雖然過去他也很瘦,卻還有一些肌肉。畢竟他是練過的人,身子裡的肌肉骨架都很結實,可是眼前的男人簡直瘦得像是得了絕症一樣枯槁,好像一幅骨頭上面前包裹上了一層皮,瘦的駭人。
難道他真的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的賬要由誰來償還?
這樣想雖然殘忍,可是他對自己做的殘忍一千倍!
用力的擰了下毛巾,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心軟。
將毛巾遞給穆天驊,只見他將手裹住毛巾,順着雙腳的穴位一路按了上去,一直到後背,在心臟的背面,他重複的按摩了數次。他這樣的按摩看似簡單,其實有很大的門道,他接着太極的內勁將溫熱的姜氣滲壓進他的身體裡,已將他身體裡的淤血活化。
這種按摩的技術看似簡單,但是每一練過太極的人是覺得無法使用的,包括他所有的徒弟。
將洛北涯翻身過來,他又在他的前胸按壓刺激穴位,一直按到小腹,洛北涯忽然“嗯”一聲,一口氣喘了上來,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迷濛的看了一眼眼前晃動的雲童生,長處了一口氣,低聲問了一句:“我剛剛又昏倒了?”
“是啊少爺,若不是穆醫生趕來,你現在還昏迷不醒呢。”雲童聲小聲回答道,不知道要不要和少爺提及任絢夕的事情。
洛北涯擡手緩緩的按住胸口,裡面悶悶的疼的厲害。
“穆醫生,你來了……”
“洛少爺感覺怎麼樣?胸口憋悶麼?”穆天驊沉聲詢問道。
“嗯……有些隱隱作痛……”
他難過的皺起眉頭,用力的按住心臟的位置。眼角忽然感覺與有一個灰色的人影晃過。
是誰?
難道是明舞來了?
該死!他怎麼又在她面前暈倒了。
他最不想看見她那種悲天憫人的目光。那種同情的眼光一直讓他覺得己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活着也就是一個沒有作爲的窩囊廢!
嘆了一口氣,他擡頭看向那個身影。
“明舞,你什麼時候來……”
話說一半,深黑的瞳仁陡然一滯。
驚愕瞬間從黯然無光的瞳孔中一下子擴散開來,洛北涯僵硬的傻愣在了那裡。
一個女人站在他的面前,正不動聲色的看着他,用他最熟悉最渴望日思夜想的那張面容,安靜的看着她。
是她麼?
又是幻覺麼……
他不止一次憑空看到她了,可是這一次卻格外的真實。
“夕夕……”
他張嘴剛要呼喚他的名字,喉頭突然一甜,一口黑血“噗”的一聲噴了出來。洛北涯的身子一軟,“噗通”一聲栽在了牀下。
“少爺!”
雲童生驚叫一聲,急忙將他扶起身子,只見他雙目緊緊的閉着,嘴裡不停的有黑血往外流,拉着長長的血色,滴落在胸口上,觸目精心。
“少爺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雲童生慌亂的用手接住黑色的血液,驚慌的問穆天驊,“穆大夫,我家少爺怎麼了?你快救救他啊!他還沒等到夫人,不能這麼死了啊!”
一直冷冷站在牀角的任絢夕聽到這句話,心裡猛地一顫。
他……在等她麼?
爲什麼?
不是他安排人殺掉她的麼,爲什麼又會等他?
難道一切只是一場誤會?
“他只是在排毒,你只要扶着他就好!”穆天驊在一旁大聲解釋道。
“啊?!”
雲童生並不明白排毒什麼的,只好扶着他焦急的看着洛北涯一口一口的嘔着黑血。
終於,洛北涯又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剛一睜開眼睛,掙扎睜開的眼簾下一雙焦急的眸子急切的看向任絢夕,手指無力擡起來,艱難的伸向她佇立的方向。
“夕夕……是你回來了麼?”
渴切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身子也一起顫抖着,深如海水的眸子像捲起了驚濤駭浪,顫動着望着眼前的女人。那近乎卑微低廉的乞求的目光,何時出現在那個男人身上?世界上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女人會拒絕做他口中的那個夕夕啊……
任絢夕看着他,差一點就答應出了聲音。
不!
她不能答應。
她是來追討他欠自己的一切的,不是來可憐他的。
想起荒島上蕭瑟的狂風,想起她絕望的跳入大海,想起那四百多個咬着牙挺過來的日日夜夜,想起出生就像野人一樣生活的小希望,她沒有資格心軟。
眼眸一垂,心一冷。
她低聲柔柔的說道:“先生是不是認錯人了?剛剛這位先生也把我當成了別人……不好意思,我並不認識你,也不是你口中說的那個夕夕。”
扭頭,她對一旁的穆天驊柔順的問道:”老公,這位先生已經醒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說……什麼?”
聽到她叫穆天驊老公,洛北涯一下子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任絢夕面前,一把鉗住她的下巴用力的扳向他的方向,“你再說一遍?”
男人兇猛霸道的氣息撲面而來,熟悉的讓她心臟猛地停掉了一拍。
這個男人依舊還是這樣,一點沒有變。
即使病入膏肓,他仍有霸道狂妄,永遠無法被馴服。
任絢夕擡起一隻手輕輕的拿開他枯枝一樣的手指,退後了一步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我叫我老公,你爲什麼要對我發火?”
“因爲我才你的男人!你給我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