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偏過頭來看薛流嵐,他也垂了眼眸過來看她,竟是眸色濃黑之中,一片溫柔。
“你說有人娶她了?”鄧琴語不可置信的問。“誰啊?”
“我。”薛流嵐悠然回答,看着鄧琴語一臉吃驚的表情笑了笑。“怎麼?總不是你也覺得我配不上慕容瑾吧?”
“纔不是。”鄧琴語一仰頭。“我倒是覺得是慕容瑾配不上五皇子。”
“噗”薛流嵐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丫頭,撒謊好歹也要事先演練一番吧?”
“我纔沒有撒謊。”鄧琴語急忙要解釋。
“好了琴語。”被打斷了話,鄧琴語眼看着薛斐言拿起桌上之前她買回的花環,遞到一直垂頭不語的慕容瑾面前。
“算是借花獻佛,還請五嫂不要與琴語一般見識。”
慕容瑾看了一眼花環,擡起眼來平靜的與薛斐言對視:“她本說的就是實情,何來怪罪?這花環雖是好看,然而非我所屬,從不貪得。七皇子的心意慕容瑾領了。”
薛斐言聞言,神色頓時變了一變。非我所屬,從不貪得?她後面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一語雙關嗎?
“斐言哥哥,這是我的東西,不許你送人。”薛斐言正在怔愣,鄧琴語已經一把將花環搶了過去。
薛流嵐完全一副旁觀者的樣子站在慕容瑾身邊,目光不遠不近的落在外面的溪水上。
“五哥,如此景緻不去下場一試嗎?”薛斐言收起自己的一時失態,指着蜿蜒而下的小溪道。
“好。”薛流嵐點了點頭。
“我長在邊關是個武將,於這些風雅全然不懂,就不去了。”慕容瑾後退了一步。“那邊山清水秀,我去走走。失陪。”
說完,慕容瑾自顧自的走出亭子,沿着碎石的小路向着上山樹林中走着,手提着長裙生怕一腳絆上。
“你看,她連個裙子都穿不好,分明就是個粗魯村婦,哪兒配得上號稱風流的五皇子嘛。”
“琴語。”薛斐言搖頭笑了笑。“也許,慕容將軍別有才能呢。人不可貌相。五哥,你說呢?”
“我?”薛流嵐挑了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看着她的背影。“慕容瑾是不是別有才能我不清楚,不過單隻這麼看着就是一副好景,於我而言,這就夠了。”
慕容瑾沿着路慢慢的走着,也不管背後人在說些什麼。一直走到幾乎是林子深處,山腰之中才收住腳步,坐在溪旁的大石上。
清澈的流水倒映着沿岸的風景,蔥鬱的樹木,嫩綠之間捧出一抹桃花顏色。她只是坐着,不時伸手撩撥一下溪水,看着水自手間流過時,吃吃的笑出聲音。
“流水落花逐春去,卻是奼紫嫣紅時。”慕容瑾拾了一塊石頭拋進溪水中,飛濺起水滴映着她飛揚的神色。
“小瑾。”原本清淨無人的林中,左尋蕭就站在慕容瑾的身後,癡看着她這一襲紅妝的背影。
慕容瑾的脊背僵了一下,沒有回頭。
“小瑾。”左尋蕭又喚了一聲。
慕容瑾緩慢的起身,轉過來與他面對面:“原來是……左將軍。”
猶如刀自胸前呼嘯而過,她對他的稱呼讓左尋蕭的心狠狠的痛起來。勉強笑了一下:“幾日不見,就生疏至如此了。”
慕容瑾別開眼,手緊緊的握着還未曾拋入小溪的石頭:“今時不同往日罷了。”
“今時如何?往日又如何?”左尋蕭上前一步問。
“往日在武川,你我是並肩征伐的將軍,是一起生死的知己。但是今時,你是羽林軍的虎威將軍,而我是五皇子尚未過門的正妃。”勉強將話說完,慕容瑾索性轉過身去不看左尋蕭。
即便是不愛,在往他心上捅刀子的時候也還是不忍看他。
“是啊,我都忘了,如今該改口稱一句皇子妃了。”左尋蕭垂下眼眸笑了笑。“可是,你當真心甘情願嗎?”
“不心甘情願又怎麼樣?左尋蕭,慕容瑾姓的是慕容,便該爲慕容家承一份責任,改得了嗎?遲早都會這樣,幾年前躲過去了,如今再躲不過了。”
“既然不是你心中想要的,何必要逆來順受?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慕容瑾,這不是衝鋒陷陣的那個慕容將軍。”
“你覺得我該如何?左尋蕭你告訴我該如何?”慕容瑾驀地提高了聲音衝着左尋蕭喊。“拼了玉陵王的封地?我慕容瑾不稀罕。可是你要我舍了我父親嗎?你是不是忘了,當年我上陣殺敵究竟爲了什麼?”
“我沒有忘。”左尋蕭死死的皺着眉頭。慕容巖說過,自己膝下無子,但原本也並沒有打算讓慕容瑾成爲一代將軍,可是,那一場與突厥的戰爭中,慕容巖身負重傷根本無法再繼續那場關乎武川存亡的戰爭,所以纔有了慕容瑾代父出征。
“左尋蕭,我與你不同,或者說慕容家與左家不同。”
“如果,五皇子最終也不能夠繼承大統,是不是你就可以離開了?”忽然,左尋蕭冷笑了一聲。
“你什麼意思?”慕容瑾蹙眉,警惕的問。
“小瑾,我不會讓薛流嵐登基,不會讓你的以後毀在皇宮之中。”
這是左尋蕭對慕容瑾說的最後一句話,而後就轉身離開,消失在了慕容瑾的視線中,溪邊只剩了慕容瑾呆呆的立在原處,手已經因爲用力握着石頭而變得麻木。
“早知如此,他就該早些說出來。”薛流嵐幽幽的從樹後轉步出現在慕容瑾的眼前。
慕容瑾掃了薛流嵐一眼,沒有說話。
薛流嵐近前,拿起慕容瑾的手,將裡面的石頭丟開:“你選擇的這個享受自由的方式有點不明智啊,看看這手。”說着,薛流嵐在慕容瑾虎口的繭子上點了點。
“也只有這樣的方式我纔會覺得自己還活着。”慕容瑾收回手。“你怎麼在這兒?不是該在溪邊?”
“怕你因爲鄧琴語的話生氣,就過來看看。”薛流嵐將手負在身後。
“倒還不至於生氣。”慕容瑾搖了搖頭,自己笑了笑。“看來,我在金都的名聲還真是不太好呢。”
“管他們如何,娶你的是我又不是他們。”話出口,薛流嵐自己也愣了一下,轉開話題。“嗯,聽左尋蕭的意思,這是要與我爲敵了?”
“應該是吧。七皇子如今再加上他,更難了。”慕容瑾應了一句,臉上隱隱的有些火燒,轉開頭自顧自的蹲下撩撥着水。
“其實他說的也對,要是我沒有了繼承大統的可能,你也可以自由了。”
聞言,慕容瑾的手頓住,不解的擡頭看着薛流嵐。
“其實,你大可以幫着左尋蕭來對付我。”
“爲了我自己的無拘無束?”慕容瑾揚眉笑道。
“不錯。爲了讓你自己覺得是在活着,你甚至可以選擇一個隨時會死去的方法,幫助左尋蕭來對付我可比死亡輕鬆得多。”
慕容瑾起身,向着薛流嵐近了一步:“這麼說,現在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哦?”薛流嵐笑看着近在咫尺的慕容瑾。“殺了我嗎?”
“對。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殺了你又沒有人知道,我還沒過門,最多是望門寡,以後的日子也不用在你的府邸裡過。”
“可是你現在還沒動手啊。”面對威脅了性命的事情,薛流嵐仍舊那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難道是因爲捨不得下手?”
“因爲你是慕容皇后的兒子。”慕容瑾反倒被他氣得笑了出來。“我爹在信上寫的你不是沒有看見,要是我殺了你,便是不孝。”
“如此而言,幫我是因爲你爹?”
“這是自然。所以,你大可以相信我了。”
薛流嵐點了點頭,似乎在想什麼事情,抿了雙脣出神的看着青蔥的樹木。
“天色已經晚了,回去吧。”甩了甩手上的水,慕容瑾走在前面。
“慕容瑾,如果我不想繼承大統,你會不會幫我呢?”忽然,一直一言不發的薛流嵐開口問。
慕容瑾回頭,略略思考了一下搖頭:“不會。”
“如此互利的事情,爲什麼不會?”
想了想,慕容瑾笑道:“既然幫你是我父親的意思,自然不幫你也要我父親的同意。如此而已。”
“你這番話倒着實傷人心啊。”
“哦?”
“竟是半分沒將我放在心上。”薛流嵐故作一副無辜的模樣。他本就是風流面龐,配上這模樣更顯得神采靈動。
慕容瑾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應了一聲:“我不會把一個不相信我的人放在心上。薛流嵐,你指責錯人了。”
“喂,要是我對你坦誠相待,可能在你心中有一席之地?”薛流嵐衝着慕容瑾的背影喊道。
“不會。”慕容瑾回頭,眉眼間忽然滿滿的都是笑意。
薛流嵐仍舊立在原處,看着慕容瑾靈巧的身影晃動在青山碧水之間。她這樣的女子啊,真是固執得可以,也冷漠得可以呢。然而對左尋蕭那樣的絕情何嘗不是一種保護朋友的手段呢?只是,既然已經開始了,就由不得他們其中任何一個先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