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焦先剛剛在醫館門口把馬桶攤子擺好, 正等着喝遊風行早飯熬的小米稀飯,醫館卻來了兩個人,要請遊風行去郗員外家看病兼捉鬼。一聽有人請自己去捉鬼, 遊風行不免有點興奮, 但是來人聲稱道:“遊大夫不必過於激動, 主要是去看病, 東城方神婆已經在路上了。”
“那你們幹啥子說要請我去捉鬼?”遊風行很掃興。
“這樣不是可以激發你的積極性?而且我們老爺說了, 如果方神婆也不行,你就可以試一下。”方神婆是夔州城最有名的神婆,有大約三分之一條街的房產。
“既然那個方神婆已經在路上了, 那我就沒必要去了嘛。”遊風行心不在焉。
來人之一道:“遊大夫何必呢?我們家老爺下的請帖,您大約還是去一下子比較好。何況診金不低, 莫跟錢過不去嘛。”
“主要是我家小姐病很嚴重, 莫要耽擱了哦。”來人之二道。
焦先見是郗員外家來請遊風行, 便也要跟着去。那二人認得他是焦老闆家的公子,推卻不得。一行人便上了路。
其實不過隔了八條街, 不算遠,因此沒費多大功夫,便到得郗員外家。郗員外有個獨生女兒,得了奇怪的重病,似乎是不治了。這麼一來好像又是很俗套的故事情節, 似乎古代總有很多員外, 員外們開枝散葉的能力又都不怎麼強, 往往只有一個獨生女兒, 這個女兒還總是命途坎坷, 美好年華的時候都要生上一場說不出名字的大病,病因都很奇特, 最後來了個高明的醫生,在治好佳人的病的同時贏得佳人的芳心,於是愉快入贅,兩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老員外也因爲有了繼承人而得以放心百年之後。結局總是美好的,但是否發生在遊風行身上我們還不知道。只是有一點,員外們的夫人是否健在情況不同。我們可以來介紹一下,郗員外,男,五十四歲,身高七尺,體重適宜,沒有超出合理範圍,身份是夔州城第二有錢人,主營田產莊園,在收租的同時向全城提供農副產品,算是個地主。夫人已逝,就在兩個月之前,因此郗員外是新近單身。
郗家有一座大宅子,院子裡竹林疏影,芙蓉花叢,新荷露池,重重亭臺樓閣掩映,氣派又漂亮。遊風行邊看邊對焦先道:“你莫說郗員外雖然是個地主,但是他家宅子倒還斯文風雅得很,有點深度哦。”
先前來請他的兩人此時正在前面帶路,想是管家一類的人物,這會兒不巧聽見遊風行說的話,都扭頭白他一眼。郗員外倒是個和氣的人,見到焦先還互相問候了一下,兩家原是熟識。當然,郗員外並不太相信遊風行,但是城裡有名的大夫全請過了,都說回天乏術,叫他早點兒給女兒準備後事的好。他做爹的,總得盡了最大努力,聽別人說東城青石巷來了個遊大夫,治病還算有理,就差管家去請了來。就算是死馬當活馬醫,也得醫上一回不是。
他便語重心長地對遊風行道:“遊大夫,一切就拜託你了。”很有點易水送別的意思。
郗臨雲小姐的閨房在第三重院子裡,這會兒她正翻着白眼躺在牀上,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好端端的漂亮小姐搞成這個樣子,叫誰愛得起來?遊風行不給她摸脈,卻把臉湊到郗臨雲的臉上方,盯着她看了好久。看得郗員外和焦先心裡發毛,半天郗員外才道:“遊大夫,小女是有救沒救?”
“啊…這個,再說。”遊風行悠悠道。
這句話把在場的人噎了個半死,什麼叫再說?
郗員外壓住怒氣,道:“這是個什麼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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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不着急,不着急。麻煩郗員外跟我講講小姐病發前後的狀況。”遊風行坐下來,自己倒了一杯茶,嘴碰到杯子邊緣才發現是涼的,便道:“麻煩換點熱茶來,我渴得很。”
郗員外還是很有大家氣度的,不與他計較,客氣道:“真是怠慢了,小女這一病,搞得我是心力交瘁,禮數都不周全了,大夫莫要見怪哦。老吳,去換壺新茶來,要昨天新買的蒙頂。”
“不見怪。員外家這茶杯好看得很,這麼多花花鳥鳥的,精巧得很。”遊風行拿起一隻茶杯看看。
“這還是兩年前我託人從下水碼頭買給臨雲的,那邊西洋的玩意兒總比我們這邊多。”郗員外說起來頗有點傷感。
焦先忙道:“還是請員外來講講你家小姐的情況嘛。”
“好的好的,我這就講。臨雲的媽媽兩個月前過身了,她從小跟她媽感情好得很,當然是難過得不得了。最開始是不吃不喝,我怎麼勸都不行。後來這娃兒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哪個都不見。我心裡焦啊,我也沒得辦法喲。後來更不行了,她說她看到鬼了,你說好端端的哪兒來的鬼嘛。我找了些巫婆神漢來看,都說把鬼捉了,但是臨雲她還是說有。我硬是沒得辦法了,你看嘛,她每天都還是這個樣子,一直睡一直睡,等到了晚上,快半夜的時候她就醒了,就要吃酸菜魚,吃完了就說有鬼。然後接到起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半夜的時候,再吃酸菜魚。”郗員外邊說臉上邊抽筋,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看來真的是很發愁。
焦先在一旁看得很同情,正準備安慰兩句,聊表點心意,結果管家之一溜小跑進來,急急道:“老爺,出事了出事了。”
“啥子事?你莫要這樣驚抓抓的嘛,有話快點說。”郗員外擦擦臉上的汗。
“剛纔來信說,方神婆來的路上落了轎,來不了了哦。”
“啥子啥子?她爲啥子落轎了?”郗員外一下子急了起來。
管家之一也姓郗,是郗員外本家的,郗管家說:“這個有點蹊蹺,說她過黑樹林的時候落了轎,說是吹了陣風,轎伕走着走着眯眼睛,覺得轎子輕了,停下來一看不見了方神婆,轎子空了。他們嚇得不得了,一路找回去,結果沒走回去多遠就把她找到了。方神婆說今天不利索,說什麼不來了哦。”
“那臨雲咋個辦呢?”郗員外很不滿意方神婆的職業態度,“她說不來就不來了,倒還輕巧也。我定金都下了,五大五十兩哦。”
“總之她說不來了,我們也沒得辦法呀。”郗管家說,“我跟老謝這兩天把城裡頭的神婆神漢都請高了,除了遊大夫以外沒得新面孔了。老爺,你就叫遊大夫試一下嘛。”
“只能這樣了,那遊大夫,就麻煩你了哦,你幫我家臨雲捉一下鬼嘛。我給你一百兩銀子要不要得?郗隆,你先去拿五十兩來給遊大夫。”郗員外馬上同意了郗隆的提議。
明明是沒人了才勉爲其難地請他,遊風行卻並不以爲意,笑呵呵地說:“好好,負責給你捉到。對了,郗員外,剛纔你說到小姐每天半夜要吃酸菜魚?”
“是的,每天半夜都要吃,你到了半夜再來看嘛。可能晚上你睡不成覺了喲,遊大夫,因爲臨雲說那個鬼都是晚上來。”
“這麼說你家小姐每天只有吃酸菜魚的時候是清醒的?”遊風行問道。
焦先在一邊搶嘴:“不對喲。郗員外說小姐每天半夜吃酸菜魚的時候是醒着的,並不是說清醒的。她如果是清醒的,哪裡會看到鬼嘛。所以說,她肯定也不太清醒,處於迷糊狀態。”
“對,對。你說得太對了,你真是聰明。”遊風行表揚道。
“就你這個樣子,還要來捉鬼!叫人信不過哦。”焦先懷疑地看着遊風行。
聽焦先這麼一說,郗員外也很懷疑遊風行的捉鬼能力了。他本來就不太相信遊風行這個小白臉會捉什麼鬼,無奈今天方神婆半路蹺腳,遍城的跳大神這個行業的人工作人員都被他請過了,只剩這個遊風行了。
遊風行還是不生氣:“小姐又沒有說過這個鬼是個什麼樣子?”
“說過的。”郗員外又開始介紹,“她說是個穿麻衣服的人,衣服花拉麻蹋的一大團,頭髮亂糟糟,不知是男是女,臉也是花的。”
“她咋說是個鬼,不是個人呢?總得有點判斷依據吧?”
“開玩笑,我家門口家丁就十來個,還不算內宅的,哪個人進得來?”郗員外捋捋鬍子道,“關鍵是臨雲說那個鬼沒得嘴巴,眼睛倒有三個。”
“沒得這麼怪喲,那還真的是個鬼了喲?人哪兒會長成這個樣子。”焦先十分肯定。
正說着,有個三十多歲的傭人打扮的婦人端了茶進來,卻是換了茶具,普通的蓋碗,而不是先前郗小姐的那套西洋茶杯了。
遊風行揭開蓋子,輕輕一聞,接着喝了一口,笑道:“果真好茶。”
“遊大夫你喜歡就好,我再叫人給你包點茶葉。”郗員外慷慨道。
“郗員外客氣。我還是先給小姐把把脈吧。”遊風行道。
遊風行看了郗臨雲的脈象,發現只是受到一些驚嚇,導致脈象不太平穩,但總體並無大礙。又望、聞、問、切例行公事了一番,沒有發現其他什麼不妥,這更讓他納悶了。郗小姐脈象既無問題,爲什麼會每天昏迷,並會定時醒來呢?這難道真是所謂的鬼乾的嗎?他決定等晚上再觀察一番,現在還有些拿不準。
他咳嗽兩聲,讓人一聽就知道他是裝出來的:“郗員外,不知您是否曉得,我的規矩是,晚飯過後診金翻三倍。”
“曉得曉得,你莫要怕我搞忘了。”郗員外無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頗有點鄙視,“管家,你也幫我記着,免得我忘了。”
都聽出來他是故意奚落,遊風行本人倒是不在乎,焦先卻覺得十分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