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興再安寧公主面前逃過一劫,回房換了一身衣裳,謝絕了安寧公主爲他提供的三百侍衛,僅僅帶着四哥侍衛,算是表明他不會偷逃的態度,從暗香園出來,急匆匆的奔着鄭敬德的家宅跑去。
鄭敬德坐在自家的前廳,眉頭緊鎖的品着上好的湖州紫筍茶,
本來他因爲幫助李家酒坊而和安寧公主拉扯上關係,安寧公主又在江州府衙門前保他一回後,他心中自信滿滿。感覺有安寧公主在江州坐鎮,滿江州除了鎮國公本人外,沒什麼可讓他忌憚的人。
然而,一大早得到安寧公主重新審閱和買文書,並且和孫家陳家重訂文書的消息,他頓感不安,往日裡齒頰生香的紫筍,在這個時候好像白水一樣無味。
正想着去找誰打聽一下具體的消息時,門房跑進來稟告殿中省採買副使黃興請見。鄭敬德立刻如同遇到了恩客的妓女一樣,急匆匆的前去迎接。連越窯茶盞傾倒,紫筍茶灑滿了方桌都未曾察覺。
久旱逢甘霖啊,上那去找比黃興更好的打探消息人選了。
“黃兄來的正好,小弟這裡有朋友新送的湖州紫筍,正好和黃兄一同品嚐。”
鄭敬德的熱情讓黃興爲之一愣,能夠拉下來臉和少了子孫根的內侍稱兄道弟的朝廷官員還真不多。特別這個官員還是正兒巴經進士出身。
黃興飛快的鎮靜下來,笑道:“那就多謝鄭賢弟的好意了。”
黃興也順着杆子爬,笑着和鄭敬德把臂大笑,肩並着肩走進了鄭家前廳。
一眼就看到方桌上傾倒的茶水,黃興笑道:“鄭賢弟何事這般慌張,浪費了如此好茶。”
鄭敬德親自動手整理着茶盞,苦笑道:“黃兄就別挖苦我了,這不是剛聽到公主和孫家重訂的和買文書,一時想不明白嗎?”
“哎……,雜家當是什麼事呢!”黃興裝作不在意的道:“不就是鎮國公家的四公子求到公主身上,公主愛才,四公子又是寫下‘放花無語對斜暉’的才子,公主一時心軟,就答應下來了。”
鄭敬德恭恭敬敬的將一杯香茶送到黃興面前,輕聲問道:“就這麼簡單?”
黃興眼睛一轉,笑道:“說簡單,他就簡單。說不簡單,這個……,公主年紀也不小了……,嘿嘿。”
鄭敬德頓時放心下來,笑道:“黃兄,你竟敢背後非議公主,小心我參你一本。”
黃興和鄭敬德對視大笑,似乎都不太將安寧公主放在眼裡。
笑完了,繼續品茶。半晌之後,黃興好似平常的說道:“對了,鄭賢弟,勞煩你把李家酒坊的暗賬交給雜家。”
“好啊。”鄭敬德順嘴說完,尷尬笑笑:“黃兄說笑了,李家酒坊的賬本怎麼會在小弟這裡?”
黃興似笑非笑的道:“鄭賢弟這話可就不對了。李家酒坊裡也有賢弟二成份子在內。依照賢弟的性格,豈有不抄錄一份的道理?”
鄭敬德面露苦澀,道:“黃兄爲難小弟了,小弟這裡真的沒有。”
黃興輕蔑的笑笑,“既然鄭長史不承認,雜家也沒有辦法。雜家準備就這樣回稟高太監,鄭長
史覺得如何?”
“高太監?那個高太監?鄭敬德眉梢連跳,驚詫的道:“黃兄是說高傑高太監?”
黃興面色不愉:“鄭賢弟,高太監他老人家的名諱也是你我能隨便提起的?”
鄭敬德連忙抱拳道歉:“是小弟口誤,黃兄多多包涵。只是小弟不解,高太監要李家酒坊的賬本有什麼用?”
“鄭賢弟你糊塗啊。”黃興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你是知道的,李家酒坊的管事高克爽是高太監的親侄子。還有賢弟不知道的,高克爽送到長安的賬本讓高太監感覺不太對,所以差人以八百里加急送信到雜家手中,囑咐雜家拿到賬本。其餘地……,鄭賢弟,你是聰明人,應當明白。”
“明白,明白。”鄭敬德連連點頭,卻絕口不提把賬本給黃興的事。
黃興端起茶盞,見鄭敬德還端坐不動,心中有些急,但面色不變,笑道:“鄭賢弟,你現在還說沒有賬本嗎?”
鄭敬德臉上的尷尬轉瞬即逝,連連擺手道:“黃兄誤會了,小弟想將賬本交給黃兄,只是小弟這裡的李家酒坊賬本不全。”
黃興眼睛一轉,道:“賬本不全相比高太監也能理解,但這沒有賬本,小弟就不好交差了。”
“喝茶,喝茶。”鄭敬德起身爲黃興斟滿茶盞,心中藉機琢磨開了。
高傑是弘泰皇帝身邊使喚了幾十年的老人,其地位不可動搖。根本不是他一個州府長史能夠比擬的,就連他身後的大靠山,見到高傑也得恭敬的先問好。而且聽黃興口中的意思,高傑對侄子高克爽在錢財上似乎有些懷疑。
內侍愛錢,這是誰都知道的,黃興給的理由也十分充分。他不懷疑高傑如何,他懷疑是黃興是否真的是受到高傑命令纔來和他要賬本的,這點十分重要。
可是想來想去,他是通過高克爽認識的黃興。看樣子高克爽和黃興之間關係很不錯。而黃興是殿中省的內侍,和高傑太監有聯繫也屬於正常。
若是高傑對高克爽有所懷疑,通過黃興所要賬本也在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高克爽爲人貪財。爲了撈錢,吃相極其難看。想來高克爽貪財的性格,瞞着高傑將錢財放在自己腰包,也是很有可能的。
思來想去,鄭敬德認爲李家酒坊不僅有高克爽的份子,也有殿中省的份子,把賬本交給殿中省的黃興,似乎也沒什麼關係。
“小弟可不敢讓黃兄在高太監面前難以交差。還請黃兄稍等,小弟這就去取賬本。”
在黃興無所謂的眼神中,鄭敬德去也匆匆來也匆匆,盞茶時間,厚厚一摞賬本交到了黃興手中。
撫摸着微微發黃的紙張,黃興心中大鬆一口氣。心中暗想,自己這條小命目前算是保住一大半。
裝作低頭查驗賬本,黃興的眉頭越皺越緊。半晌之後猛然闔上賬本,帶着一臉的輕蔑將厚厚一摞賬本推向鄭敬德。
鄭敬德一臉不知所以,“黃兄……,你這是。”
黃興心中忐忑,心想,是死是活就看這一回了。撇嘴冷笑道:“鄭長史,這賬本您還是自己留着吧。雜家怕這樣送上去,會被高太監
活活打死。”
鄭敬德滿是不解,問道:“黃兄,你這是何意?”
黃興冷笑道:“鄭長史,你是和雜家裝糊塗呢?李家酒坊才能值幾個錢?全送給高克爽也不心疼。雜家把話說明白。高太監要賬本就是想知道江州田地有多少落在高克爽名下,是不是和高太監手裡的數字一樣。你給雜家一堆酒坊的賬本有什麼用?”
鄭敬德聞言一愣,苦笑道:“黃兄,小弟是在酒坊裡有份子,能拿到的也只有酒坊的賬本。您說高克爽能告訴他名下有多少田地嗎?”
“是雜家錯怪賢弟了。”黃興假裝一愣,一拍額頭,懊悔的道:“只是這樣,高太監的吩咐卻是難辦了。”
黃興一番表演,終於讓鄭敬德相信,他是暗中奉了高傑的命令。心中卻猶豫開了,他怕黃興沒辦好差事,將他推出去當替罪羊,惹起大太監高傑的嫉恨。大太監高傑說上一句話,連他身後的靠山都保不住他。
左思右想,鄭敬德還是認爲不要得罪高傑爲好。忙對黃興笑道:“黃兄,你看你,忘了小弟吧。小弟雖然不清楚高克爽明顯田畝的情況。不過小弟還是江州長史,主管田畝之事,江州府的田畝買賣都在府衙備案的。”
“哎呀!”黃興一聲驚呼,陪笑道:“是雜家糊塗了,如此,就勞煩賢弟將江州府田畝文卷抄一份給雜家,可好?”
“不可?府衙之內人多嘴在,現在又不是清查田畝的時候,抄錄賬冊太過顯眼,實在是不行。”鄭敬德皺眉搖頭,狠狠一跺腳,道:“這樣,我將賬冊取來,黃兄拿回去抄錄一份後,再送回來。黃兄你認爲如何。”
“太好了。”黃興一拍大腿,興奮道:“如此一來,雜家就能夠和高太監交差。大恩不言謝,日後賢弟若有需要雜家的地方,儘可以開口。但凡雜家能夠辦到的,決不推辭。”
黃興的連聲道謝,讓鄭敬德很是高興。即便不能搭上高太監,讓黃興欠下人情也是不錯。
或許是黃興恭維的鄭敬德過於興奮,片刻之後,鄭敬德不僅帶來的府衙田畝文卷,還帶來部分高克爽名下田畝的地契歸檔文書。
黃興一見之下,心中大喜,歸檔文書要比田畝文卷更爲重要。心中感嘆着,他的小命這就保住了,口中各種恭維的話說了一大堆。
深恐待下去鄭敬德回過味來,黃興指揮着侍衛將田畝文卷、歸檔文書,甚至李家酒坊的賬冊包成一大包。
看着黃興連李家賬冊都包起來了,鄭敬德心中一怔,疑問還在口中醞釀,不知道該怎麼說時,黃興已經告辭離開了。
黃興急匆匆的腳步讓鄭敬德心中無來由的一驚,急忙打發下人悄悄的跟在黃興身後。他很怕這些物證最後落在鎮國公或者李修手中。
一段時間過後,下人還沒傳回來消息。他放在暗香園做雜役的人卻傳來了安寧公主一夜未睡審閱和買文書,以及處罰黃興的消息。
一聽之下,心中頓時一驚,不用問了,這些賬冊文卷是黃興爲安寧公主討要的,哪裡會有高太監什麼事。
想明白緣由,鄭敬德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