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響應者又多了幾個。每多一人響應,韓閭的大喊就多了幾分氣勢。幾次三番下來,李修身後的衆人都被調動起熱情,興奮的高呼。韓閭更是激動,彷彿將自己當成了首領,一聲聲大喊中氣十足。
喊聲大起,再沒有偷偷脫隊之人。
一聲聲激情的大喊傳到趙公公耳中,無奈的嘆息一聲,對着夥計喊道:“給我備車,不,備馬。我有急事。
很快,在人羣大喊聲的掩飾下,趙公公繞道疾馳的馬蹄聲根本不爲人所知。
高喊的口號不僅帶動了李修身後人的激情,更引起了散佈在長安東市的落第士子的注意,口口相傳,在蠱惑人心的口號下,李修身後的人越聚越多。走出長安東市,走上朱雀大街時,匯聚在一起的人羣已經超過千人之多。
大豐二十二年來到長安城參加春闈的大唐各地的士子有萬人之多。過千的士子被李修的口號召喚,實不算多。但着千人聚集在一起,走上長安城內卻是聲勢浩蕩,嚇壞了很多人。
路上行人紛紛帶着驚詫奇怪的目光躲避着迎面而來的人羣,竊竊私語中打聽着這些人的來歷。
盲從是可怕的,嘹亮的口號引勾動的內心憤怒的共鳴更爲可怕。能像瘟疫一樣傳染到心有同感的每一個人。
羣情激奮的嘹亮口號更加響亮,像八爪魚一樣,觸碰到每一個角落,將他接觸的每一個人拉扯到愈發壯大的隊伍中。
或許有人感覺瘋狂,更多的人感覺的卻是興奮。用這種激烈的方式發泄這累積在心裡的仇怨。
當這隻隊伍走過長安東市,走進朱雀大街時。彷彿一隻脫弦的箭枝,直指遠處宏偉高大的皇城。
李修就是這隻長箭最鋒銳的一點,他一直身處隊伍的最前方。
長矢所過之處,大家紛紛避讓,就連負責維持秩序的長安城內的衙役武侯,也不敢面對這帶有瘋狂韻味的隊伍。
長長的隊伍,黑壓壓的人,目標很明確,只有前方的皇城。
負責拱衛皇城的千牛衛如臨大敵,在沒有明確命令下,不敢關閉皇城城門的他們,不得以在城門前排成了人牆。長刀出鞘,刀兵高舉。面對一眼望不到邊的隊伍,他們手中的兵器卻無法給予他們應有的勇氣。
近了,更近了。遠遠的依稀能夠看見對方的身影。
聽着身後羣情激昂的口號聲,無形的瘋狂情緒在慢慢的醞釀。李修毫不懷疑,他若是振臂一呼,讓他們衝擊皇宮,身後的兩千餘人都會猶豫。
沒人比李修更清楚,盲從的瘋狂是可怕可悲的。他只是想利用大家心中的悲憤達到他目的同時,給這些讀書人一個希望。而不是想讓他們送死。
遂即,李修一點一點的放緩了腳步。
如果說兩千餘人的隊伍就是一個龐大的樂團,那麼毫無疑問,李修就是這個樂團最前方手持指揮棒的指揮。
僅僅是放緩一點速度,身後的衆人沉重的腳步不自覺的跟隨着李修的節奏。
一點一點放緩,控制着隊伍前進的速度。和李修意料中的一樣,當距離列隊
排在朱雀門前的千牛衛不足一丈的距離時,這隻龐大的隊伍終於在李修小心翼翼的控制下,停下了它勢不可擋的腳步。
箭矢失去了它的速度,但它的鋒銳箭簇猶存。
最爲箭簇的李修冷眼怒視身前的千牛衛將軍,厲聲道:“將軍何故攔我去路,還不讓開。”
千牛衛將軍這是時間沒空搭理李修,他吆喝着身旁的軍卒將長刀歸鞘。他敢對敵人動刀,他敢對暴民亮劍,但是面對一羣手無寸鐵的書生時,他卻膽怯了。
大唐只有兩個時期,武將對陣文官能夠站上風。一個是大唐初建,另一個是武宗當政時期。其餘時間大唐的文官都要強硬於武將。
讀書人是什麼,讀書人就是這個時代的風向標。全天下讀書人一人一口吐沫,能淹死任何一個人。一人一句咒罵,能讓這個人遺臭萬年永不超生。讀書人就是未來的大唐文官。誰能說清楚,眼前的衆人中,那個是誰的門生子弟?
何況領頭的李修出身,作爲北疆大營會長安輪值的軍將,他心中很清楚。
終於,身後每一個軍卒的兵刃都處於安全位置時,這位千牛衛將軍轉身看向了李修。
“四少爺,您這是幹什麼啊?”
幽怨,埋怨,不解,裝可憐。無論這位將軍如何表現,都打動不了李修堅如磐石的內心。
“將軍何故攔我去路,還不讓開。”李修重複着發問,凜然的氣勢更甚。
全然不講情面嗎?千牛衛將軍心中嘀咕,擡頭看見李修身後兩千餘位士子,他苦笑一聲。
因爲他曾在北疆大營帶過兵,一眼就能看出李修身後大概有多少人。也是因爲他在北疆大營帶過兵,理所當然的理解了,此刻的李修退無可退。
那就公對公吧。千牛衛將軍心中嘆息一聲,挺起胸膛,沉聲道:“末將身負守衛皇宮職責,不敢爲四少爺讓開去路。”
當千牛衛將軍客氣的稱呼李修“四少爺”時,李修就知道,這又是一位與北疆大營有關聯的軍將。心中嘆息鎮國公府對大唐軍方影響力太深的同時,眼前的情況不容他退縮。
李修嘆問:“朝廷哪條規矩,不允許會試士子進入皇城了?”
“也沒有那條規矩允許。”
李修再問:“前幾日衆多士子還可以自由出於皇城,爲何今日將軍卻強行阻攔。”
千牛衛將軍搖頭不語,就是不肯讓開去路。
皇城不是宮城。宮城內才嚴謹雜人入內的當今陛下的居所。而皇城是三省六部九寺等衆多大唐官員辦公的地方。從來就沒有任何人說話,不允許大唐百姓進入皇城。更多的時候,皇城和普通長安坊市沒有區別,是任憑百姓隨意來往了。
很多初次來長安的人都會走進皇城,站在承天門前近距離看一看宮城,磕上幾個頭,爲大唐陛下祈福。
千牛衛將軍攔在李修年前,其實是很沒有道理的。但是任憑是誰負責守衛皇城,看到李修帶着兩千餘威士子來到眼前,都不會放他過去。
千牛衛將軍沉默不語,帶着君子站在李修面前,
刀槍歸鞘,擺出一副要用血肉之軀阻攔李修前進的姿態,哪怕慷慨就義也不會退縮。
李修不想用暴力解決問題,面對千牛衛堅決的不肯配合,感到有些爲難。
身後就是滿腔熱血的春闈士子,僵持下去,李修不知道事情是不是會脫離他的掌控。無論是熱血消散,還是興奮導致衝動,都是李修不想看見了。
“將軍如何才能讓路。”
上官命令,陛下聖旨,皆可讓本將軍讓路。“
千牛衛講究的話無意中提醒了李修,皺眉問道:“將軍可曾在北疆大營統兵?”
我就是北疆大營的將軍,當值千牛衛,不過是正常的輪值罷了。“
“那好,將軍可認得此物?“李修從懷中掏出一樣董建,頓時驚呆了千牛衛將軍。
“這是國公爺賞給你的?”
李修點頭,將鎮國公送給他的象牙摺扇地道千牛衛將軍眼前。
李修自從接過這柄象牙摺扇之後,一直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有什麼作用。要說是作爲鎮國公府家主的信物,李修有些不相信。
御賜之物在鎮國公府很常見,比這柄象牙摺扇貴重的東西多了去了。李修不相信歷任沈家家主會用這柄易碎的象牙摺扇當做信物。
眼前千牛衛將軍的異常神態,讓李修疑惑更甚。
“你知道這是什麼?”千牛衛將軍問的很是鄭重。
李修搖搖頭,對方苦笑道:“寶貝蒙塵啊!”
李修沉默,等着對方先開口。
“這是武宗皇帝欽賜。除了代表鎮國公府的尊貴之外,還有一個作用……。”千牛衛將軍面色凝重,一字一頓的道:“他能節制天下兵馬一次。”
“什麼?“這次輪到李修驚訝了。
大唐兵馬的調動,必需要皇帝聖旨、兵部文書、將領虎符,三者缺一不可。象牙摺扇雖然不能調動天下兵馬,卻可以節制。雖然僅僅是一次,但也是很不了得了。
所謂節制,說白了,就是我不可以讓你去做什麼。但我可以不讓你做什麼。
節制,僅僅是這兩字運用起來,在適當的時機,就可以在大唐境內掀起滔天巨浪。
這很不合常理啊,即便是武宗皇帝欽賜。接下來的歷朝大唐皇帝怎麼會允許這種東西存在呢?
這是對君權的分流啊。相信每個有識之人都能想到這點。
後面隊伍已經停步了許久,不能再拖下去了。李修無暇細想象牙摺扇背後的隱情,緊盯着千牛衛將軍問道:“將軍,我且問你,這柄摺扇能否節制於你。能否讓你讓卡去路。”
千牛衛將軍詫異
道:“你真的決定將着唯一一次機會用在本將軍身上?”
這話有些鬆動啊,李修急忙連連點頭。
千牛衛將軍苦笑道:“若是遇到別,是否承認節制之權還在兩可之間。但誰叫你遇到本將軍了呢?
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決定好了?一旦你下令,本將軍要收回摺扇,交給陛下覆命的。”
“還請將軍讓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