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陸大(三)

陸軍大學座落在重慶山洞,這裡的山洞並非真正的山洞,而是市區西面沙坪壩附近的一處地名,西靠歌樂山,東臨嘉陵江,北邊不遠處就是嘉陵江的渡口磁器口,倒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但是唯一讓人不舒服的是,這所最高軍事學府與軍統特務的基地離得太近了。

此時的陸軍大學代理校長是陳儀,教育長爲徐培根。陳儀是早期的日本陸軍大學畢業生,又是蔣介石的同學,同時還兼任着中央訓練團的教育長;而徐培根也曾留學德國,是德國陸軍大學的畢業生,在此之前曾是中國駐美國軍事代表團的參謀長。這兩個校方領導,聲名在外,便是軍中也無人敢小覷。

張賢進入的是陸軍大學正則班第二十期,考上這一期的有一百二十號人。其時,陸軍大學裡還有特別班第七期,兩個班加在一起,不過兩百五十多號的學生。

再一次進入校園,對張賢來說,就彷彿是又回到了少年的學生時代,心中說不出來的一種舒暢,只是這個時候,已經不同於當初了,而這所軍校裡的學生,也並非那些單純的少年。在張賢的班上,一百二十人中,雖然並不數他的年歲最小,但是卻數他的官階最大,這讓許多的同學都刮目相看。畢竟,一個上校來上正則班,而不去上好考得多的特別班,這在往界還沒有發生過。只是,到了陸大報道之後,所有的學員都一律換裝,只能穿陸大的校服,所以不管中尉也好,還是少將也好,在這個校園裡,一律平等,沒有軍銜的區別,只是一個學員。

三月份的時候,正則班第二十期正式開課了。

陸大的課程很多,所學的以兵學戰術爲主,主要科目有一般戰術、步兵戰術、騎兵戰術、機械化兵戰術、炮兵戰術、工程戰術、化學兵戰術、陸地戰術、空軍戰術、游擊戰術、通信戰術、輸送勤務、輜重兵站勤務、軍制學、動員學、國家總動員、軍隊教育、參謀業務、諜報勤務、兵要地理、抗日戰史、日俄戰史、歐洲戰史等。這麼多的課程,雖說基本是課堂教學完成,但是中間還要穿插應用戰術的訓練,比如圖上戰術、現地作業、兵棋演練等。如此教學的目的無非就是培養能運用諸軍種、各兵種聯合及協同作戰能力的高級指揮人材。從課程設計上可以看出來,關於戰術教育的課程幾乎佔了全部課程的三分之二。

在應用戰術訓練的時候,現地作業往往是以參謀旅行的方式進行的,也就是要求學員到各軍種、兵種學校、部隊去見習。短的需要一到兩週時間,長的卻要一到兩個月。

※※※

張賢的這一期一百二十多人中,來自第六戰區的還有兩個同學,一個是從六十六軍過來的,叫做雷霆,一個是從七十九軍過來的,叫做齊飛,這兩個人都是少校營長,也都是土木系的人。這兩個人也都聽說過張賢這個名字,所以雖說年歲比張賢大了幾歲,倒是和他很談得來。原來,在陸大接受教育的軍官都是帶薪而來,其在原部隊的職務依然保留,所以學校並不管食宿,住宿與吃飯都要自己掏錢。而此時的陸大,位於重慶西郊,附近民房很少,所以很難找到能租住的房子,學校只好蓋些宿舍,三四個人擠在一起住,有的宿舍內還要擠上七到八個人。張賢所在的宿舍是四人合住,除了雷霆與齊飛之外,這間宿舍裡還住着一個從第五戰區考上來的中尉,叫做於長樂,他比張賢還小了半年。

開始的日子還有些新鮮,但是過了不久,便枯燥了起來。

張賢的身體也漸漸恢復了,陸大的伙食還是不錯的,在這個戰爭年月裡,還沒有哪一個學校的待遇能趕得上陸軍大學。所以,能吃的張賢又開始長壯了起來。

學校的管理雖說還是軍事化管理,但到底和軍隊不一樣,在紀律上也鬆了許多,大家在上課之餘,倒是可以自由活動,只是這裡遠離市區,附近最近的集市就是北面的磁器口。張賢一門心思的鑽研他的課程,兩年之內要想學通這二十多門課程,他知道不負出努力是不行的,再加上他本來就有一股韌勁,這就好象是當初他在中央陸軍軍官軍校裡練射擊一樣,心無旁鷙,所以學得很透,便是教官講課時,也數他提的問題最多,也數他回答的問題最多,當然,也數他最得教官的喜愛。而與張賢想比,其它的大部分學員卻沒有這麼刻苦的鑽勁,在大家看來,能夠考入陸軍大學,那也就是爲自己的後半生找到了可靠的依託,就憑着手中的這張陸大畢業證,走到哪裡,都可以香到哪裡。故而,此時,很多人都打着一個混文憑的思想,有着“一登龍門,身價百倍”的思想,只盼着早早地畢業,只盼着早早地發跡。

雷霆與齊飛就是兩個典型想混出來的軍官,每當看到張賢在用功的時候,這兩個傢伙便會一唱一喝得在邊上說三道四,想要拉着張賢一起去玩,張賢只是不理,兩個人就如同碰了鼻子灰一樣,最終悻悻而去。

有一段時間,雷霆與齊飛沒有再出現在張賢的面前來搗亂,開始的時候,張賢並沒有注意,到後來有些奇怪,可是在操場上也沒有看到這兩個人去打球,一問小於,於長樂告訴他:“這兩個人最近這些天都神神秘秘的,我看和特別班土木系的那幾個人走得很近,班裡還有幾個土木系的人,也經常和他們在一起,好象在商量什麼吧!”

“哦?”張賢愣了愣,問道:“你開口左一個土木系,閉口右一個土木系,好象大家都在搞黨派似的,你說說你又是什麼系?”

於長樂愣了下,這是一個小個子小頭小臉的人,不過面色很黑,當下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對張賢道:“我哪個派系都不是,將來把我安排到哪裡,我就去哪裡。”

張賢笑了起來,開着玩笑地對他道:“你是不是要做牆頭草,哪邊風來往哪倒?”

於長樂卻一本正經地道:“其實這又有什麼不好,我還想着做牆頭草呢,這樣也就不怕站錯隊了。”

張賢搖了搖頭,嘆了一聲,道:“只怕到時你還是會站錯的。”

“我別的本事沒有,不過,總會有一點見風使舵的本事。”他說着自嘲地笑了起來,忽又問着張賢:“賢哥,你是哪個派系的人呢?”

張賢看了他一眼,反問着他:“你看呢?”

於長樂道:“我聽他們說你是七十四軍過來的,那可是我們國軍的第一雄軍呀,當初委座還授給你們七十四軍一面飛虎旗。你如果是七十四軍的,就應該是屬於軍政系的人吧?”

張賢卻不置可否,問道:“要是我也是土木系的人呢?”

於長樂呆了呆,隨即笑了出來:“賢哥,你真會開玩笑,誰不知道你們何老總與土木系的陳老總不對付,呵呵,你要也是土木系的人,我這個於字就倒着來寫!”

“那不成了‘士’了?”張賢哈哈大笑起來。

※※※

正則班第二十期的主任教官姓金,是中央訓練團的模範大隊長,這個人原也是陸大畢業的留校教官,只是爲人過於苛刻嚴厲,並不得大家的喜歡。因爲張賢是這一期中官階最高的,所以也就成了這一期的學員長。

學校組織的第一次活動是去復興關基地觀摩,用兩輛軍用卡車運着一百二十多個人,可是這一路上卻被軍統特務所設的關卡截了三次,每一次都要人從車上下來,然後一個一個地從關卡前走過去,還要搜身,就彷彿是一羣被懷疑的罪犯。這些學員們都是二十到三十上下的熱血青年,又都是行武出身,大部分都曾經歷過槍林彈雨,在部隊中也是個最小也是個連長營長的,所以哪受得這番鳥氣,一個個火往上撞,卻因爲有教官帶着,不便發作,強壓着憤怒。

在觀摩結束之後,回學校的路上,又要過這三道關卡。也是這些軍統特務們不長眼睛,明明知道這是陸軍大學的學員,偏生就要停車檢查,還要所有的人跟來的時候一樣,一個個地走過去,一個個的搜索一番。

雷霆與齊飛在前面有一搭沒一搭地互相諷刺着,說着笑話。只聽雷霆問着齊飛道“老齊呀,你聽說過蜣螂打劫的故事嗎?”

“沒有,你講講吧!”齊飛道。

雷霆笑了笑,道:“一羣蜣螂在大路上打劫,這時來了一個人,蜣螂說:‘站住!打劫!’這個人怕了,忙說:‘蜣螂大哥,我什麼也沒有,你放我過去吧!’蜣螂說:‘不行,你必須要給我留下一樣東西才能過去。’這個人想了下,說:‘那好吧,我給你們留下黃金萬兩,這些東西你們肯定喜歡。’於是他就留下了黃金萬兩,這羣蜣螂馬上撲了上去,一個個都抱着一塊,抱不動的就滾着,這樣就把路讓開了。”

衆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齊飛故意問道:“你剛纔不是說這個人身上什麼也沒有嗎?怎麼會有黃金萬兩呢?”

不等雷霆答話,後面的於長樂笑道:“那個黃金萬兩呀,就是那個人拉了一泡屎。”

那個正在搜身的特務忍不住問道:“蜣螂是什麼東西?”

“你們這些特務連這個都不知道嗎?”雷霆問着。

於長樂又在後面笑道:“蜣螂呀,就是那種喜歡滾糞球的蟲子,俗名呀就叫做屎殼郎!”

一聽到這話,這個特務馬上惱怒了起來,不由得破口大罵。這一罵,正中了雷霆的下懷,一拳打去,便將這個特務的鼻子打出了血來。後面的特務們見了,擁上來想要抓住雷霆,大家哪裡同意,也一擁而上,兩夥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到底是學員們人多,而且又都個個孔武有力,是從戰場上衝殺過來的人,這些特務哪裡是對手,不一會兒,便被在大家按在了地上,打了一個頭破血流。雖然張賢也恨這些特務沒事找事,此時卻怕打出人命來,到時不好交待,連忙過來勸阻大家。那幾個特務剛剛脫身,見勢不好,撒腿便跑。衆人還不解氣,一齊動手,把這個檢查站三下五除二的便拆了個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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