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時候,六四三團已經再一次走在了崇山峻嶺之上,點着火把,就好象是一條舞動的火龍。此時,七十二軍的任務已經從上面傳達到了各師、各團以及各營各連,二一五師的任務就是要快速地搶佔安州以南的肅川,以期截斷敵人從安州向南逃遁的去路。而七十二軍另外兩個師則尾隨敵陸軍第九軍向安州方向運動。實際上,這三個師是呈南北並排之勢,企圖以一個軍的力量橫在安州與肅川之間,行成一個門栓。
晚上的行軍,對於大家來說,根本就是輕車熟路的,沒有一個人發出怨言,這讓張賢想起了當年湘西會戰的時候,他帶着一六九團不顧一切地去堵截松下靖次郎的聯隊的情形,他非常清楚,這個時候,速度就代表了勝利。敵人退卻的速度很快,他們必須要趕在天亮之前到達預定的地點,如果他們的速度沒有敵人快的話,那麼他們這一次行軍也就是徒勞的行軍了。
從北院勞,穿過已然狼藉一片的價川,他們沒有遇到一個聯合國軍的人,便是連當地的朝鮮人也不知道躲到了什麼地方去了,想要找一個嚮導,都不容易。曹爽帶着一個警衛員倒是找到了一個朝鮮漢子,只是這名朝鮮漢子一聽說要帶他們去打仗,便連連地後退,說什麼也不願意前往。到這個時候,倒是讓張義懷念起那個金鐵山團長來,如果有金鐵山的團在附近,這些問題也就都不是問題了。
最終,張義還是放掉了那個嚇破了膽子的朝鮮人,憑着手裡的一份地圖和一個指北針,便開始了夜行軍。
六五四團是二一五師的前驅,這一次的任務,對於王大虎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他當然知道當門栓的重要性,所以在出發之前,便信心百倍地要求各團各營,一定要按照命令行動,一定要趕在上級要求的時間之內到達作戰地點,必須要堅決地把敵人堵住。
張義也知道自己身上的任務的重量,親自領着六五四團衝到了二一五師的前面,其實在二一五師裡,六五四團就是主力,如果沒有這個團,另外的兩個出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夜色越發得迷離了起來,不知不覺中,山間的霧氣開始彌散出來,越發濃了,將天上的月光星光也掩蔽了,就算是有火把的照耀,也只能看清面前不足十米的距離,隊伍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這樣不行呀!”曹爽當先地道,以他的急脾氣,恨不能現在就飛到肅川。
“有霧,我們走不快!”董政委也有些着急,只能無奈地道。
張義想了想,還是道:“不行,我們還是走公路!可以跑着!”
“走公路?”董政委愣了一下,連連搖着頭:“那太危險了!萬一在前面撞上了敵人怎麼辦?”
“撞上就打唄!”曹爽卻是不以爲然。
“對!”張義也附和着:“這條路上應該沒有敵人,就算是撞上了,那就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見到團長也這麼說,董傑也只好閉上了嘴。
在張義的一聲令下,六五四團離開了山間的小路,下得山去,走上了那條修在山間崎嶇的公路上。果然,走上這條公路時開始,隊伍的速度明顯得便快了許多。
其實,以朝鮮的地形來說,山區佔了其國土的絕大部分面積,也只有沿海一帶會有小塊的平原,這種地形裡,之所以有如此多的公路,比國內的東部平原地區還要發達,說實在的話,這還要感謝日本人,因爲絕大部分的公路和橋樑,都是日本統治朝鮮的其間修建的。此時,雖然很多的地段有些年久失修,但是不管怎麼說,公路就是比山間的小路好走了許多。
整整跑了一夜,這一個團並沒有遇到董政委所擔心的美國鬼子,便是連敵人的一輛車、一個人影也沒有看到。天亮之前,霧氣開始散去,他們到達了一個不知名的山彎處,遠遠便聽到前面人聲嘈雜以及機器轟鳴的聲音,志願軍裡很少會有機器的,大家馬上意識到,他們可能是遇到了敵人。
張義命令着隊伍放慢腳步,再一次離開好走的公路,轉往鄰近的山中,這條公路順着這個山峰繞了一個圈,折向了東南,也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地方。
張義打開了地圖,在微亮的晨光之下,仔細地看着,他們這一夜足足跑出了六十公里的路,應該是到達了肅川的附近,只是看着地圖上,怎麼也沒有標示有從價川直通到肅川的公路,倒是有一條山間小路可以直通。張義的頭不由得一下子大了起來,忽然意識到,他們前方到達的可能不是肅川,而是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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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隨着庫爾特將軍到達安州,實際是在半夜時分,奔波了一天的官兵們爭先恐後地跳下車,希冀着有一絲的休息,但是保羅十分警覺,他不斷地告誡着庫爾特軍長,他們面對的是尤其以擅長打夜戰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如果在這裡過夜,可能會出危險。他們應該連夜行軍,繼續從安州向南撤往肅川。在他看來,既然中國人可以從德川斜插到龍源裡、鳳鳴裡、三所裡和軍隅裡一線,斷絕他們從價川南撤的退路,那麼,就很有可能還會繼續西進,由龍源裡、軍隅裡穿過山嶺和丘陵,再橫插到了肅川。如果肅川真得被中國人佔領,安州的西面是大海,那麼,對於第九軍和第一軍來說,就真得是無路可退了,他們都將成爲甕中之鱉。
對於保羅的憂心忡忡,庫爾特軍長與肖恩參謀長也重視了起來,的確,在一連串的失敗之後,雖然這個老頭子討厭這個喜歡自以爲是的保羅上校,在這個時候,也不得不重視他的意見。只是看着愴惶從價川撤到安州的第九軍各部,各部隊就好象是一羣敗潰的殘兵,不僅狼狽,而且又疲又累,就算是他想要命令部隊繼續折向南方前進,只怕很多人也是走不動的!二次大戰結束之後,實際上美軍第八集團軍作爲日本的佔領軍,已然習慣被人供起來,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又被稱之爲“榻榻米部隊”,如果不是朝鮮戰爭的爆發,這個時候第八集團軍裡許多的部隊肯定還是日本享福呢!
肖恩參謀長也有着庫爾特將軍同樣的擔心,而更令人感到不安的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第九軍的幾個師並沒有全部退到安州,其陸軍第二十五師,本來是在清川江以北的寧邊附近,在接到退軍令後,纔剛剛渡過清川江,正趕到價川,此時才從價川向西,過延豐裡,往安州而來,實際上,陸軍第二十五師已經在拖着第九軍的後腿,還沒有到達安州。
“保羅上校,雖然你說得不錯,但是我們不能丟下二十五師不管!”不等庫爾特開口,參謀長肖恩當先地告訴着保羅。
保羅的眉頭緊緊的皺着,實際上,自從他走進第九軍裡來的時候,這個眉頭就沒有舒展過,這個時候,二十五師的確是一個問題,如果他們真得丟下了第二十五師,獨自南逃,那麼,二十五師勢必真得會再一次步入全軍覆沒的後塵,如果結局真得是那樣的話,那麼後果定然是非常嚴重的,到時他這個作戰參謀也無法承受這樣的責任,如果再考慮到政治影響,只怕也是災難性的。
參謀長肖恩建議着:“如今我們與第一軍合兵一處,可以說兵力上並不勢弱,爲了順利按照沃克中將的命令執行,使各部隊從容脫險,所以這個時候,我們與第一軍的配合作戰是非常必要的!所以我認爲,我們應該與第一軍聯絡一下,讓他們先行向南,佔領肅川及以東地區,不讓我們的敵人乘機鑽入;而我們第九軍可以斷後,一來可以等一下後面的二十五師;二來這的確是有必要的,可以有效阻止敵人的追擊,也不至於我們退到平壤後過於狼狽!”
保羅與庫爾特的眼睛都同時亮了起來,參謀長肖恩此時的建議是最合適不過的,當下保羅自告奮勇着:“好,我同意肖恩少將的建議,我是集團軍裡的作戰參謀,可以來擔當聯絡官,與第一軍進行聯絡!”
“好!”庫爾特軍長連忙點着頭,這也正是他巴不得的事。
※※※
劉興華只覺得這一夜過於漫長了,雖然這一夜對於他們七十二軍來說,只有行軍、急急的行軍,並沒有戰鬥,但是他卻覺得還是有戰鬥打響的時候,要比此時舒服了許多,這就是一種坐臥不寧、沒頭沒緒的那種感覺,說白了,就是焦急!
實際上,在七十二軍的臨時指揮部裡,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十分焦急的,大家都十分清楚,這一夜的行軍,將決定這場戰役的戰果,同時也是對七十二軍的一次考驗。
熊卓然不停地詢問着各部隊行進的速度、方向和位置,不時地看着地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沒有及時發現?還是會在中間出什麼差錯?他只希望所有的部隊能夠按時、按計劃到達指定的作戰地點,在天亮之前,完成戰鬥部署,天亮以後,他們將會迎來一場有可能是自七十二軍成立以來,最爲激烈、最爲血腥,同時也有可能最爲光榮的一戰!
“二一四師已經通過了龍源裡,正在向長川方向挺進!二一六師也已經到達祥瑞裡地區!”一個參謀向着劉興華與熊卓然報告着,爲了隨時獲取部隊的位置並掌握各部隊的行動,軍部裡一直有人在與各師各團進行着通訊聯絡,不時地向劉興華和熊卓然做着報告。
劉興華一邊聽着,一邊點着頭,這兩個師的行進速度就如果他預料的一樣,在敵我之間的空隙間穿插着,行動不算是太快,但也不算是很慢了。
“二一五師呢?”熊卓然有些急不可耐地問着。
“二一五師正在聯絡之中!”這個參謀答着,轉身又跑向了報務組。不一會兒,又再一次跑了回來,向兩個人作着報告:“二一五師的王師長已經聯絡上了,他們有兩個團抵達了延豐河,但是六四三團失去了聯繫……”
“什麼?”劉興華不由得一愣,俯下看着地圖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來,有些詫異地望着這個參謀。
這個參謀連忙再一次說明着:“王師長說六四三團失去了聯繫,他們正在聯絡之中!”
劉興華還是怔了怔,一時之間不知道爲什麼,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向身來。
彷彿是猜透了劉興華的擔心,熊卓然雖然心裡頭也很忐忑,但是還是勸解着:“老劉,別擔心,六四三團也只是一時聯絡不上罷了,不應該會出事,一會兒可能就能夠聯絡上了!”
劉興華轉頭看着他,雖然明知道這只是一種安慰,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