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焉在不遠處的花壇邊站着,應軒笑着朝她這邊看了一眼。
“那個人又高又帥,像明星一樣。”海琳說。
“看來他就是你的推薦人吧。”周馳說。
應軒正和管理長說話,管理長非常恭敬地俯耳聽着,那樣子就差敬軍禮了。管理長不住地點頭,然後從大褲衩的口袋中拎出一隻哨子放在嘴邊,刺耳的哨聲隨之響起。
“都給我過來集合!”管理長大聲吼道。
他的話很有威懾力,沒人敢違抗。這些個散兵遊勇樣的學員快速聚集到他面前,雖然算不上列隊,可那股緊張勁兒卻跟部隊集合差不離了。
應軒換上嚴肅得嚇人的冰冷表情,而管理長那張窮兇極惡的臉更是足以嚇哭小學生。
言焉覺着有人拽她衣服,回頭看原來是徐阿姨,她在不停發着抖。
一位平頭青年慢吞吞走過來,很委屈地擡眼皮看了兩眼應軒和管理長,然後就像凌晨時被吵醒一樣,既憤恨又睏倦地站在他們身旁。
“我是朱教官。”平頭青年用他乾澀的嗓音開了口。他中等個頭,年齡大約二十五、六,眼角和嘴角下垂,一副輸光了身上所有錢的悽慘模樣。
朱教官接着說:“今天的安排很簡單,參觀特訓基地,帶上你們的魂兒跟着教官就是了。”
應軒趁朱教官說話時在管理長耳邊說了些什麼,管理長稍微走遠一點去打手機了。
這時一輛紅色的轎車橫衝直撞飛駛而來,眼看就要撞向人羣,大家慌忙向各處逃避,快到近前時車又突然轉了向,像一架在空中做特技飛行的飛機一樣向着管理長的方向衝去。
管理長目瞪口呆地站着,儼然變成一尊塑像。剎那間,汽車在他的腳尖前來了個急轉彎,轉頭又衝學員這邊衝過來,就在它即將撞上最邊上的朱教官時來了個急剎車。
朱教官擋住臉的兩手放下手時仍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他雙掌狠狠砸在車蓋上,隨即跳到車門前,瘋子似的猛敲車窗。
“你腦子忘在尿罐子裡嗎?”朱教官大罵道。他的表情與之前來了個180度轉變,如果說剛纔是被吵醒般的煩躁,而此刻則是早飯沒吃卻被潑了一臉鳥糞的狂怒。
車裡的人遲遲不下車,朱教官一腳踢在他的車門上,落腳之處立刻留下圓形的凹坑。這一腳看着都極疼,穿着運動鞋的教官猛甩幾下腳,呲牙咧嘴地抽冷氣。
車門這時纔打開,一個腳蹬高跟鞋、身穿黑色修身短裙的年輕女人走下車,而她那一頭亂蓬蓬的長髮和手中的酒瓶則比她的性|感身材更引人注目。女人關上車門,冷靜地站立在朱教官面前。
朱教官已經忘了腳上的劇痛,擼起袖子就要大打出手。女人張開嘴,還沒等她說出一個字,朱教官就像遭受了純度極高的毒氣侵害一樣,捂着口鼻連續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我,來晚了。”女人拉着長調說,她的臉上漾起愉悅的笑容。那張臉上的妝全花了,暗色的眼影塗滿上眼皮和下眼袋,圈出了兩隻大眼睛,頂着熊貓眼的女子其實是隻醉熊。
朱教官緩過勁兒擡手就是一拳,毫不留情地打在女人臉上。
捱了一拳的女人不僅沒生氣,轉回頭反而笑了,說:“我認識你,朱,朱……”她這麼叫了兩聲,接着舉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
朱教官上去揪住她的領口又要揍她,幸好應軒上前攔着才制止他。
“啊!對了,我今天還要帶學員吧?”女人像是恍然大悟,她把酒瓶戳在車蓋上,手掌覆蓋到朱教官臉,用力把他推離自己。
朱教官沒有再和他打架的意思,氣哄哄到一邊呆着去了。
女人晃悠悠向學員走來,她走路的姿勢嚴重缺乏美感,而滿身的酒氣都要覆蓋整個小廣場了。
“嗨!”她和大家打招呼,走過言焉身邊時還對她眨巴了幾下朦朧的熊貓眼。
“對不起,我遲……到了。”女人說完又咯咯笑,“我是你們的一……教官,伊人在水一方的‘伊’哦,今天……”說着她打了個大嗝,那氣味簡直能夠殺人。
“行了,我跟他們說完了,我們快走吧。”朱教官趕過來說。
伊教官歪歪斜斜地走近恢復了頹廢勁兒的朱教官,身體幾乎全靠在他了身上,笑了一陣子後才旁若無人地對他說:“看你今天這個樣子,我猜,不,我確定,你是不是又被甩了?”
本以爲朱教官會很生氣,可是他的頭更低了,表情就像要哭出來似的,說:“她愛上別人了。”
這兩人還在繼續閒聊的話題時,應軒已經組織其他人陸續上了巴士。言焉本來想坐最後排的,可是那裡已經坐滿了,她就只好換到別的位置。大家情緒好像都不太好,她不禁想起應軒和她說過的關於情緒和蟲素之間的關係,卻想不起具體怎麼說的了。
“啊!什麼東西啊?”後排的學員大叫道。
黑貓西寶從叫聲源頭處蹦出來,敏捷地跳上另一個學員的大腿,再從那裡跳到前面的座位椅背上,住言焉對門的那對情侶正巧就坐在那兒。
“小畜生。”女的罵道,揮手就去推西寶。西寶立刻躍起,不僅躲過了女人伸過去的手,隨即竟跳到女人胸前,對着她發出軟綿綿的喵聲。女人大聲尖叫,胡亂去抓西寶的脖子。
“西寶,快過來。”言焉對黑貓大聲呵斥道。
黑貓的毛雖然被女人抓着,但她就像一隻油滑的魚一樣輕易從女人手中抽離,輕巧地跳到走道上。女人抓空後叫得就更厲害了。
黑貓小跑着過來,言焉把抱起它。
“這裡還讓帶寵物嗎?”金鍊子男怒氣衝衝地問。
“那東西根本不是寵物,那就是怪物。”驚魂未定的女人說。
“對不起。”言焉說。
“你怎麼搞的,帶個怪物來這裡是想幹什麼?”女人說完又轉頭對男友說:“那貓就是個妖怪,沒準昨晚死的那女的就是它殺的。”
金鍊子男聽到這裡騰地站起來,高聲喊道:“教官!”
“什麼事?”正要坐下的應軒問。
“有人帶寵物上車,霧社不允許這樣吧?”金鍊子男粗魯地問。
應軒像沒聽見一樣,轉身落了座。
“喂!我說有人帶野貓上來,是不是應該把她趕出去?”金鍊子男邊說邊朝言焉走過來。
“對不起,不過她也沒傷害你們,能不能就這樣算了。”言焉說,她是真的想盡快息事寧人。
“什麼算了?”金鍊子男上前猛推言焉的肩膀,吼道,“那個畜生嚇到人了,你個臭女人,自己搞得跟鬼一樣,嚇唬誰呢?”
“你放尊重些。”周馳擠上前對男人說。
“你先讓這個幽靈女和她養的貓學學怎麼尊重人吧。”男人說。
朱教官耷拉着腦袋也上了車,伊教官笑嘻嘻地緊隨其後。
“幹什麼呢?你們幾個。”朱教官問。
“這女的違反紀律,私自帶貓來這裡。”男人理直氣壯地說。
朱教官沒有繼續聽他說,而是轉頭湊近應軒,應軒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你跟我下車。”朱教官指着男人說。
“我?”男人不敢置信地問。
“就是你,別磨蹭。”朱教官說。
“行,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意思?”男人說着跟朱教官下了車,車裡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教官,這是怎麼回事?”男人的女友試探的語氣問。
伊教官歪歪斜斜地站在車門口,應軒在前面坐着,兩人全沒有理會女人的問話。
外面吵嚷起來,管理長和幾個工作人員要強行把男人拖走。
“你的預備學員資格取消。”朱教官對男人說,又對管理長說道,“處理好,把他體內的蟲抽乾淨,腦子更要洗乾淨些。”
管理長表示明白,和其他人一起控制着大喊大叫想要掙脫的男人。
“我犯了什麼錯?爲什麼要取消我的資格?”男人大聲問。
“尋訊滋事。”朱教官說。
“我不服……”男人還要繼續說下去,可是有人把一個圓形貼片拍到他腦門上,男人立刻住了聲,隨即暈了過去。
車裡霎時安靜下來,那個男人的女友更是不敢再出聲。應軒站起來,回身接過言焉手裡的貓,坐回座位後說道:“沒有哪條紀律說過不準帶寵物來。”
“組長,你女兒可真乖巧。”伊教官湊過去說,“來西寶,讓姐姐抱抱。”
“原來是那位教官的貓。”有的學員小聲說。
“我以爲貓那個鬼眼女人的呢……”又有人說。
“他們什麼關係?”
“真是沒想到,那男的竟是原蟲,你聞出來了嗎?”
“我又不是蟲怎麼會聞到。”
“小聲點兒,別說了……”
朱教官回到車裡,大家都以爲車會由他來開,最後卻是伊教官一手抱着黑貓一手拎着酒瓶,一屁股坐到了駕駛位上。
“你要是殺死這一車人,我就立馬把你塞進狂躁人療養院去。”朱教官惡狠狠地說。
“走吧。”應軒對伊教官說。他就坐在言焉前面的座位,說話調子冷淡得很。
伊教官單手握方向盤開車,巴士駛出大門上了路,七拐八拐的就像只喝醉酒的橙色甲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