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因爲有朱副秘書長的通知,陳成只好婉拒了羅思懿的邀請,儘管有些惋惜。陳成還不至於昏頭昏腦到這種地步,都說女人是禍水,可還是有那麼多達官顯貴追求女人樂此不疲,寧可禍水澆頭甚至淹死,僅僅用人內在的動物性來解釋,恐怕有些蒼白。這個東西纔是最恐怖的,深不見底,而且一旦掉落進去。明知下邊是萬丈深淵,還會義無反顧。

陳成回到家裡,佩佳已經做好了滿滿一桌子豐盛的菜餚等着他。看見陳成,早已是滿面喜氣洋洋了。

陳成說:“什麼事兒,讓太太這麼高興啊?”

何佩佳說:“爲你高興唄,你官越做越大,我這做太太的尊貴不也越來越大嘛,你想讓我哭呀?”

“不敢不敢,小可怎敢委屈了部長家的千金呢?”陳成故意拖長了聲音,“你不怕你老公官做大了,把你給休了啊。”

“你不會的。”何佩佳自信地說。

“就這麼自信呀。”

佩佳說:“因爲像我這樣愛你,把心都掏給你的女人全世界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把我休了,除非你良心叫狗吃了。我把你休了還差不多。”

夫妻倆說笑着吃完飯,佩佳讓保姆去廚房裡收拾,自己就打開電視,換了幾個頻道,也沒什麼吸引人眼球的節目,乾脆就去了臥室。

陳成正在寫字檯上翻着什麼,大大小小的書報雜誌洋洋灑灑擺了一桌子,席夢思牀上也一片狼藉,整個臥室簡直成了一個書報攤。佩佳輕輕關上門,充滿柔情蜜意地從後面摟住了陳成的腰,兩隻白皙的手交叉地去抓他的手。陳成的心裡禁不住有些衝動,他知道佩佳在向他暗示什麼,但還是忍住了。陳成轉過身子,用力擁抱了一下佩佳,說:“今天不行,你先睡吧,周副市長明天要接見我,你知道這對我很重要,我想今天晚上好好準備一下。”

何佩佳這纔不情願地鬆了手,一個人孤單地躺到被窩裡,快快地睡去了。一直到半夜,陳成才把材料準備好了,從頭到尾又梳理了一遍,覺得還是比較具體、紮實、有針對性的,一顆懸着的心才放回到肚子裡。扭回頭上牀的時候,他看到佩佳像一隻貓咪一樣,蜷作了一團,薄薄的被子也滑落了下來,裸露出了瘦小如柴的肩膀。陳成心情複雜地搖搖頭,向上拉拉被角,給她遮嚴實了,自己才躺下來。但他還是睡不着,兩隻眼睛在黑暗中一直睜了很久。

第二天整整一個上午,他的情緒都非常煩躁不安。其它幾個處的處長來看他,他也神不守舍的。陳成使勁掐自己的大腿,暗暗罵自己,***,一個開發區基建辦副主任就這個破樣子,要是給你個市長、部長,還不要瘋掉了?一個沒出息的東西!

陳成乾脆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才幾年,自己來的時候栽下的垂柳樹苗兒,已經碗口粗細了,在初秋暖洋洋的陽光裡,金色的枝條輕拂着樹蔭下的車輛和行人,藍天白雲,麗日晴空,遠近參差的建築,偶爾飛過的白色鴿羣共同構建起了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給大自然平添了幾分詩情畫意。也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從這個窗口打量外面的世界了。

陳成禁不住有些傷感起來,不忍再看,就又坐下了,想想處裡的幾個小夥子,有沒有可以自己帶上的,畢竟是去一個新單位,怎麼着也要帶兩個自己信任的人,這樣做起事來,也有個照應。現在這世界,虎心隔毛皮,人心隔肚皮,害人之心可不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陳成第一個就想到了王一兵。這小夥子不錯,人不勢利,老實可靠,口風又嚴,乾脆就把他找來聊一聊,看看他有什麼想法。

陳成撥了個電話,王一兵很快就過來了,手上還捧着一個紙盒子。

陳成讓王一兵坐下了,問他哪兒人,家裡都還有些什麼人。

王一兵說,自己家在河南,父母都在鄉下種田,高考恢復這些年,他們老家就考上了他一個大學生。父親呢,勞動之餘喜歡畫畫,卻一輩子連一幅畫也沒有賣掉。王一兵說完,臉紅紅的,把紙盒放到桌子上,說:“陳處長要走了,我也沒啥送您的,這張畫是我來北京讀書的時候,父親特意送我的,就送給您作個紀念吧。”

陳成推辭了一下,打開來看,竟是一隻收攏翅膀,立在樹巔上的鷂鷹。樹很小,鷹卻很大,佔據了畫面的大部分。細看那鷹,眼睛卻是一隻睜着,一隻閉着的。閉着的一隻,木呆得像個瞎子,而且瞳仁被挖去了,只剩下一個乾枯的眼眶;睜着的一隻,卻犀利逼人,彷彿有萬丈光芒積貯其間,深不見底,一股王者之氣撲面而來。陳成不禁讚了一聲“好畫”。頓了頓又奇怪地問王一兵:“這鷹怎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王一兵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父親說,慢慢我就會明白的。”

陳成說:“這麼貴重的東西,還是你自己收着吧。”

王一兵說:“我也不懂畫,放着也糟蹋了,或者您能看出些門道來呢,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您就收下吧。”

“那好,我就收起來了。”陳成說,“光顧得說畫兒,正經事差點忘了。我也在機關裡呆了這麼多年,我的想法是,機關鍛鍊人,也磨人,你這麼年輕,是不是考慮跟着我去開發區跑兩年,長長見識,也積累點實踐工作經驗?另外,有你跟着打個下手,我也不至於焦頭爛額的。鋪排點什麼事,有你盯着,我也放心。當然,你要是願意在機關裡發展,我也不勉強。”

王一兵很激動:“陳處長你放心,你看得起我,什麼時候要我,我馬上就去報道。”

陳成說:“你先有個思想準備,等有機會我問問朱副秘書長,看他放不放你,我再給你準信兒。”

下午兩點半,陳成關了門,徑直去了朱副秘書長辦公室。他敲了敲門,小馮秘書很客氣地把他讓進了屋裡。朱副秘書長說:“是小陳吧,咱們走,車在門口等着呢。”

兩人來到樓門口,果然見一輛黑色桑塔納已經候在那裡。

陳成搶前一步,爲朱副秘書長拉開車門,等朱副秘書長坐好了,“砰”的關上車門,自己才拉開後廂坐了進去。汽車沒有走大路,而是穿過了幾條僻靜的衚衕,從側門進了市政府。一路上,朱副秘書長打趣地問陳成準備得怎麼樣了。陳成老老實實地說:“腦子裡空空的,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準備,正想請教朱秘書長呢。”

朱副秘書長一聽,笑了,說:“你誤會了,工作上週市長肯定會做出詳細安排的,我是說家庭。以後擔子重了,和夫人孩子團聚的時間也會大大減少,要先做好這方面的工作,免得前院正救急呢,後院就起火了。”陳成也笑了,說:“多謝朱秘書長提醒,您放心,我愛人佩佳在工作方面還是能夠理解也比較配合我的。”

“那就好,”朱副秘書長說,“到底還是何部長教育有方,你小兄弟福氣啊。”

進到周副市長的辦公室裡,陳成看見屋子裡已經有了幾個人,陳成看了看錶,正好三點,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和自己是一撥的。

朱副秘書長把他向周副市長作了介紹,周副市長和他握了手,又把他介紹給了在座的幾位,也把在座的幾個人向他作了介紹。周副市長指着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同志,說:“這位是已經離休的市城建局原副局長王起盛同志,考慮到陳成同志年輕,經驗又不是很足,市政府研究決定委派王起盛同志暫時去開發區指揮部,協助陳成同志工作一段時間,也就是中央所強調的扶上馬,再送一程吧。”周副市長又指着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女孩子說:“這位是我專門從旅遊局抽調來的小寧一寧可以同志,別看小寧年齡不大,但英語特別棒,開發區將是市政建設的重要窗口,少不了與外商打交道,算是特批給你們的儲備人才吧,你可要給我管好用好喲。”周副市長說着,目光特別幽深地停在了陳成臉上一會兒。

大家互相握了手,各自坐回到沙發上。

朱副秘書長說:“下面請周市長作具體指示。”

周市長清了清嗓子,說:“指示談不到,今天算是個見面會吧,我提幾點意見吧。第一,市裡決定成立東柳高新技術開發區指揮部是經過反覆論證的,也下了很大決心,爭取把開發區建設成爲本市的‘蛇口’,成爲未來本市經濟騰飛的強力發動機,所以諸位的工作可謂任重而道遠。萬事開頭難,肩上的擔子不輕啊。”

“不過大家也不要緊張,”周副市長環視了一下大家,繼續說,“第二,昨天的市長辦公會上,市裡已經拿出了初步決定,由我本人兼任指揮部主任,具體工作就落實在了小陳和老王身上,你們兩個要徹底更新觀念,充分解放思想,放手大膽地工作,爭取在兩年內使開發區初具規模。”

陳成急忙說:“謝謝市政府和周市長的關心和信任,我個人無條件服從組織上的安排,但我深感自己能力有限,惟恐稍有不慎,辜負了組織上的信任,這樣好了,有周市長和王局長在,我工作起來心裡就踏實了。我一定要在市府和周市長領導下,積極協助王局長工作。”

王起盛說:“陳主任太客氣了,剛纔周市長說了,我的任務就是扶上馬,再送一程,具體工作中還是以你爲主,我主要是給你做好參謀工作,在一旁多敲邊鼓多吹號,你可不要推託責任啊。”

一幫人都笑了,說王局長真會客氣。周副市長更是笑吟吟地望着王起盛,說:“老王啊,你是老同志,理應受到陳成同志的尊重。

我看這樣,你專門負責工程,小陳呢,具體負責行政後勤和外聯協調,工程的立項、預算、決算、招標由你們兩位商量,我最後簽字。需要我表態和出頭露面的事兒只管說,我一定服務到家。

下邊的工作人員由你們分頭招聘,一個月之內要把臺子搭起來,辦公地點就設在紫雲賓館吧,雖然條件簡陋了些,但離開發區近,工作比較方便。大家如果沒有什麼意見,我看就這樣吧。“

大家就散了,陳成沒想到周副市長的召見會如此輕鬆,自己忙活了半夜算是白準備了,正準備和朱副秘書長一起離去,周副市長又喊住了他,說小陳留一下,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陳成答應着,一邊對朱副秘書長作了一個抱歉的手勢。朱副秘書長說你去吧,我先走一步。

周副市長給他到一杯水,說:“小陳,我想昕聽你的具體想法。”

陳成這才知道最重要的還在後頭呢,就把早已在心裡溫習了幾遍的腹稿和盤託了出來。周副市長一邊點頭,一邊記錄,非常認真的樣子。陳成講完後,拿眼瞥了牆上的掛鐘,不知不覺自己竟然談了整整一個小時。

“不錯,很有想法,看來市府和我本人沒有看錯。”周副市長讚許地說,“作爲何部長的戰友,你的長輩和上級,最後我再提醒你幾點。第一,要敢負責,對人民負責,對人民承擔責任和風險,只有這樣,才能不斷進步和成熟;第二,決策要廣開言路,多聽取專業科技人員的意見和建議;第三,要爲公,公生廉,廉潔才能克己奉公,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周副市長目光如刀地望着他,陳成有一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幾乎在一夜之間,北京本地和外地駐京大小建築公司都得知了這一消息。陳成家裡的電話鈴便此起彼伏不停地響起來,弄得他連上衛生間的空閒都沒有了。只要他一鬆口,門口就會排起前來拜訪的長龍來。陳成暗歎這些人竟如此裸的同時,更驚異他們的神通廣大,自己家的電話,向來只有原單位少數幾個人和屈指可數的朋友知道,沒想到現在快趕上公用電話了,看來自己也該配一部移動電話了,要是這樣下去,佩佳的日子安生不了,又少不了給他發牢騷。

王起盛組織了一個預算組,據他初步估計,僅初期投資就要將近十個億,市裡的意見是要首先完善配套的基礎設施,交通、水、電、土地使用,都要考慮儘可能地爲未來的商家提供方便,力爭讓他們看了就想來,來了就不想走,從這片未開發的土地上,看到最美好的投資前景,而現在的東柳只不過是京東北的一片譭棄的荒地。可以預見即將上馬的工程量會有多麼巨大,這樣一塊肥肉,誰都不會放過咬一口的機會的。

陳成的心情很激動,接起電話來是客客氣氣,含含糊糊的,因爲每一個電話的背後都隱藏着一條細線,牽一髮就可能動全局。這個地方多的是官老爺,他一個正處級的副主任,說不定在他們眼裡,連個屁都不算。他的大腦也高速運轉起來,在一大堆電話中挑選着對自己最有利的關係。自然這個過程是很愉快的,就像一個人手上拿着一大把鈔票,走進了農貿市場,所有的賣家都對你笑臉相迎,但你自己不能先暈乎了,以爲他們是在對你笑呢,你要時時明白,他們其實是對你手上那一大把鈔票笑呢。所以他沒有拒絕任何人,也沒有答應任何人,只是應承說,“知道了,放心,我會記在心裡的。”然後把對方暗暗記下了,這也是他多年以來練就的功夫。

和王起盛接觸了幾次,他覺得這個老頭還是不錯的,比較開明,似乎也沒什麼重大的背景,看來市府和周副市長用他並不是要讓他來掣肘自己,而確實是讓他來拉車幹活的。陳成明白自己已經被推上了核心的位置,心裡不覺有幾分忐忑。路子是別人給鋪好了,能不能走好,能走多遠,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要甄別這些來自方方面面的信息,從中理出一個清晰點的頭緒來。何佩佳早回臥室睡覺了,只剩下陳成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接電話。這段時間以來,接電話幾乎成了他回到家裡的惟一功課,開始時候陽光燦爛的何佩佳臉色也越來越陰沉了。他把振鈴調到最小,以免影響了一家人的休息,一邊接着,一邊想心事。這時他想起了羅思懿,想起了劉大健,想起了王府大酒店的皇甫國榮,想起了神秘兮兮的求明德——他們都圍着他,每個人用不同的眼神微笑着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後來微笑又擴大了——朱副秘書長、周副市長、一向高深莫測的岳父大人何開越,幾乎所有的人都對他微笑起來,陳成一會兒感到異常亢奮,一會兒又感到說不出的空虛和焦慮,不由暗笑自己的定力太淺了。

當然,他更想到了週末要再次約見的邊亞鍕。亞鍕是個能幹大事的人,也是他多年來惟一信得過的兄弟,必須想辦法讓他成爲自己最重要的助手,哪怕一個暗中的助手。亞鍕從山西回來後,自己只和他接觸了一次,卻發現這個傢伙雖然被改造了十幾年,身上的棱角磨去了不少。但秉性仍沒變。表面的消極仍掩蓋不了內心深處的隱忍、剛直、赤膽忠心,對付劉大健、皇甫國榮這些黑、紅兩條道上都混得遊刃有餘的傢伙只有他了。自己現在就需要邊亞鍕的幫助,就像邊亞鍕也需要他的幫助一樣。他突然又想到了羅思懿,也許她能解自己一些燃眉之急呢,陳成猶豫了一下,還是撥了羅思懿的手機,他的心情有些矛盾,這個女人,說不定正躺在誰的懷抱裡撒嬌呢。

“是你呀!”那邊傳來了羅思懿興奮而又欣喜的聲音。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陳成把聲音壓得低低地,問:“你在哪裡?”

羅思懿說:“正在王府大酒店和求明德一幫人一起吃飯,公關呢,你高升了,就不再理人家了,連請我吃頓飯,慶賀一下也捨不得?”

陳成嘆息道:“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有什麼好慶賀的。正想找個人訴訴苦呢,沒想到他們都忙,你也忙,那就算了。”

那邊傳來了羅思懿溫柔似水的聲音:“要不你過來吧,我想辦法把那個姓求的老混蛋支走了。”

陳成說,“你要有要緊的事兒,就辦你的事,再說,那樣也不合適。”

羅思懿說,“沒事的,這樣吧,半個小時後,你在‘梅蘭竹菊’等我,咱們老地方見如何?”

陳成想了想,答應了,說:“主要是有事情需要你幫忙,要不,我也不深夜打攪了。”

羅思懿說有什麼事見面再說吧,就把手機掛了。

半個小時後,陳成準時來到了“梅蘭竹菊”,要了一個雅座,點了一壺西湖龍井和幾個點心,還沒有上來,羅思懿就嫋嫋婷婷走了進來,說:“平時請都不來,今天這麼風風火火的,有什麼要緊的事兒找本小姐,說吧。”

陳成有些不好意思,說:“沒有,就是想找你聊聊。”

“得了,別給我繞彎子了,有話儘管說吧,別人不瞭解你,我還不瞭解你。”

陳成先談了這一段自己工作的變化,接着兩個人談起了招人的事兒。羅思懿提醒道:“這裡必須有兩個人是自己的心腹,一個管錢的財務,一個總工程師,這樣就不會因爲不知道深淺,被別人糊弄了。”陳成說這個我知道。羅思懿又說:“你沒看那麼多王八蛋都瞅着你這一鍋肥肉呢,你可要小心點。咱們是朋友,我給你出一個主意,我建議你不妨自己註冊一個物資公司,這樣,一來好活兒俏活兒可以自己幹,又讓人抓不住什麼把柄,等工作鋪開你就知道了,上上下下需要打點的地方多着呢,方方面面的開銷也有個出處。二來用量較大的建築材料可以以集團的方式採購,如此既能買到最好的材料,又能降低不少綜合成本,還能自己說了算,同時還可以向上邊報辛苦,說自己如何力行節約等,一舉多得,你何樂而不爲呢?”

陳成顯然已經動了心,心裡想這個女人真厲害,嘴上卻說,“這樣要是那些建築公司的老闆知道了,還不把我骨頭給拆了。”

羅思懿笑了,說:“那本小姐可不管,我只是建議。”

“等我想好了再說吧。”陳成說,“另外我有個朋友想做點生意,但現在手上沒有本金,他找到了我。我也沒法推脫,我不願意把這事和公家的事情摻合在一起,但你知道我哪裡有錢,貸款的抵押都沒有,危急之中就想到了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幫我。”

“需要多少?”

“先十萬吧,不夠了我再想別的辦法。”

羅思懿噗嗤一聲笑了,說:“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爲多少,就這點呀,沒問題。你把賬號給我,明天我就叫公司財務給你打過去,如果不夠了,你再告訴我。”

陳成說了聲謝謝。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羅思懿說,“怎麼樣,敢不敢到舍下一坐?”陳成看了看錶,有些爲難,說:“算了吧,都這麼晚了。”

“怎麼,怕我吃了你?”羅思懿似笑非笑。陳成也笑了,說:“你敢嗎,我都巴不得被你吃了呢。”羅思懿像是從話中聽出了什麼,滿臉緋紅的打了陳成一拳,嘴裡說:“討厭。”

羅思懿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說:“你要不去我走了,你們這些失去自由的男人,真可憐啊。”兩個人出了茶館,羅思懿快快的上了車,也沒說送送陳成,就上了路。陳成一直望着羅思懿的汽車尾燈消失在長安街上稀疏的車流裡,纔打了一輛夏利,回家去了。

一路上陳成越來越覺得羅思懿的話很有想法,不愧是白手起家的過來人,而自己完全是個外行。看來他有必要重新審視和這個女人的關係,真像自己原來想的那樣找機會上了牀,還不如像現在這樣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暖昧關係更好呢。

第二天在外邊跑了一天,回到家裡已經是人困馬乏了,陳成剛躺到沙發上,想歇一會兒,該死的電話鈴就響了起來。陳成拿起話筒想發作,沒想到卻是岳母大人,只好又壓了下去。原來岳母大人和許多人一樣,要把一個熟人家的孩子安排進來呢。陳成暗罵,真是閻王爺不嫌鬼瘦,嘴上卻不敢拒絕,說,媽我知道了,你轉告讓他再等等吧,等我和王局長商量一下,找到合適的位置,再給您準信。

才幾天的時間,通過各種關係推薦過來的人手裝備一個市政府恐怕也綽綽有餘了,他這個指揮部又不是就業安置中心,真是不當家不知道家難當啊。

陳成按照介紹人官位的高低和與自己關係的遠近、親疏把這些人排了隊,基本上擬定好了一個名單,同時又把不安置的人的託詞想好了,陳成想着對方感恩戴德的樣子,同時也想着另一些人沮喪惱怒的樣子。十個指頭伸出來也不一般長呢,一百個順心也不可能,只好如此了。回想一下,自己過去是一個多麼孤單的人,簡直就是一個攀附在別人蜘蛛網上的小蜘蛛,現在終於輪到自己來結網了。一個人的官運也就要看他結網的大小、疏密和結實程度,自己得分外小心。

開發區的辦公地點就設在紫雲賓館的五樓上,陳成和王起盛一個人要了一個套間,又給周副市長預留了一個套間,也購置了一套辦公用品,其他如財務部、後勤部、外聯部、拆遷辦、招商辦、行政辦,也都掛了牌。一大套人馬,幾十名工作人員,很快就把整個樓層佔滿了。陳成讓周副市長親自點將的寧可以在外聯部負責,財務部長一時找不到放心的人選。陳成給羅思懿打電話,問她能不能借一個懂財務的給自己。羅思懿說可以,只要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給掌握了。陳成說不怕。你放心,我們的賬目審計署來查都不怕。陳成把“我們”說得特重,有意和羅思懿拉開了一段距離。

羅思懿給他派來的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子,名叫肖海月,二十出頭的樣子,模樣非常一般,但很清秀,還是正脾的外經貿大學財會專業的本科生,一看就不是那種風月場上的人。陳成就自己兼了財務部長,具體的事交給肖海月去做。

這樣整個指揮部就算搭起來了。陳成找周副市長作了彙報。周副市長非常高興,就說,“這些費用回去造個報表,先由市財政上給報了,另外,市裡把一輛桑塔納也劃歸你們使用,財政上也準備再給你們撥一百五十萬的啓動資金。置辦些像樣的家當,別到時候把投資的商家給我嚇跑了。還有,你和老王總來來往往路上跑,聯繫多有不便,可以考慮每個人配一部移動電話,雖然國家明令禁止領導幹部公費購買和使用移動電話,但你們是具體工作需要,市府也批了,小陳你回去先打個報告上來我看看。”

陳成說:“市府和周市長想得真是太周到了,也救了我的大急。我要是不幹出點名堂來,怕都不好意思來見你了。”

王一兵終於從駕校回來向他報到了,陳成非常高興。

“說曹操,曹操到。”陳成說,“正好今天我和王局長一起去市裡的時候,周副市長還說要把市府的一輛半舊的桑塔納給我們,雖然舊了點,可我們總算有了自己的坐騎,以後從市府到開發區跑着也方便了,你去開回來吧。”王一兵答應着出了門。

一會兒,王起盛敲門進來,陳成忙說王局長請坐,屋子裡另外幾個人知趣地離開了。陳成親自爲他倒了一杯水。

說話之前,王起盛點了一支菸。陳成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估計他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王起盛說:“咱們倆是坐到一條船上了,我也不把你當外人。

現在這世道兒,是吆喝的不幹事,幹事的不吆喝,你別看報紙電視上‘開發、開發-的喊得震天響,落下來還不是得你我一件件幹。我在場面上混過這麼多年,不客氣地說,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吃虧不討好的事兒不知道做過多少,落下的埋怨一大堆,再艱苦奮鬥,也不能讓我們把命也拼上吧。“

陳成說:“上午我去了一趟市裡,周副市長告訴我,市裡準備給我們撥一百五十萬的啓動資金和一輛桑塔納,很快就會到位,您先別急。”王起盛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一些。陳成又說:“開發區眼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東柳路和萬和電腦大廈兩個項目的招商。我的想法由你負責出面先找一些權威的專家做一個項目可行性評估和論證,再做一個前期預算,然後我想着從方案設計和工程建築都面向國內、外公開招標,爭取一炮打響。一會兒王一兵把車從市裡開回來,我安排他一下,這段時間,王一兵和車就全天候直接聽您調遣。”

王起盛臉上的煙雲慢慢散盡了,說:“行,爲了你陳主任的信任,我就豁出去這老胳膊老腿,再跟它拼一場,當一回熱血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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