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如鏡,映照出那長身而立,青袍玉冠的身影,背影有些寥落,帶着遺世的孤寂。
竹林中,白衣少年靜默佇立,微風拂過,撩起他寬大的袖袍,墨黑的髮絲在翠竹間輕揚,清澈的眼神,投向那個背影,帶着幾分迷惑。
“既然來了,怎麼不出聲呢?”冰冷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南宮幽的手握成了拳,什麼時候起,他們開始變得疏遠?
“幽,有心事?”莫君語脣角是她的招牌笑容,似有若無,雲淡風清。
“子言,爲我吹奏一曲可好?”
莫君語愣了愣,卻還是點頭道:“好,前些日子剛想了首曲子,還未吹奏過呢。”
如玉蔥白的手指,在青碧如洗的蕭上輕輕跳動,玫瑰花般的脣輕抵蕭頂端,吐氣如蘭,繾綣纏綿的音符流瀉而出,百年梧桐繞枝纏,千載芙蓉開並蒂,成雙鳳凰效于飛,交頸鴛鴦共死生,仿若千年之前的海誓山盟,千年之前的刻骨銘心,穿越時間與空間,靜靜淌進心間,融入血液,酵成一曲蕩氣迴腸,感天動地的愛情絕響!
南宮幽癡癡地站着,望着竹林中那個白衣勝雪的身影,那樂音在他心中激起了那樣強烈的共鳴。
一曲終了,莫君語持蕭而立,脣角含笑:“幽,此曲如何?”
南宮幽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並未作答。莫君語又喚了他一聲,他這纔回過神來,問道:“子言可是有了心儀的女子?”
莫君語啞然,南宮幽此刻的心緒就如同七月驕陽炙烤一般,備受煎熬。半晌,莫君語才笑道:“怎麼可能,我又不像幽,嬌妻在懷,只是前段時間看到了關於逍遙君和他夫人的故事,有感而發,譜出了這支曲子。”
“什麼嬌妻在懷,子言莫要胡言。”南宮幽蹙了蹙眉,“男兒應當志在四方,胸懷天下,豈能因兒女私情耽擱之!”
莫君語正欲調侃,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今日終於有幸聽聞莫侍郎的簫聲了。”
一襲鵝黃色長裙的慕卿塵款款行來,高雅出塵,溫柔如水。而她身後,赫然是南宮辰與南宮旖竹。
南宮幽的眼中褪去了方纔那一抹淺淺的柔情,冰冷如霜。
“臣拜見睿親王妃,三皇子,三皇妃。”莫君語悠然行禮,心中卻有些不快,蕭爲知音奏,若多了旁人,總覺着不舒服。
“莫侍郎不要多禮,你是王爺的貴客,我怎麼擔當得起呢?”慕卿塵嗓音柔和,目光中卻隱隱有一絲敵意。
“卿塵,有事麼?”南宮幽冷冷地問,眼中有着警告。
“三皇兄他們突然造訪,臣妾想帶他們四處轉轉,正巧爲這簫聲所吸引,過來看看。”嚥下心中的幽怨與不滿,慕卿塵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只有這樣,才能步步爲營,最終攻陷南宮幽的心。
“三皇兄夫妻前來拜訪,可有甚要緊事?”
“我是帶竹兒來見見弟妹的。”南宮辰一臉笑意地望着南宮旖竹,柔聲說道,“竹兒向來活潑,喜歡四處走動,我平日裡也不能總陪着她,所以帶她過來,以後弟妹可以陪陪她。”
南宮幽淡淡地說:“既是如此,卿塵你以後多陪陪三皇嫂吧。”
“那是自然,”慕卿塵笑着拉住南宮旖竹的手,“三皇嫂以後隨時可以來找卿塵哦。”
南宮旖竹卻只望着莫君語,眼神有些飄忽。南宮幽皺了皺眉,出聲道:“三皇兄,你們可否先到大廳坐坐,我還有些事要和莫侍郎商量商量。”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南宮辰點點頭,牽着南宮旖竹的手跟在慕卿塵身後。南宮旖竹有些想掙脫,南宮辰卻微微加了點勁,南宮旖竹只得任他牽着。
待得慕卿塵他們走遠,莫君語道:“幽,你也不喜歡他們聽到這簫聲吧?”
“恩,你不是說逍遙君和他夫人的故事麼?”南宮幽岔開了話題,“接着講吧。”
莫君語系好了蕭,手搖摺扇,意態悠然:“這個嘛,幽你自己去看吧,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你,這些日子究竟怎麼了?”
“這些日子有什麼不同嗎?”南宮幽故作不知,反問道,心中卻在想該如何解決。
莫君語褪去了眼中的閒淡,嚴肅而凌厲:“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沒必要談了。我莫君語容不得欺騙!”
南宮幽開口道:“我是在想子言你的身世背景,實在是神秘,感覺跟你之間總隔着一堵牆,難以真正交心。”先避開真實的答案吧,這是自己也難以接受的,更遑論子言呢?
莫君語沉吟片刻,方纔給出了答覆:“幽,讓我想想,再決定好嗎?總之,你只要記住,我絕對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就行。”眼中是少有的認真與誠摯,褪去了平日的疏離。
“恩。”南宮幽應道,心中還是有小小的失望,但,本就相信他的,哪怕是傷害呢?把信任交予一人,對於處於高位的人來說,就是以命相托,自己,果然是陷得太深!
“既然這樣,你就去陪你三皇兄吧,我可不相信他只是攜妻拜訪的。我先走了。”
“恩。”南宮幽點了點頭,看着莫君語的背影消失,這才走向大廳。
大廳裡的南宮旖竹卻總在走神,那白衣飄飄的背影,如怨如慕的簫聲猶在耳畔,縈繞心間,她似乎感到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破繭而出,卻又不知是什麼。
而南宮辰也在心中思量着什麼,南宮幽更是心中有些煩躁,慕卿塵則是在回想當時南宮幽望向莫君語的眼神。
各懷心思的四人,很快就心照不宣地結束了會面。
卻說從睿親王府出來的莫君語則思量着要不要把一切對南宮幽坦誠。
泠都 佟府
冷千焱卻和顏丹待在紫苑的書房中。
顏丹正拿着畫筆,時不時擡起頭望望逆光而坐的冷千焱,那個金色華服的人,笑得如同朝陽,驅散了所有陰霾,只是,他的內心,又由誰來照亮呢?
良久,顏丹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千焱,畫好了,你看看吧。”
畫上,那個男子在笑,可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燦若朝陽,冷若冰霜,千焱千焱,冷千焱!
冷千焱神色複雜,嘆息一聲:“知我着,丹也。”
“千焱,不想笑就不要笑啊,爲什們你和子言兩個人總是笑呢,開心的時候笑,不開心的時候也笑。”顏丹有些困惑。
“因爲不得不笑。”冷千焱脣角勾起嘲諷的笑,“就這麼簡單。”
顏丹搖了搖頭:“在我這裡,你們都可以想笑便笑,不想笑便罷,做你們真實的自己。”
冷千焱愣住了,半晌,笑道:“好。”這一次,他笑得真實,彷彿那縷陽光射進了心底,耀花了顏丹的眼。
冰冷的南宮幽,高雅溫柔的慕卿塵,瀟灑隨性的莫君語,沉默深沉的南宮辰,可愛活潑的南宮旖竹,冰火相融的冷千焱,純潔明澈的顏丹,誰是誰的孽,誰又是誰的緣?這個初春,亂花迷了多少人的眼,亂了多少人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