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高高的城門上,一臉威嚴的康靖帝,溫文爾雅的太子,陰鷙狠辣的禹王,以及近乎不存在的三皇子,各懷心思的衆大臣,目送朝中精銳之師離去。
煙塵滾滾,烽煙即將再起,朝中,也開始了沒有硝煙的戰爭!
當大軍浩浩蕩蕩地到達邊境費城時,吉納爾部早已退回了雲山。眼下,要做好的便是進攻雲山的準備。
莫君語是南宮幽的軍師,爲此次山地作戰實是下了一番功夫。早年雖曾隨師傅到過雲山,卻只是爲了遊玩,不曾太過在意地形,那些地形也不過是後來在飄渺宮的資料庫中偶然看到,這才加深了印象。要說了若指掌,實在是有些託大。所以,根據從資料庫中調出的資料,莫君語又找來工匠,按此地形圖做出了實體地圖,山峰逶迤,溝壑萬千,再現了雲山地貌。
“吉納爾部世代居於深山,深諳山地作戰之道,若要深入山地,只怕會處於劣勢。”莫君語緩緩道來,對於沒有把握的事,她向來不喜隱瞞。
南宮幽盯着面前的實體地圖,手指輕輕滑過那條蜿蜒若帶的霄溪,若有所思。
“那叫霄溪,貫穿于丹崖羣峰之間,將三十六峰、九十九巖連爲一體。山臨水而立,水繞山而行,峰巖高低、河牀寬窄、曲率大小、水流急緩、視域大小、視角仰俯等都達到絕妙的程度, 可謂是‘一溪貫羣山,兩巖列仙岫’。”莫君語順着南宮幽的視線,看向那條蜿蜒若帶的霄溪,目光中帶着些許回憶,似乎又回到了那恍若仙境的地方,“。登山可覽碧水清溪,涉水能看奇峰異石,乘一葉竹筏順流而下,可賞奇拔秀偉、千姿百態、爭奇鬥妍;可品泉歌鳥鳴、浪擊輕舟、篙點褐石、綠樹紅花;可看流水游魚、浮雲飛鳥、艄公漁人;可睹雲繞山嶂、霧鎖峰腰、雨罩羣峰。真真是遠離凡塵,自在逍遙的去處!”
“如此美景,竟至今無緣得見,實爲遺憾!”南宮幽話鋒一轉,“萬里江山如畫皆運於我掌,實乃平生之願!”眉目間不復見那冰冷漠然,丹鳳眼中神采流轉,豪情萬千,言語中是令人心神爲之激盪的雄心壯志。
莫君語望着眼前的南宮幽,那無人能及的氣勢,堪比天高的志向,又豈是池中之物? “幽志向高遠,又豈是我這等醉心山水的人能及的?”莫君語語帶調侃,似笑非笑。
“非也,”南宮幽定定地看着她,“必是要懂得欣賞天下的人,才配得上擁有這江山,若連這天下都不會欣賞,那要來何用?不過是一代昏君!子言可願,將來與我共看萬里山河?”
莫君語愣住了,南宮幽的視線有些灼熱,含着些她看不懂的情愫,卻令她想要不假思索地答應,可終究,她並未言語,她只是在想,幫南宮幽得到天下,就是她的執念嗎?她不確定。
南宮幽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旋即回覆了一貫的冰冷,岔開了話題:“子言,眼下,你有什麼看法?”
“幽,派去的探子還未回來麼?”莫君語也將思緒拉回了戰事上。
“恐怕是有去無回了。”南宮幽淡淡地說,吉納爾部向來神出鬼沒,在平地上作戰還好,到了山地,可謂如魚得水。他們生性狡詐多疑,要想探清他們的虛實,只怕是難上加難。
“那要不再等幾天,我親自去探探?”莫君語向來喜歡富有挑戰性的事情,她師傅曾說她沒有勝負的執念,只是將對手的潛能激發到最大,享受着那種驚險的刺激。
南宮幽一口回絕:“不行,太危險了。身爲軍師,你怎麼能深入險境呢?”
莫君語本還想爭辯,看到南宮幽毋庸置言的眼神,只得暗自想着法子。
“不要想偷溜,這裡是軍營,軍令如山,任何人不得例外!”南宮幽似是看透了莫君語的想法,淡淡地出言警告。
“是!”莫君語忿忿地應道,“那你接下去怎麼辦?”
“再派一些經驗豐富的探子去試試,總會有辦法的。”
可是,正值戰事期間,吉納爾部更是小心謹慎,再經驗豐富的探子也無法混進去打探。此時,南宮幽又接到一道聖旨,說是這些天一直沒有動靜,如此怯戰實在是有損士氣,命南宮幽即刻出戰。
“睿親王,皇上派我來督軍,望睿親王早日攻下雲山,揚我國威。”來者正是當朝太師的長子,禮部侍郎白一嘯。
“有勞白侍郎了。”
“爲君分憂,是做臣子的本分。只是,睿親王打算何時出兵呢?”白一嘯望着南宮幽手中的聖旨,靜靜地問。
“明日。”南宮幽以眼神示意莫君語不要出聲。
南宮幽的營帳裡,莫君語問道:“明日?你有把握嗎?”
“不能再拖延,朝中有心人士早就想借此大做文章,此次一旦推脫,恐怕——”南宮幽想起昨晚收到的飛鴿傳書,慕丞相顯然是在催促自己儘快結束戰事,以防生變。
“他們竟將你逼到了如此地步嗎?”莫君語低低地說,“倉促出戰,實在是勝算不大啊,你想過如果戰敗了怎麼辦嗎?還是可以以此做文章的!”
“是啊,騎虎難下。”南宮幽一臉波瀾不驚,險境又怎樣?從風浪裡一路走來,還有什麼是不曾經歷過的呢?“子言,明日我帶一萬人馬從紫英路出發,直襲吉納爾部;你領一萬人馬現在去落雲路埋伏,其餘的,我自有安排,記住,萬事小心!”
雲山爲三十六峰的主峰,高聳入雲,巍峨險峻,進山只有兩條陸路,東面的落雲路跟西面的紫英路。莫君語出發後,南宮幽令副將江棋率五千人馬隨時待命,以便接應東西二路大軍;副將陳哲率一萬人馬趁機打探整個地形,尋找秘密小道;剩下的一萬五千人馬堅守大營,穩定後方。此時,南宮幽想的是由自己吸引吉納爾部的注意力,趁機找出秘密小道,攻其不備。
然而,令南宮幽不曾想到的是,甫一接觸,吉納爾部的人便紛紛撤退,但看陣勢,卻又是整齊有序,絲毫不見慌亂,南宮幽下令停止進攻,不再追趕,以防中計。再細細一想,此次應戰的並非吉納爾部主力,難道——
南宮幽心中有着從未有過的慌亂:“撤軍,立即向落雲路進發!”
還未到達西路,震天的殺喊聲已經傳來,南宮幽策馬疾馳,映入眼簾的卻只是那個渾身是血的白色身影!
長劍出手,隱隱有龍吟之聲,劍起劍落處,漫天血花,此刻的他,眼中只有那一個混身染血的身影,他似乎離他那樣遠,隔着生死!“子言!”來到他的身邊,南宮幽才發現莫君語並未受什麼傷,身上的全是敵人的血。吉納爾部出動了絕大部分主力圍殲莫君語,就算有江棋五千人馬的增援,抵抗起來也有些吃力。
兩個人背向而立,全心對敵,一時間倒也無人可近身。只是,時間一長,便漸漸被分開,敵人形成了兩個包圍圈將他們分別困住。驀地,一道金色的人影出現在南宮幽身旁,一條珊瑚紅的小蛇出其不意地咬傷了南宮幽的左手背。“納格爾!”南宮幽低呼,手背上已然泛黑,那黑氣已經竄向了手臂,對方士兵也因納格爾的出現大聲歡呼。
眼見南宮幽力有不支時,莫君語使出了碧影重重,趁包圍圈稍有鬆動時,一躍而出,落到了南宮幽身旁,她轉身對着南宮幽,表情那樣溫柔:“幽,你再堅持一下就好。”看到南宮幽勉強地點了點頭,這纔回過頭,此時的莫君語,手上的青玉蕭泛出幽碧的光芒,眉心的硃砂痣就像欲滴的鮮血,白衣染成了鮮紅,表情肅殺,恍若來自地獄的使者。青光陣陣,散發着幽冥的氣息,血光瀰漫,染紅了潮溼的泥土。
莫君語彷彿有着無窮的力道,不停地使出碧影重重,脣角的笑容那樣陰森,使得進攻的人有些停滯不前。此時,傳來了巨大的馬蹄聲響,不遠處,飛揚着青淼國的旗幟,援兵到了!
吉納爾部的軍隊迅速撤退,莫君語不再理會,扶着幾近昏迷的南宮幽,“幽,撐住!”山間,血紅的土地,屍橫遍野,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氣,少年一襲染成血紅的衣衫,眉目間滿是溫柔,肩上靠着臉色慘白已然昏迷的青衣男子,卻也是一臉安寧,他,在死亡靠近的時候,心裡,是相信他的,而他,沒讓他失望!
損失了將近五千人馬,主帥中毒昏迷,青淼國對戰吉納爾部的第一戰,近乎慘烈的,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