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叩叩——

有人敲門。

韓映澄關了電腦頁面,起身去開,門外胖子叼了沒點燃的煙站着,看見他額頭上的紗布,挑了下眉毛:“怎麼回事?”

韓映澄讓他進來,把門關上後,將手機裡的刺青照片翻出來給他看,“你見聞廣博,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我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哪個宗門的符籙。”

胖子仔細看了看,說:“雲山琴宗的攝心符,下在對方身上七日後起效,用來迷惑心神的。”

“可琴宗向來只用樂器,從不使符。”

“那是普通弟子。琴宗本家長老級別的,都是符樂雙修。好比這道攝心符背後連着一張琴。彈什麼樣的曲子,就能讓她產生什麼樣的心情。若是《鳳求凰》就如思春少女,《十滿埋伏》便多疑猜忌。”

韓映澄道:“兇手把攝心符刺在女學生的身上,用琴影響她們的心智,令其輕生。”他的聲音逐漸放輕,神色卻愈加嚴肅,“這個符……小雪身上也有。”

胖子眉頭一皺,“衛雪也是跳樓死的?這麼說來,被害者遠比我們知道的多。不僅西塞、鶴城,其他地方可能也有類似事件。但是無冤無仇的,全世界獵殺少女做什麼?”

“爲了引度母現身。”

胖子也是珞珈山正統的弟子,哪裡不知曉度母的事。

“千年爲一小難,三千年爲一大劫。根據《修真界發展史》記載,三千年前度母入世,沒人知道她的模樣,她叫什麼。只有寥寥數句,菩薩爲大魔而來,爲大魔而死。菩薩至善,靈魂不滅,逢塵世大劫將再次托胎。算算時間,度母的確已經轉世成人了。對方利用少女滿世界撒網,不怕東窗事發,無非是認定這個年齡段的女孩世界觀還未塑造完全,最易受人蠱惑,無病呻**吟,動不動就割腕跳樓。出了事,外界也只當她們心裡承受能力差。警方深入調查下去,就會知道她們死因蹊蹺,一旦牽扯上怪力亂神,更是諱莫如深。”

他歪嘴笑了笑,別有深意地調侃,“度母這一趟下凡普渡命途多舛,唯有唐僧能與其比慘了。就是不曉得身邊有沒有跟着懟天懟地的孫悟空。”

韓映澄跟着笑了笑,“三更半夜的你怎麼不睡覺?”

“起牀煮點夜宵。看你房裡有燈光,人道主義關心下,體現我的同門愛。你白天去了刑偵所,有沒有收穫?”

韓映澄搖搖頭,“鶴城中學的案子資料全部移交給唐門天師堂了。我還是得去案發現場看看,或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那你千萬別晚上去,陰氣太重,當心“他們”剝了你的皮!”

韓映澄失笑,“下午剝過一次了,好在有唐門大師兄跟着,沒得逞。”

“白天都能現形害人?要麼是成厲鬼了,要麼是被人捉去練了。琴宗可不會馭鬼,怎麼着,燕門鬼宗的也想來嘗一口唐僧肉?”

胖子見他神色如常不以爲意,索性挑明瞭說:“從前在珞珈山,有師父護着你。你怎麼大顯神通,都傳不出山門那道結界。現在不比以前,活死人肉白骨,有悖天道自然,遲早會被發現。要麼,讓觀世音安排一個孫悟空來料理那些覬覦唐僧的妖魔鬼怪。要麼,老實待着,收起那顆氾濫的慈悲心。”

韓映澄不解地看他,“既然與我有關,又怎能置身事外?”

“你是不是一點都沒有覺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種危險境地,不知道一旦身份暴露,將會遭致怎樣的殺身之禍?你復生的第一個人,是你難產而死的母親。大量魔修聞訊而來,你母親爲了保護你,慘遭不測。魔修爲了確認你是度母轉世,讓你再施法復活她。而你不能復活同一個人兩次。他們要殺你,師父得菩薩感召救了你。他不想你傻乎乎地被做成人肉叉燒包,就把你的身世告訴了你。親生兒子不在身邊,他把全部感情傾注於你。你生來救苦救難,他卻想着怎麼爲你逃避禍端。因你時而能聽見萬物悲鳴,師父費一身功法建珞珈屏障,讓你再接收不到外界苦痛。你下山遊歷,他不放心,嚥氣前求我這叛出師門的逆徒跟着。誰曉得管了你七年,一朝沒看住,讓你救了衛雪。我想那些人是順着你的氣息,跟來了鶴城。這擺明是佈局捉你,你還要踏入陷阱?”

“師兄。”韓映澄輕柔且堅定地說:“她們因我而死,也將因我而生。”

月光似水,照他清秀如珠,寶相慈悲。

胖子望着他遠去單薄挺拔的背影,一時百感交集,心情複雜。當年那個肩挑兩桶水晃晃悠悠走在珞珈山九千九百九十九道臺階上的小和尚,終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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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唐門。

“唐心,讓你查的事進展到哪了?”

“哪一樁?”

“韓映澄的身份啊!他所在的城市發生了一起與玄門有關的兇殺案,分到了他管轄的科室。唐靈鉞讓我安排他去鶴城的天師堂分所。他要親手處理這個案子。以他的身份,做這種事,不覺得掉價嗎?韓映澄給他灌迷魂湯了?”

“宗主,韓映澄本人我沒查到什麼,你不要瞪我,除了風鈴大學的假文**憑,他在修真界的履歷真的是一張白紙。倒是他們同居的幾個人,查到了一點。”唐心從電腦上調出一張照片,“這個白淨斯文的胖子,你知道是誰嗎?雲山琴宗的二公子,雲寒舟。他出生的時候,蕭氏丹宗的神算子卜了一卦,說他克父。他爸就把他送給了珞珈山的主持明塵法師。他和韓映澄關係不錯。要查韓映澄的身世,或許能從珞珈山下手。”

“把你能耐的,怎麼不點個竄天猴上天呢?你說得倒是很輕巧,珞珈山哎,在哪?現在不比從前了,未經入山許可,船會在海上迷失方向,上島的邊都摸不到。”

唐心說:“修真界大數據平臺下分三個系統,玄門、魔修、佛修。琴宗修煉的路子偏向佛道,所以當初分工的時候,把佛修系統丟給他們管了。現在我們查不到韓映澄的檔案,要麼珞珈山沒上報“韓映澄”這個人,要麼就是被琴宗抹掉了。”

“珞珈山、琴宗……”唐棠沉吟,“最近有沒有和這兩個門派有關的新聞?”

“沒有。倒是昨天,修真界發生了一起奇怪的暴**動,也不是打架鬥毆什麼的,就是數以百計的妖魔鬼怪跟跟吸了搖頭**丸似的,一臉亢奮地高喊“佛血”,要衝出結界前往凡間,被守門的弟子攔住了。暴動平息後,修真界灌水論壇馬上出現了一則匿名帖子,說看到凡間出現唐門絕殺“一葦渡江”,明明劍氣沖天蕩地,卻精準地打擊某個區域,沒有造成額外傷亡。你也曉得,一葦渡江是高階劍術,在教科書上以“橫掃六合“來定義,不是什麼重大戰役,千萬不能使。因爲無法控制它的殺傷力。我是想不到除了劍尊之外,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佛血……”唐棠反覆咀嚼這兩個字,腦中靈光一現,“記起來了!傳聞二十多年前,明塵法師死戰百家魔修,救下一個小孩,把他帶上了珞珈山。那個孩子據說是度母菩薩轉世,吃了他就能飛昇成佛。”

唐心問:“那麼昨天的暴**動會不會就是這個孩子引起的?”

“暴**動,一葦渡江,唐靈鉞……”唐棠神色一肅,“你趕快查一查昨天唐靈鉞去了哪裡?我給他做了一張身份證,綁定了支付寶、微信,無論是開***房、買票還是吃飯,修真界數據平臺都有記錄的。”

“系統顯示他下午去了鶴城刑偵所調取資料,傍晚在瑪麗亞私立醫院掛了外科。”

“他受傷了?”

“不是,給韓映澄掛的。鶴城現在實行一站式管理制度,由一個綜管所管理整個城市,醫療系統也入了政府平臺,監管更嚴格了,替人掛號同時登記自己的身份。我們在那裡有事務所,所以也能看見他們系統的數據。”

“韓映澄掛外科?那麼就是受傷了。受傷就會流血,佛血引發暴動,唐靈鉞衝冠一怒一葦渡江……唐心,我有個大膽的猜測,韓映澄是什麼來頭,你應該懂我的!”

唐心眯起眼睛思索,忽然瞪圓了伸出爾康手,“你還是不要猜測了吧,我想再多活幾年。”

唐棠沉默了會,覺得自己實在憋不住,迫不及待地要和自己的好基友分享這個小秘密,於是嘆氣道:“有些門派秘辛,只有宗主和大長老纔有資格知道,並且要負責殺人滅口哦不是,是掌握輿論風向,適當公關。我想,等你爸退休,你就是大長老,所以我現在和你說也無妨。”

唐心連忙要捂耳朵,可惜來不及了,唐棠像念順口溜似的飛快地說:“昔日仙魔兩道欲獵殺度母,唐靈鉞把他們都殺了。”

唐心擡起的手還在半空,呆呆地看着他,唐棠繼續說:“我本來還以爲是我爸騙我的,但結合目前種種,八*九不離十是真的了。獵殺度母,還有一個廣爲人知、威風堂堂的名字,叫做封魔戰役。仙魔聯盟麼,無論是鼎鼎有名的,還是籍籍無名的都參與了。包括現在的雲山琴宗、燕門鬼宗、蕭氏丹宗。仙修與魔修爲了相同的目標,放下芥蒂,攜手並進,共同戰鬥,一起犧牲!啊,多麼感天動地、捨己爲人!除了官方認證的史書《修真界發展史》上寥寥幾筆,沒有任何典籍雜書載那場驚天動地的戰役。多少人啊,就活了唐靈鉞一個。所以呢,唐門歷任宗主心裡都想,他要不是佛,就是那個魔了。”

唐心失語半晌,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頭,吞吞吐吐道:“他吃了度母菩薩,所以一戰成尊麼?”

唐棠一臉痛心疾首,“估計可能大概是的。”

唐心瞬間驚愕地瞪大眼睛,“那麼……韓、他……他們兩個?“

”估計可能約莫想再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