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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胖子下夜班回來, 一進門就看見有個高大的背影在廚房洗手作羹湯。熬了一整晚夜,他以爲自己眼花了,忙揉揉眼睛。

可那一副冰天雪地裡的晚娘臉不是唐靈鉞還能是誰?

沒多久韓映澄衣冠楚楚地下樓, 胖子上去撞了下他的胳膊, 放低聲音:“哎不是我說, 這什麼情況?你多大排面啊, 能讓劍祖給你做家庭煮夫。”

韓映澄白他一眼, 唐靈鉞把燉好的乾貝粥端了出來,“我要去刑偵大隊一趟,你先吃。”

“凌風那兒有消息了?”

“嗯。找到林緣晟屍體了。”

“哦。我吃完要去單位一趟。晚點說。”

“好。”

兩人之間的對話沒什麼不對, 但胖子就是嗅着一股家常味,有點兒老夫老妻的意思。唐靈鉞走後, 胖子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最終抵不過好奇與責任心, 問道:“你倆怎麼莫名其妙就好上了?”

韓映澄奇怪,“我們什麼時候壞過?”

胖子笑了聲, “喲,這就“我們”了?”他向後一靠椅子,“有些人啊,表面上裝的萍水相逢素不相識,暗地裡已經暗度陳倉互訴衷腸了好幾次!”

“你吃錯藥了, 這麼陰陽怪氣。”

胖子笑道:“你也不怕師父從棺材裡爬出來揍你?”

韓映澄放下筷子, 沉吟道, “你這麼一說, 我卻是想起來了。昨夜夢到師父的墳開了。易學上的造詣你比我高, 能不能幫我解夢。”

“哈!老頭子被你個不孝子氣得詐屍了。”

韓映澄一本正經地對他講,“說不定是迫不及待地想喝兒媳婦的茶呢。”

胖子一拍腦門, “噢!你永遠說不過一個戀愛中的人!”

韓映澄把粥喝了,抽紙巾擦擦嘴起身,“最後吃完的人洗碗。”

還在啃油條的胖子朝他背影豎中指。

韓映澄到單位把最近行動的彙報材料交給辦公室,正好碰到領導開完會,走出門一看見他就叫住了。

“小韓,到我這裡來一下。”

“哦。”

跟着進了辦公室,領導邊倒茶邊說,“你接手特案科後,我一直沒空與你好好聊聊,是我的疏忽了。我知道現在外面有些謠言傳的和真相似的。就比方說你崗上之前的幾位前輩吧,有說因公殉職的,有說貪污被規起來的,其實都好着呢。只是咱們有個規定,接手這個職位,不能超過四十歲。”

也就是說無論幾歲上的崗,到四十必須退了。

“一是爲你們安全着想,二是爲組織的紀律規範,你也曉得,這是個有實權的位子,每天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光怪陸離的景,坐久了就怕人心也變了。你也上崗有兩個月了,有什麼感觸沒有?”

韓映澄不是個喜歡說套話的人,只說一句,“爲人民服務。”

領導也清楚他的性子,哈哈笑了幾聲,將茶杯放下,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張印有白鶴的藍色卡片,“瞧我這記性,通行證都沒給你。”

這纔是貨真價實的特案科執行證,相當於鶴城“綠卡”,出行過程中可以一路綠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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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之前都在考驗你呢。我就說麼,提幹的一年試用期呢?原來濃縮成一月了。怪不得之前特案科出門辦案都牛逼轟轟的,輪到我們缺沒人搭理。原來是“尚方寶劍”沒給。”胖子左右翻着卡片,哂笑。

韓映澄換下工作服,“你先拿着去警局,把小紅小雪接回來。”

“你去哪?”

“城隍廟。”

“去那幹嘛?”

“師父去世多年,我也就夢見一兩次。昨夜夢到他的墳開了,肯定是有什麼牽掛的事放不下,特意託夢來找我。我思來想去,應該與明楚有關。方纔與他聯繫,說是在城隍廟。”

想到他與明楚的關係,胖子驚詫地瞪圓了眼睛,“他還肯搭理你?你可別說什麼看在師父的面上,他可是連師父出殯都不見人的。”

韓映澄換了一套白色的連帽T恤衫,看上去像個清秀的大學生,“他沒你想的那麼壞,我和他也沒你認爲的那麼糟糕。”

“行。”胖子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捏起嗓子唱個戲腔,“老奴這就去把太子公主接回宮!”

鶴城非案2局。

藍鋒蔚看着那張傳說中的“藍卡”,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韓科長還真是言而有信吶,說是72小時內接人,真當是一分一秒都不錯過!”

胖子呵呵笑道:“藍隊,根據《鶴城治安管理法》和《特案科辦事條例》,貴部門應予以放人。”

“哦。你這是在提醒我,現在身處鶴城,就應該遵守鶴城的規矩是吧。那麼我想問問,徇私枉法就是你們的法紀?”

胖子忽然沉下臉,喝道:“藍隊,慎言!”

他向來一副彌勒佛似的和藹模樣,如今板起臉倒有些金剛怒目的威嚴架勢。

阿青推推眼鏡,湊過去小聲說:“隊長,好漢不吃眼前虧。”

藍鋒蔚笑了笑,“我算是瞧出來了,貴局今天是來立威做規矩的。行,都是兄弟單位嘛,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給你們韓科長一個面子。祝他新官上任。阿青,放人。”

兩天不見小紅,這孩子卻長胖了些,慢吞吞地從單間裡出來,一步三回頭,眼裡都是不捨,“就走了啊……今天午飯還沒吃呢。”

胖子給氣笑了,“我們是虐待你了還是咋滴,這非案局的牢飯這麼好吃?”

小紅“斯溜溜”地吸口水,癡漢似地笑,“這兒肉骨頭燉的香…….”

“嘿,你個倒黴孩子!走啦!”

等三人上了車,小紅往後座瞅瞅,“咦,我表哥怎麼沒來?”

“他找人去了。”

“誰啊?”

胖子七分神秘三分八卦地笑。

“乾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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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初一、十五是城隍廟最熱鬧的日子,香火繚繞,人來人往。街邊擺滿了借菩薩光蹭飯吃的算命攤子,越靠近廟門的生意越好。做這行不需要本錢,一隻小板凳,一塊擺攤布,一個求籤筒足夠,再加個黑墨鏡可勁唬人,若有根竹竿招牌就算是頂配了,就職人員都是60歲以上的大爺。

離城隍廟遠的,生意就比較清淡了。緊貼牆角的小方凳上坐着一個身量纖瘦的人,從他低頭露出脖子上的一截白皙皮膚上看,應當是個小年輕。臉很小,戴了一副大墨鏡,把三分之二的五官都遮住了。

“姑娘你八字金氣太過,可以養些寵物。貓狗五行均屬木,金克木,可以耗泄你過旺的金。”

“我之前養過小動物,但是養什麼死什麼。”

“這也不怪你的。金乃兵刃,本就帶煞之物。金氣強勝,八字過硬,影響很深。你不克死它們,就克自己。從另一方面來說,它們也算是給你擋災。我看你的面相是心地善良之輩,只因天生煞氣重。你也不要多想,古人云: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這些都是互相影響可以改變的。”

女客人面露苦笑,“若是當真,又怎麼會有萬般皆註定半點不由人一說呢。”

“鑽牛角尖,痛苦的只是你。既然覺得人生無望,又怎麼不在有限的時間裡盡最大的可能讓自己快活呢?”算命的小先生擡起頭朝她露齒一笑,“你說對不對?”

雖不見眉眼,但僅露的嘴鼻已十分精緻,這一笑宛若牡丹花開,漂亮動人。女客人愣怔半晌,問:“小師傅,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一個明星?”

算命先生大大方方地笑,“我出生的時候,父親說我是文曲星下凡。你說我像不像?我就是呀!”

一個客人往他這裡走來,他招呼道:“帥哥,看八字嘛?”

女客人不打擾他做生意,道了聲謝走了,嘴裡還喃喃自語“真像”之類的。

韓映澄徑直走過去,回答一聲:“看”,接着把出生年月日時報給他,見他低頭用手機軟件排盤,琢磨了一會後,擡起頭對自己笑,“學藝不精,你這八字我看不了。”

“我也是天生地養的,四柱八字一個不少,爲什麼就看不了?”

年輕的算命先生朝他笑,“我只看凡人的八字。”

韓映澄定定地看了他一會,蹲下身子收起了對方的擺攤布,方方正正地疊成豆腐塊。他低着頭,神色一絲不苟的,雪白的耳朵露在外面,小巧可愛。

小先生湊過去跟他說話,趁機張開嘴輕輕咬了下他的耳朵,說話透出幽幽的蘭花香,“好久不見了啊,哥。”

從凌風那回來,順着韓映澄氣息一路找來的唐靈鉞見到這親暱曖昧的一幕簡直要氣瘋了,眼睛噴火,心裡頭十萬頭草泥馬狂奔,伴隨着惡龍咆哮“我這才告白一天,就冒出狐狸精挖牆腳角了走的什麼JB倒黴催的愛情運!這賤人又是哪裡冒出來的,你到底有幾個好弟弟!!!!”,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的,只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捏成拳頭,昭示着他正努力控制表情以免立地成魔。

他氣得要走火,完全忘了魂契生效後兩人心意相通,韓映澄是可以聽見他心裡話的。

“噗嗤。”

一字不漏聽見魔王全部心理活動的韓映澄沒忍住,笑了出來。

唐靈鉞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