鍥子
前言
南陵國安十一年,良辰,吉日。
浴池中浮動的水汽映着精美地雕花格子窗,垂地的帷幔上畫着海棠春睡晚,正是一年之首大婚之日,薄薄蕩蕩的空氣裡四處都彌散着喜氣。特別是那一對紅蠟燭在盈盈的水色包裹中一如少女臉上淺淺的緋紅。
外面正在下雪吧,小雅居里的雪梅也定是開得極豔,蘇長寧舒展着身子浮在水中輕閉了眼,她想起了那個迷濛蒙又妖豔豔誘惑着她春心蕩漾的夢,對,那個初遇的夜晚的確像是個夢。
那年的冬天她總是身着紅袍騎着高頭大馬在子矜街的夜色中狂奔,那馬也總是喜歡在離蘇府百米拐彎處的小雅居停下,然後一雙眼就這樣怔怔的盯着一株延伸出牆的雪梅,盯那玲瓏的雪花輕輕飄下,盯那火紅的花兒盛放,盯那個子時了還在窗前饒有趣味讀書的人。
這是一個三層小樓,小樓翼展如翅那樓上有塊古舊牌扁上書“小雅”兩字,前間作了古玩店,後面有一個偌大的庭院,庭院後面便是內宅。蘇長寧在小雅的拐角處駐足過一年也猶猶豫豫了一年,一年後的某天,小雅的門終於打開那吱嘎聲幽幽脆脆的在夜色中迴盪,蘇長寧回頭,小雅門裡門外四盞燈籠火被風一吹都明明滅滅的,而那個讀書的白衣男子披着雪色鬥蓬,打着燈籠向着她走過來。
如此純淨的一個人,頭髮在微風裡飄動,身後是漫天飛舞的大雪,長寧不由脫口而出:“雪公子 ……”
“小姐……小姐?”旁邊的侍女喚了喚長寧,長寧的臉上帶了一點緋紅從夢裡醒過來,一番繁瑣的更衣,一番父母叮嚀姐妹相賀,當她踏出轎門,媒婆將一簇喜緞塞進她手裡,人已被握着喜緞另一端的男子牽引着往前走時,她才下意識感覺到,哦,這不是夢。
踩過紅毯,進了小雅,在堂前拜過天地,終於,她被人挽着送入了洞房。當他挑起那方喜帕她一直低着頭羞澀澀的,再擡起頭時他手中捧着兩隻酒杯,酒色居然是紅的,注入碧玉般的杯子裡如是從她臉上落下的一抹淺紅。長寧這一世都在戰場上刀風箭雨中來去,左右都是粗魯的漢子,所以這酒也從未喝得這麼講究過。
她頭微微揚起,勾着他的手臂,看那杯子在手裡泛起瑩瑩的光,只覺得裡面的酒讓她不忍一啜又不忍不啜。然而待她喝過這杯酒後只覺得頭有些痛意意識也薄弱了下去,連手中的酒杯也握不住咣的一聲便碎了,她想起孃親的叮囑新婚之日萬不讓碎了什麼東西,若是碎了……若是碎了……
“以後就算碎了也不算總是孤單單的,也算曾經有過了。”蘇長寧在倒下時只來得及說了這麼一句,他臉上的微光隨着她閉上的眼慢慢慢慢熄弱下去。
此時的她烏黑的秀髮綰着流雲髻,髻間簡簡單單插着幾朵珠花,雙目緊閉,微仰的臉精美剔透,他禁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撫過,以前只道她一身戎裝站在戰場上是眉目端凝秀朗如畫,現在褪去這些浮光掠影再看,原來也是如此柔媚細膩,清麗絕俗。
然而,紅綃帳內雖暖,卻也捂不過他內心的三尺之寒。
第二天,蘇長寧醒來之時小雅居里大紅喜字猶在,只是清清冷冷沒有一人好像昨日裡又是一場大夢,她脫去那身火紅嫁衣,步出小雅,就見到整個子矜街都浸潤在糾纏而濃烈的煙氣中,而那起火的位置正是蘇府的方向。
雪仍是未停飄飄灑灑的,那一年的雪僅是南陵歷史上最大的一場。
某川:來,寧大人,別傲驕,出來登個場亮個相。
某寧:最毒婦人心,這話果真不假,倫家好不容易結次婚,你就把人家說成是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白眼狼,你……你……你……倫家不要亮相,倫家只要我的美嬌妻,只要我的新婚之夜,只要我的春宵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