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棠,我這次如果能夠如願,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好處。”紀曉蓮偷偷地對紀曉棠說道。
紀曉棠沒說話,只是看了紀曉蓮一眼。
紀曉蓮就怕紀曉棠不相信她,忙就舉起一隻手來發誓:“曉棠,你放心,我說話算話。……曉芹是什麼樣,你也知道。如今咱們紀家,就咱們兩姐妹是最親的,咱們不互相扶持,還能指望誰。”
方嬤嬤在前面已經在催促了,紀曉棠就對紀曉蓮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可是在紀曉蓮看來,紀曉棠這是默認了她的話,這讓紀曉蓮非常開心。
紀曉棠帶着紀曉蓮見到了韓太后。
“曉蓮出落的越發俊俏了。”韓太后仔細打量了紀曉蓮,又看看紀曉棠,“真是一對姐妹花。她們都說鄭家三姐妹是三隻絕世無雙的姐妹花,依我看,你們姐妹要更勝一籌啊。”
紀曉蓮得了韓太后的誇獎,更加喜形於色,一會的工夫,就是她在跟韓太后說話,紀曉棠反而極少開口了。
紀曉蓮顯然是做足了功課,將韓太后的喜好都打聽的清清楚楚,專撿着韓太后愛聽的說,哄的韓太后眉開眼笑。
她的這一面,在馨華堂很少展露,想來,馨華堂的人都不值得她下這樣的工夫巴結吧。
冷眼看着韓太后的眼神,紀曉棠心中大概知道了紀曉蓮的命運。
求仁得仁,她能夠爲紀曉蓮做的都已經做了。
紀曉蓮從慈寧宮中離開的時候。滿臉的春風得意。
她離開不久,韓皇后就來了。
韓皇后因爲身子不好的緣故,極少出坤寧宮。韓太后這裡也早就免了她請安。紀曉棠知道韓皇后來了,卻沒有接到韓太后的召喚,因此也就沒往正殿去,只在偏殿中拿了卷書慢慢地看着。
韓皇后無事不登三寶殿,她來找韓太后,是關於備選女官,她有事情要跟韓太后商量。
“……這幾天。我暗中留心,看這些女孩子,只有一個紀曉棠。還能入我的眼。就依着母后先前的安排,將她留在宮中吧。至於要封什麼位份,還得請母后拿個主意。我的意思,位份不能低了……”韓皇后跟韓太后說道。
韓皇后早就看中了紀曉棠。而且原本韓太后也屬意紀曉棠留在宮中。韓皇后現在過來,也是知道了安王、肅王和祁佑年都鍾情於紀曉棠,未免夜長夢多,想要將紀曉棠的名分早一點兒定下來。
可是出乎韓皇后的意料之外,韓太后並沒有立刻點頭,而是沉吟了起來。
“母后,”韓皇后的身子略微往前傾了傾,“母后的意思是?”
“卿卿。紀曉棠……,那麼多女孩子。德容言功俱佳的比比皆是,你另外選一個吧。”韓太后沉吟半晌,纔開口對韓皇后說道。
韓皇后的小名叫做卿卿,即便是姑侄之間,韓太后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稱呼她了。
韓皇后很吃驚。
“母后,這是什麼道理,原先咱們不是都說好了?”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韓太后這樣說,卻似乎並不打算向韓皇后詳細的解釋,“紀曉棠不宜留在宮中。”
韓皇后是習慣了韓太后乾綱獨斷的,可她這些天一心都是要紀曉棠留在宮中爲妃,最好能早日爲她和隆慶帝誕下子嗣來。這個想法,幾乎已經成了一種執念,所以韓太后這個決定,她竟一時無法接受。
“母后,這是爲了什麼?紀曉棠不論出身,還是自身的品貌,都是最好的人選啊。”韓皇后就有些執拗地道。
韓太后無聲地打量了韓皇后一會,對韓皇后這樣追問有些不滿。
韓皇后本來並不是這樣的人,是這些年的病痛,讓她年紀輕輕就改了性情。即便是姑侄,韓太后心裡還是對韓皇后現在的性情喜歡不起來。
可是,不論怎麼不耐煩,面前的總歸是後宮的皇后,她嫡親的侄女。
“這些天的事情,你想來也都知道了。眼下的問題,不是是否讓紀曉棠留在宮中,而是,是否要留下紀曉棠。”韓太后語氣陰沉,目光冰冷。
韓皇后下意識地打了個冷戰。她當然聽出了韓太后話中的意思。
韓太后正在考慮,要除掉紀曉棠嗎。
怪不得韓太后這麼早就要紀曉棠進宮,怪不得自從紀曉棠進宮,韓太后就給了她格外的恩寵。原來,韓太后心裡是這樣打算的。
韓太后如此恩寵紀曉棠,若是紀曉棠出了什麼意外,自然沒人會懷疑到韓太后的身上。
“母后……”
“紀曉棠的身世,我總有些放心不下。”韓太后擺擺手,示意韓皇后不要問,聽她說,“而且,她竟然能令祁佑年,肅王和安王都傾心相待,這樣的紅顏禍水,留之無益。”
“是的,母后。”韓皇后見韓太后說的斬釘截鐵,知道再沒有商量的餘地,就垂下頭去應了。
韓太后說什麼紅顏禍水,韓皇后其實並不相信。不過還是因爲紀曉棠搶了祁佑年罷了。
心裡這樣想,韓皇后自然不會說出來。
不能用紀曉棠了,韓皇后就有些發愁。她幾乎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觀察紀曉棠身上,對於其他的女孩子們根本就沒什麼印象。
“不是還有一個紀曉蓮。”韓太后掃了一眼韓皇后,大致猜出了她的想法。“也是紀家出來的,和紀曉棠卻不大一樣。雖比不上紀曉棠,卻也是個相當不錯的人選。……她不是還去看過你?”
“是的。”韓皇后點頭,韓太后提起來,她對紀曉蓮是有印象的。“只是急功近利了一些。”
“她也來看過我。急功近利也沒什麼不好。比起紀曉棠,紀曉蓮可好控制多了,不是嗎?”韓太后面露笑容。
“母后說的是。”
韓皇后離開慈寧宮。她並沒有再去看紀曉棠。對於不能留下紀曉棠,她還是有淡淡的遺憾。至於紀曉蓮……
同樣是紀家女,什麼身世,什麼紅顏禍水,太后終究是爲了她自己的女兒。要祁佑年徹底死心,當然是要紀曉棠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紀曉棠死了,祁佑年或許會悲痛一時。可他是威武侯府的世子。他還能爲了紀曉棠舉兵造反嗎?
“死了的人,永遠沒法跟活人爭。”韓太后喃喃自語。
死去的人,只能佔據一抔黃土。這世間的榮華富貴,自然是握在活着的人手裡的。
……
御花園的宴會,因爲韓太后中途離席,也就半途散場了。韓太后休養了兩天。覺得身子大好了。又有了精神,就打算着再舉辦一次宴席。
她就叫了韓皇后和鄭貴妃到慈寧宮,一起商量這件事,紀曉棠也被叫過來幫着出主意。
幾個人商量着,這次的宴會不在御花園了,而是乾脆就改在慈寧宮中舉行。宮中選女官到了現在,加上之前拖延的時間,歷時已久。實在不宜再拖下去。
這次慈寧宮的宴席之後,諸位參選女孩子的歸宿就可以塵埃落定了。
具體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辦,很快,韓太后就拍板做了決定。事情決定之後,韓太后沒有讓幾個人走,而是將她們留下來,慢慢地說起了那幾個比較出色的女孩子。
“你家小妹,頗有幾分當年你的氣韻。”韓太后笑着對鄭貴妃說道。
鄭貴妃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就又笑容滿面。
“太后過獎了,她在家中是老幺,其實被慣壞了,在太后和皇后娘娘面前還能裝出幾分大人的樣子來,其實不懂事……”
韓太后微笑,又轉頭看了看紀曉棠。
“這些個女孩子中,還有曉棠的大姐姐,十分出色。”
這會工夫,就有宮女端了茶送上來。大家說話間,自然不會去注意端茶的宮女。小宮女微垂着頭,託着茶盤走到紀曉棠的近前來。
因爲是在慈寧宮中,服侍韓太后的人,哪怕是小宮女,紀曉棠都以禮相待,因此就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也落到了小宮女的身上。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那個小宮女也不知是腳下絆到了什麼,身子就向紀曉棠撲過來,同時手中的茶盤傾斜,眼看着一盞還冒着熱氣的茶水就直衝紀曉棠的臉上潑灑了過來。
如果被這盞茶水潑灑在臉上,紀曉棠最輕也要破相。
多虧紀曉棠先就注意了小宮女,她也並非是深閨弱智,反應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快些。她忙伸手用袖子遮臉,一面身子飛快地向後仰。
紀曉棠的想法很簡單,起碼要避開臉面。
程嬤嬤跟在紀曉棠身邊服侍,也忙上前來伸手相護。
眨眼的工夫,紀曉棠堪堪地護住了臉,一盞熱茶几乎盡數潑灑在她的衣袖上。隔着衣袖,紀曉棠就覺得手背上熱~辣~辣地。
還是受了傷。
這個時候,程嬤嬤也已經護到了紀曉棠的身前。
那個小宮女就撲倒在紀曉棠的腳下,卻並不是害怕地請罪,而是立刻抓起地上摔碎的瓷片,挺身就向紀曉棠刺了過來。
程嬤嬤一把就抓~住了小宮女的手。
小宮女被抓~住了,卻依舊不肯放棄,拼命掙扎着還要刺紀曉棠。
這個時候,紀曉棠終於看清了小宮女的長相。
“翩翩!”
做宮女打扮的,正是楊翩翩。楊翩翩瘦了許多,兩腮顴骨微微凸起,她看着紀曉棠的神情非常猙獰。
被叫破了身份,楊翩翩不再一聲不吭,她乾脆喊了起來。
“紀曉棠,你還我一家人的命來!”
而這個時候,大殿內服侍的人也都反應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很快就將楊翩翩制服了。
韓太后立刻將紀曉棠叫到她跟前,臉上是又驚怒又痛惜的神情。一面問紀曉棠是否傷到了。
紀曉棠傷了手背,因爲有衣袖護着,傷的並不算厲害。但是也明顯地紅腫了起來。
“哎呦,這個燙傷是最厲害不過的,處理的略微不小心,一會就會生出~水泡來,再者,很容易留下疤痕。”鄭貴妃在紀曉棠身側,嘖嘖地道。
一個弄不好。紀曉棠本來完美無瑕的手,從此就要留下疤痕了。
“去叫太醫來。”韓太后立刻吩咐人去請太醫,又叫貼身服侍的宮女去她妝匣裡拿藥膏。“是宮裡特製的,好好地用藥,不會留下疤痕。”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過了最初的震驚。紀曉棠此刻已經非常鎮定。“還請太后恩准。請太醫爲我的教養嬤嬤看傷。”
程嬤嬤因爲護着紀曉棠,被楊翩翩給刺傷了,手臂上已經見了紅。
好在楊翩翩力弱,而且那瓷片也並不尖銳,否則還不知道程嬤嬤會傷成什麼樣子。
韓太后聽紀曉棠這樣說,自然點頭應承。
很快,太醫就趕到了,看了紀曉棠的傷。當場就開了一劑去火調養的藥方,至於外用的藥膏。韓太后手中的自然是最好的,太醫就沒有另外開方。
紀曉棠沒有急着上藥,而是看着太醫先給程嬤嬤診治。
程嬤嬤傷的也並不嚴重,只是皮外傷,太醫開了內服外用的方子,囑咐了一些飲食禁忌,說是沒有大礙的。
紀曉棠這才放下心來。
“你這妮子,這個時候還顧着別個,快過來上藥。”韓太后招呼紀曉棠。
紀曉棠忙走了過去。
早有方嬤嬤拿了只精緻的白瓷小盒子出來,打開來,裡面的藥膏是粉紅色的,散發着淡淡的藥香。
這就是韓太后所說的上好的藥膏了。
韓太后要親自給紀曉棠上藥,瞧了一眼那藥膏,就微微周圍,眼皮微微撩起看了方嬤嬤一眼。
“這個還差了一等,去拿那個螺鈿的盒子來,那個可以保曉棠不會留下絲毫的疤痕。”
方嬤嬤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就忙答應了下去,一會的工夫回來,手裡果然拿着一隻精巧的螺鈿盒子。
螺鈿盒子裡的藥膏也是粉紅色的,散發着淡淡的藥香,與方纔的藥膏並無二致。
韓太后親自給紀曉棠上藥,藥膏抹在紅腫的燙傷上,涼絲絲的,讓紀曉棠立刻就舒服了許多。
“多謝太后。”紀曉棠向韓太后道謝。
韓太后將整盒藥膏都給了紀曉棠,囑咐紀曉棠一定要勤着上藥。
“這樣的一雙好手,若因此留下了疤,那可就是暴殄天物了。”韓太后痛惜地說道。
這邊處理好了紀曉棠和程嬤嬤的傷,韓太后纔想起傷了紀曉棠的人來。
楊翩翩一直被人看守在旁邊,並沒有被帶走。
“……若非曉棠給你求情,你怎得了活命,還能進宮。你竟然要害曉棠,真是恩將仇報,好一個不知事的女子!”韓太后面若寒霜地斥責楊翩翩。
到此刻,紀曉棠才知道,韓太后讓人將楊翩翩帶進宮裡,竟然是留在慈寧宮裡服侍了。
楊翩翩能夠進來獻茶,顯然已經成了韓太后近身服侍的人。
“婢子只感激太后,是太后給了婢子活命。紀曉棠是婢子的不共戴天的仇人。”楊翩翩的臉色依舊扭曲着,一雙眼睛幾乎冒出熊熊的怒火來。
她行刺紀曉棠被發現,眼見着性命不保,卻絲毫沒有懼怕和後悔的意思,看樣子,若是給她機會,她還是一定要殺了紀曉棠。
“楊家謀反,理應誅九族。你能活命,就該感恩。如此恩將仇報,我身邊怎敢再留你。”韓太后的目光就轉向紀曉棠,“曉棠,她行刺於你。依你說,該如何處置她。”
韓太后竟然將處置楊翩翩的決定交給了紀曉棠。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翩翩如今已經服侍太后,自然有太后做主。”紀曉棠略一思忖,就起身說道,“不過,太后若問曉棠。曉棠斗膽給翩翩求情。就念在她是突逢鉅變,一時失了神智的份上,請太后從輕發落她吧。”
“紀曉棠,不用你假仁慈,我不會領你的情。”楊翩翩立刻就喊道。
在韓太后面前喧譁,不用韓太后吩咐,旁邊就有個嬤嬤過來,掌了楊翩翩的嘴。
楊翩翩被打的身子歪了歪,嘴角立刻就見了血絲。
“曉棠,你太過心善了。”韓太后笑着道,“不過,既然曉棠求情,哀家就再給她一個機會。來人啊,將楊翩翩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韓太后話音落地,立刻就有人將楊翩翩給拖了出去。
三十板子,對於一個弱質女子來說,很可能會致命。
“她捱了三十板子若是還能活,就讓她活着吧。”韓太后淡淡地道,嘴角甚至帶了一絲溫和的笑意。“曉棠,你看如何?”
“太后處置的極公道。”
韓太后點頭。
韓皇后和鄭貴妃一同告辭,紀曉棠也從大殿裡告退出來。
走下臺階,紀曉棠並沒有回偏殿,而是叫了方嬤嬤來詢問,楊翩翩是在哪裡受刑。
“縣主難道想要去看?腌臢的很,莫要髒了縣主的眼睛。”方嬤嬤就笑着說道,她不認爲經過方纔的事,紀曉棠會真的不記恨楊翩翩。
在韓太后跟前裝完了慈善人,現在問楊翩翩在哪裡行刑,應該是想去看着解恨吧。
“我去看一眼就回來,還請嬤嬤行個方便。”紀曉棠似乎並沒有看到方嬤嬤眼中的笑意,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