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楓山上, 火紅的楓葉如朝霞般覆滿整個山坡。年輕的俊男美女踩踏着那鏽刻着青苔的斑駁小石徑,一路往下。清靜的山林中,偶爾清風拂過, 綣帶着少女歡快的笑聲四面迴盪。
“子櫻姐姐, 蕊玉今天真的好開心!原來宮外的世界這麼廣, 景色這麼好!”難得出宮賞玩的南宮蕊玉, 兩手拽着宇文陌青那堅實的臂膀, 一邊側過頭去,微笑着看向一旁沉靜的夏子櫻。
“高興就好,難得出來一次, 更要玩得盡興了才能回去!”夏子櫻輕笑着理了理凌亂的髮梢,眼角不自覺地瞥向少女身旁那一直不太發言的青衣男子, 卻見宇文陌青清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仿若一尊活雕塑, 便裝作若無其事地將視線一路順過去。
忽然發現那墨綠色的野草堆裡綻放着一叢斑斕花朵,十分奪目耀眼:“哎!蕊玉, 你看那邊那是什麼?”
南宮蕊玉順着夏子櫻所指方向望去,十二分興奮地蹦跳起來:“哇!好美好絢爛的花……啊!”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便向一路蜿蜒而下的小石徑仰栽下去。
“小心——!啊——”夏子櫻一把抓向少女粉紫色短褂,卻忘了自己如今也是個纖瘦無力之軀,反被帶得朝前栽去。
“子櫻——”
“子櫻——”
兩隻厚實的手掌同時握住女子纖細手腕, 焦急慌亂的四目隔着女子的青絲對視不過一刻, 那青衣男子便即刻鬆了開來, 朝已僕臥於石徑上的少女伸去:“蕊玉, 摔疼了沒有?”
看着少女盈滿委屈淚水的雙眸裡倒映出的自己的輪廓, 宇文陌青忽然憐惜起來,不知是爲這被忽略了的無知少女, 還是爲自己。
小心翼翼地扶起那嬌小豐盈的身子,卻被少女冷不防的痛叫聲給停頓了下來。
“蕊玉妹妹可是摔傷了?來我看看!”說着便要蹲下身子。
“別……青哥哥還是去看看子櫻姐姐可有受傷吧,都怪蕊玉心急,連累了姐姐……”南宮蕊玉用手牽住男子即將彎下的肩膀,一臉自責地看向隔着兩個石階的白衣女子,顆顆碩大的淚水便不受控制地低落下來,落至男子手背,一片冰涼。
“她……沒事,我來看看你的腿……”宇文陌青說着,便不顧少女反對,將那嬌小身軀攬坐在懷裡,細細查看起來。
“子櫻可有受傷?”宇文陌凌關切地望向女子,就要將女子打橫抱起。
“沒有,不過是小滑了下而已,我自己可以。”夏子櫻故作不經意地拂開男子伸出的手,自己撐着站了起來:“倒是蕊玉妹妹,好像是扭傷了腳踝了!”
十分自責地蹲向少女腳邊:“蕊玉妹妹,疼嗎?都是姐姐不好,好好的爲什麼要叫你去看那花叢。”說着便向女子那青腫的腳踝撫去,卻沒想碰上陌青正伸出的手。
四目相對,各色雜陳難以言表,便立即移了開去:“妹妹你坐着,我這就給你採一束回來。”說着,便扯了裙角向草叢奔過去。
覆滿青苔的小石徑上只留下幾抹淡淡的腳印子。
“五弟你該好好補償下咱們的蕊玉纔是,哈哈哈,這才第一次出來賞玩,便讓人姑娘崴了腳,三哥可要替子寒派你不是咯~~”宇文陌凌衝那正替少女按摩痛處的男子調皮地眨了眨眼,便站起身朝那已抱了一捧花束往回走來的夏子櫻行去。
“這麼快就回來了?這是什麼野花,生得如此雅緻?”
“不懂了吧?你們皇室人家,難怪看不起這些山坡上的小野花呢!”夏子櫻十分陶醉地將臉湊向那捧白色粉色相間的野百合,深深吸了口淡淡花香:“喏!蕊玉,給你。好看吧?”
南宮蕊玉一臉緋紅地接過女子遞過來的鮮花,輕嗅了一下:“唔——,淡淡清香!蕊玉謝謝子櫻姐姐哦!”說着便要從男子懷裡站起。
“別,我揹你下山吧。”陌青平視着少女,原本面無表情的清冷麪龐,硬是擠出一抹微笑,也不看身側的二人,一把將女子扛向自己寬厚的脊背,一步一步朝山下行去。
還是那家“客滿盈”酒樓,因着四人的錦衣華服,那勢利的店小二便一路殷勤地將一行人向二樓雅座引去:“幾位貴人樓上請!誒,這邊走好。”
待坐定,夏子櫻忽然很自嘲地彎起嘴角:竟然又是上回那位子,呵呵,夠諷刺的……
“子櫻在笑什麼?”宇文陌凌寵溺地颳了刮女子嬌俏的鼻尖。
“我在笑,這裡好像來過似的,挺熟悉。”說着,不自覺地朝着對面男子瞟去。那清冷的面龐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波動,而那曾用切切眼神注視着自己的雙眸裡,也已然沒有了自己的倒影,“那是我前半年來吃過的最飽的一頓飯了……”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宇文陌凌愧疚地抓過女子纖柔小手,定定看向那兀自神遊中的女子:“今天想吃什麼,儘可由你點。”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
這句話到底應該由誰來說呢……也許,誰也沒有這個義務對自己說這些,一過是一環扣一環的命運作弄罷了。由不得自己,也不能全由着他人。
“近日所食油膩過多,就點些清淡的好了。蕊玉,你們兩想吃什麼呢?”夏子櫻看着那雙面潮紅的羞澀少女,若無其事般微笑。這個可愛的少女,像極了當初的自己。
“蕊玉都無所謂的,全聽青哥哥做主。”南宮蕊玉說着,輕輕搖了搖身旁青衣男子的寬大袖腕,十分羞澀地低下頭去。
“青只要南瓜清粥即可,其他的三哥做主吧。”仍然是那不帶任何溫度的語氣。
聽在對面白衣女子的口中,卻像春日午間的陽光般化了心下那層薄冰。他竟是記得的,但凡勞累過度,自己所需便是一碗粘稠的南瓜清粥而已。
一整日的陰霾頓時散去了大半。
“子櫻,忘了當初一路埋怨我餓着你了?這還是凌第一次請你下酒樓,你定要說出個喜歡的菜名來。”宇文陌凌心情十分暢快,不依不饒地非要子櫻點上一道不可。
“那就香酥芋卷吧。”算是呈了他的情。
原本微笑着的衆人便忽然尷尬的冷了笑臉。夏子櫻卻不知,當日蕊玉送那芋卷時,陌凌也是在場的,遂奇怪地看向男子:“陌凌,怎麼了?這裡沒有這道菜嗎?”
“有的……呵呵,小二,那就加份香酥芋卷,另外再隨便上些可口小菜好了。”宇文陌凌輕輕撫了撫女子削肩,朝仍佇立在一側的小二吩咐道。
那小二便哈了哈腰,奔下樓張羅去了。
“呵呵,子櫻姐姐想的真是周到哦。”南宮蕊玉眯起圓圓水眸,衝夏子櫻給去一個甜甜微笑,說着又羞澀地扯了扯陌青的袖子:“青哥哥今日可不許再喝酒了……”
“哈哈哈,蕊玉妹妹真是可愛得緊。大概是那天被五弟給嚇着了。別怕,但凡陌凌在此,他便不得胡鬧。”陌凌邊說,邊爲其餘二人各斟滿一杯酒:“難得大家齊齊出來賞玩一次,無酒豈可算歡?”
“來,青給三哥和子櫻師妹敬上一杯。一則希望大事早成,二則祝三哥與子櫻師妹早日喜結連理。”陌青忽然換上一副笑臉,站起身手持酒杯,躬身看向陌凌與子櫻。
“五弟,你這是……”宇文陌凌一副倍感受驚的模樣,握着酒杯看向身側不發一言毫無任何表示的夏子櫻,不知該是喝還是不喝。
陌青卻目不斜視,薄脣微微彎起:“三哥還請不要推辭,青自行先飲了。”說着,一口飲幹了掌中酒,亮了亮杯底,兀自坐下。
宇文陌凌這才意猶未盡地飲了下去。
一旁的夏子櫻忽然笑了起來:“呵呵,那麼,子櫻便也敬師兄與蕊玉妹妹一杯。怕是你們倆比我們還要‘早結連理’呢!子櫻雖不甚酒量,但這一杯,也定是要一口飲盡的。”說着,也一口飲進了杯中所盛,另外又給二人滿了上去。
“這第二杯嘛!算是謝了你們宇文兄弟二人,若不是你們,子櫻此刻還在這殷伽城裡跪地乞討呢!何來如今的錦衣玉食?”說着,不待二人反應,再次一口飲幹。
衝那青衣男子示威似的亮了亮杯底,男子卻仿若未聞,只是看向桌上的菜餚,夾了一筷子放置身旁少女碗中:“蕊玉妹妹今日勞累,這田雞養生最好。”
“謝謝青哥哥,青哥哥對蕊玉最好了。”少女嬌羞的嗓音甜膩響起。
聽在子櫻耳中,彷彿被放大了數十倍。
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極。自認爲很有殺傷力的示威和反擊,結果人家根本睬都不睬。這感覺有如舉着一個碩大的鐵錘,朝一龐然大物狠狠砸去,待砸上了,卻發現那不過是一層海綿,結局卻是把自己震得手臂發麻,而對方卻絲毫未損。
自嘲地咧了咧嘴,舉起筷子朝那盤絲毫未有人動過的香酥芋卷伸去,狠狠夾了一大筷子過來,一口便塞進去一個……借這吞嚥的動作,將那險些溢出的淚水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子櫻真是幽默得緊。慢點兒吃,不夠一會再點。”宇文陌凌仿若不曾察覺一般,不改一臉寵溺,輕輕撫了撫女子薄肩,遞過來一盞茶水:“身子虛弱,便不要再這樣喝酒了。”
一時間一冷一熱的強烈比襯,便越發讓女子苦澀起來。接過茶杯高舉面前,一仰頭便喝了下去:“恩……日後定不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