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歡來到唐可兒的別墅已經一天兩夜,這兩天時間他替唐可兒的仔細地檢查了臉部傷口的癒合情況,確認通過一些小手段,可以立刻恢復到可以登臺演出的水平。
上次陸歡從範嫺那裡搶來的藥材果然都是極品,年頭足藥效也純正,恢復唐可兒臉上幾道不深的傷痕實在是有點大材小用。
不過爲了這張上天傑作的絕世容顏不會出現瑕疵,就是再珍貴的藥材,任何人用起來也不會感到心疼的。
恆溫箱裡面的乳白色螞蟻名叫“鬼斧”,是上古遺種,一直養在陸歡師門禁地裡面,是他用自己煉的一爐益壽丹和看守禁地的長老偷偷換來的。
這種螞蟻個頭很小,所以口器很細,最重要的是它們有一個習性,一生只吃同一種味道的食物。
陸歡帶出來的是蟻卵,從唐可兒受傷的那一天起他就開始孵化了,用特殊藥液培養了本身沒有任何味道的無心蓮,拿它餵養了鬼斧。
陸歡讓鬼斧從小就吃這株特殊味道的無心蓮,因爲無心蓮本沒有味道,所以它們記住的不是無心蓮,而是這種味道,以後也只吃這種味道的食物。
過去陸歡師門的人將特殊味道的藥液塗在需要雕刻的器皿上,鬼斧自然就會將那些地方吃下來,雕出特殊的花紋。
因爲鬼斧個頭小,咬出來的紋路特別細膩,而且它們特別執着,再堅硬的材料也要拼命攻克下來,所以一直被沒有高精度機牀的古代工匠打造一些質地特殊、又對雕功要求特殊的器材。
不過因爲鬼斧繁育艱難,而且性格執拗,通常一次雕刻之後因爲只吃那些並不能消化的材料,最後的下場必然是力竭飢餓而死,所以種羣數量一直不多,只有最珍貴的材料才能用得上鬼斧。
陸歡這次用來培養無心蓮的那種特殊藥液,就是給唐可兒用作促進傷口癒合的藥材。
正常情況下唐可兒的傷勢完全長到可以上臺演出,怎麼也需要二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是那樣的話陸歡和高選的賭約就已經結束了,所有的事情也都結束了。
陸歡用這種方法培育鬼斧,就是希望在唐可兒臉上傷勢恢復的差不多的時候,用鬼斧直接去掉上面的結締組織,再用特殊手法刺激唐可兒的肌膚生長,達到迅速癒合的目的。
將珍貴的鬼斧動用在外科整容手術上,這也是前所未有的想法了,陸歡從一開始就打定了這個主意,告訴唐可兒塗藥的時候小心點,只能擦在有傷口的地方,就是爲了這一天方便鬼斧替她咬斷那些傷痕,並不會咬到正常的肌膚。
再細的刀在切割女孩柔軟的肌膚時,也不可能有鬼斧的牙齒精細。
可是到這個時候,陸歡沒有想到他都做出犧牲這一批鬼斧的決心,唐可兒卻以討厭蟲子爲理由拒絕治療。
在帶着唐可兒轉了一圈海灘、吃了一頓海鮮然後還無聊的騎着雙人自行車環城一圈之後,他終於又有機會坐下來和唐可兒討論這個問題。
這次他沒有留下任何情面,直指唐可兒的心底從來沒有對人提起的疲勞,希望她不要再回避這個問題。
他雖然讀了很多心理學,但最後也沒有明白,真正打敗唐可兒的是那句“我需要你”。
被誰需要都無所謂,但是陸歡說的,她想不出任何理由再說不了。
她強迫自己相信這是因爲陸歡救過她的命,雖然她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但是有些東西可以傳緋聞,可是兩個人真的觸及的話,卻是必須迴避的禁忌。
“陸歡,我累了,真的很累,我其實很討厭這樣的生活,白天演戲,晚上唱歌,凌晨的時候還要尋找新歌的靈感。那些粉絲愛我,可是他們愛的越熾烈,就越是希望唐可兒有新的作品,有新的突破,每一張專輯都給他們帶來驚喜。”
唐可兒蜷在別墅大大的沙發裡面,愈發顯得她嬌小玲瓏惹人憐愛。就是此時輕紗把她那張受傷的臉擋上,但是她的氣質身形,仍然將是這個世界最誘人的尤物。
“嗯,我也在期待呢,你新專輯的歌,我一首都還沒有聽到。”陸歡道。
“期待什麼,你們不要期待,真的不要期待的!”唐可兒突然喊了起來,“我不是神,我也是人,你們以爲寫出好聽的歌曲那麼簡單嗎?我怎麼可能每一次都有突破!我多少個晚上睡不着覺,就是爲了一個小小旋律的變化,你們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很辛苦,其實誰都很辛苦,但這也是你的責任,畢竟是你自己選擇當明星的。”陸歡苦笑道,這樣的問題,大概是每一個天才歌手都需要面對的吧。
“陸歡,你不知道,我真的不想你們這麼喜歡我。我寧可你們只是把我當一個簡簡單單的普通歌手,什麼天才,什麼開創流派,什麼提升華語樂壇的影響力,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我只不過是想唱一些自己感動的歌詞,表達自己有所觸動的心情,可是,你們卻在推着我不斷進步。我累,我真的很累,累到唱歌都不開心,我每一首歌都小心翼翼,不能自由揮灑。
你知道嗎,被那個瘋子拖下山崖的時候,我雖然害怕,雖然遺憾,可是更多的我竟然是感到解脫!我想,這樣掉下去我就可以放假了吧,我就不用管你們的那些期待和要求了吧。我想下輩子什麼不要漂亮,不要會唱歌,不要會演戲,就做一個普通的女孩,沒有人理睬,但是一個人精彩!”
近乎歇斯底里的傾訴,用沒有修飾的聲線,卻是格外的觸動人心。
陸歡站起身來,近距離近乎肆無忌憚的打量着這個讓無數人瘋狂的女孩,誰能知道她最大的願望,卻是做一個普通人?
他試探着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頂,唐可兒一下子抱住了他的手,揚起一張已經淚水縱橫的小臉:“陸歡,不要給我治了,就讓我這樣下去吧,我不要演出了!我,我想退隱!”
咣的一聲,外面傳來有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只聽蘇姐慌慌亂亂地道:“對不起,走錯房間了。”
陸歡竭力壓下自己心底的驚訝,被那雙冰涼的小手握住,他極盡運用那個智商天縱情商不堪入目的大腦試圖理解唐可兒的情緒。
凝視着她紅透了的淚眼,忽然覺得自己也很不是東西,爲了一個酒吧,就要把一個女孩逼到這種地步嗎?
可是,自己退步也只是一個小小部分。她現在光芒萬丈,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光芒,她不是爲自己活着,還有無數的人從她身上汲取營養!
蘇姐,法爾錒,娛樂公司,還有相關的產業鏈,還有那些鍾愛她的粉絲,所有人都在愛着她,也在壓迫着她。
自己呢?陸歡捫心自問,自己幫她有多少是因爲喜歡她,又有多少是想利用她的知名度,又有多少是因爲她的美麗,心底潛藏的一點點不能對人說的慾望?
混亂的思緒讓陸歡不知道說什麼,他蹲下身子,從下而上的看着唐可兒,就像剛進這個城市看個那張讓他驚豔的廣告牌一樣。
照片上的唐可兒自信,優雅,負手山頂看着更遠更高的山峰,躊躇滿志的想要征服。
看到眼前哭成了淚人的女孩,陸歡心疼,當愛好成爲了職業,還能剩下多少愛,幾分好?
“唐可兒,我喜歡你的歌,憂傷的,快樂的,積極的,搞怪的,還是對着這個世界訴說不滿的,我都能在你的歌聲裡面聽出情緒,猜測你的人生。所以,我認識了你,喜歡上你,我們期待着你的歌,你的作品,你的一切一切。”
陸歡緩緩的道,似乎是對着唐可兒說的,又似乎不是。
唐可兒忽然明白,他是對着那個存在於衆人幻想中的完美偶像唐可兒說的。
她安靜的等着,似乎是在等着陸歡說出什麼。
“但其實我們對你沒有那麼多要求,只要知道你開心或者難過就滿足了。是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總想把最美的一面留給我們,想把無限向上積極的一面表現出來,所以纔會疲勞。”陸歡道,“你演了太多角色,大明星唐可兒也是你演的一個角色之一,你愛上了她,你想演出每一幕中,都是意外驚喜的她。”
“我,愛上了自己?”
唐可兒喃喃自問,突然若有所思。
“是的,你愛上了自己,你在用這個形象詮釋你心中的完美。美麗,善良,努力,樂觀積極,不斷上進,多才多藝……但是唐可兒,現實中的你沒有安排好的劇本,也不是生活的導演,更沒有劇中主角的那些光環,所以你纔會惶恐無奈,所以你一受傷就不想出現,你不進步就不敢出現在熒幕上。”
陸歡環住了她的肩,輕聲道:“就是這樣,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不要演了,現在這樣的你,但其實……最真實的你就是最完美的你。”
“你,你這麼覺得?”唐可兒哽咽道。
“不光是我,所有人都這麼覺得。”陸歡肯定的道,“你也可以惶恐,可以無助,可以和粉絲說你在害怕,你累,你要休息,你需要戀愛,你是一個貪吃又害怕長胖的普通女孩……”
“我纔不會長胖,耶!”唐可兒突然打斷了陸歡,破涕爲笑。
看着那張美得好像朝陽升起的小臉,陸歡點點頭:“躺好,我替你治好臉上的傷,明天就在到酒吧重新登場,做真實的你。”
“好。”
唐可兒聽話的躺下去,偷偷看了這個年輕醫生棱角棱角側臉,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自語道,“真實的自己嗎?戀愛的事……真的可以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