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洛自醉一早起身後,精神也好了不少。自軟緞錦繡枕頭下取了那香袋,掛在身上,清淡得接近於無的香氣籠住了他,一日一夜的躁動起伏彷彿被撫平許多,心境奇異地安穩下來。
只是,當他步出臥房,繞過內廊,見前院中,洛無極淺青色的影子如落葉飛花,又如孤鶩殘雲般飄舞,維持平靜的自信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在常人看來,洛無極不過在練劍法而已,他卻覺得,洛無極周身蕭索的氣息將劍氣壓住了,直向他撲來。
衣袂被風吹得飛起來,袍袖中也灌滿了風,獵獵作響。洛自醉定定地望着身形移動漸快,恍若疾風般的洛無極,任風將已整好的冠帶吹亂。
無極說出那話之時,是否就已預料到他的迴應?
是他將他逼得不得不說出口,他卻完全忽略了他,只想着如何躲避,如何維護最後的屏障。自私,當真是如此理所當然的麼?
洛自醉輕輕一嘆。
這人是洛無極。不是他人,是洛無極。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於他而言,亦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若失去他,便再也無第二個洛無極了。
似親非親,似友非友,似伴非伴,那,他到底是他的什麼人?
洛自醉恍然想到一個詞,那詞卻如斷念一般閃過心頭,沒留下任何痕跡。又或許,是他潛意識中不願讓它留下痕跡罷。
洛無極早便發覺他來了,仍然沒有停下劍勢。好一陣後,他收了碎月,順着風勢輕輕在空中一旋,落在洛自醉跟前。
替他擋住深秋帶着寒意的晨風,洛無極擡手,摘下他的銀冠,將他紛亂的頭髮綁好,再給他戴上。
兩人俱是沉默。
凝望着對方,仍然只能默然地,望進對方眼眸深處。
直到唐三遠遠地叫道:“公子,該用早膳了!”兩人才回過神,一同朝側花廳而去。
路上,洛無極淡淡地道:“風太大,加件大裘罷。”
洛自醉依然靜默,遲了一會纔回道:“無妨。你也知,我畏寒只是舊習罷了。”那時常常在冬日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即使寒冷只能讓虛弱的身體更加難受,卻執意想讓它成爲孤獨的刺激物。關於身體的記憶延續到如今,雖然已不會輕易着涼,這身體也強健許多,但,寒冷使得他想起過去,分外不舒服,這才如此懼寒。
現下,他也需要刺激物,讓自己更清醒些。
洛無極足尖輕點,躍向臥房。不多時,便已拿了件披風迴轉,給洛自醉繫上。
風依舊猛烈,卻不再覺得冷。洛自醉瞥了他一眼,嘴角邊一個微笑,猶如曇花一現。
兩人用早膳時,唐三並五個小侍在一旁看得也難過,找了幾個藉口便都出了花廳。
洛自醉和洛無極好似恍然不覺二人之間的難堪氣氛,自顧自地用過飯,便前去上朝了。
這日朝上也沒什麼大事。洛自醉將夏試新官就任的政績狀況一一報給皇顥後,皇顥龍顏大悅,給了太學上下一筆賞賜,堂中衆臣也沒有任何異議。接下來便只是一些瑣事,因而,未過巳時初,徐正司便高唱退朝了。
洛自醉不急不徐出了議政殿,便見西長廊邊,洛無極、洛自節、洛自持、黎巡四人似乎正等着他。
他加快步子走上前去,見洛自節眉飛色舞地,心情看來好得很,不由得笑問:“三哥可是有什麼喜事?”
“不是我,是家中有喜事了。”洛自節側首,望望洛自持,笑道,“這也不該我告訴你。二哥!”
洛自醉已猜得幾分,難掩心中欣喜,笑吟吟地看向仍然冷漠如常的洛自持。
洛自持神色依然沒有半分變幻,眸色也沒有一絲溫柔,道:“你二嫂有喜了。”
“大喜事啊!我得趕緊回府一趟了。”洛自醉頓了頓,略微思考了少許時候,又道,“今日吏部也沒什麼要事,不如現下便去罷。”
“正好,爹前往京北營中主持操練時,你還在休養,他念起了好幾回。”洛自節笑眯眯地道,說完又瞧瞧洛無極,“前日不是無極生辰麼?娘還說,早些催你們回來,家人再給無極慶賀慶賀。”
“那天皇后陛下和太子殿下來紫陽殿給他慶生辰,因而沒想到要回府,是我疏忽了。”洛自醉回道。
“今早娘說要擺家宴,一同慶賀也好。”洛自持接道,仍然冷冷地。
“你倒好,如今都有了孩子,還是那不鹹不淡的模樣,就不能高興些麼?!”黎巡在一旁酸溜溜地道。
洛自持冷看他一眼,道:“我很高興。”
“是啊,黎二哥,誰要當爹了都喜上心頭。只是啊,我二哥真真僅是喜上心頭罷了,半點不上臉。”洛自節笑應道。
黎巡聞言,似笑非笑地一把攬過洛自持,到一旁說話去了。
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三人,隱隱約約可聽見“悶葫蘆倒會行事”“食譜”“藥膳”之類的詞句。
洛自醉禁不住調侃道:“黎二哥身上的酸味,隔了老遠也能聞到。”
“方纔黎將軍得知此事時,還怔了怔呢。我尚是頭一回見他如此驚訝。”洛無極也淺淺地彎着眉眼,道。
“他是嫉妒了。”洛自節笑回道。
確實,黎巡與柳雨星成婚也有幾十年了,卻是他家二哥後來者居上,先有了孩兒,怎能教他不羨慕?洛自醉瞥了一旁作商量要事狀的兩人一眼。不過,數百年方能孕育一個孩子,纔算這世界的常理。洛家已有六子一女,如今孫兒輩也將出世了,可謂是異數中的異數罷。
幾人出了皇宮,到太學接了柳雨星,這才一同回到洛府。洛夫人、洛兮泠、常亦玄和洛自持的夫人蘇鈴悅遠遠地便迎出來,人人都喜上眉梢。
洛自醉纔不過問候了洛夫人和蘇鈴悅幾句,便被洛兮泠牽到花園中走動。
洛自醉任她拉着他四處轉悠,只是寵溺地笑着。他是獨生子,從不知弟妹是如何的可貴。洛自省和洛自悟年紀與他相差不大,更像朋友而非弟弟。但,自洛兮泠出生後,他便總算明白洛家三位兄長疼愛底下弟弟們的心情了。他也是恨不得將自己能得到的所有好東西,都盡數給這乖巧可愛的小妹。“羽芙快滿九歲了罷,可有想要的物事?”
洛兮泠仰首,細緻的臉上盡是笑意:“三哥說過,倘若大事定了,四哥便能離宮。羽芙只想四哥回家住,能天天見到四哥便好。”
真是個可心的人兒。洛自醉笑着輕撫她柔順的發,斟酌該如何迴應。
離宮自是預定中事,離家卻也是不可更改的。恐怕要教她失望了。
洛兮泠似乎察覺他的遲疑意味着什麼,伸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袍。洛自醉待要寬慰她,眼角餘波瞅見洛無極越過花園,朝府內偏僻處而去,不由自主地便和洛兮泠一起尾隨上去。
洛無極的身形奇快,沒幾步便已瞧不見他的影子。洛自醉卻知道他想去何處,抱起洛兮泠,幾個起落,便到了一座荒廢已久的小院子外。
將洛兮泠放下,兩人立在月洞門邊,隔着廣玉蘭樹林,遠遠瞧着洛無極。
洛兮泠奇道:“我們家中還有這樣的院子麼?”
洛自醉只一笑,不答。他亦是前幾年才得知這院子的存在。
洛無極總是尋他不注意的時候,前來祭拜他的爹孃。他偶然注意到他的行蹤,才知道這院落的所在。他也曾單獨來過此。那時正是四月下旬,廣玉蘭盛開的時節。林子的角落裡,帝憫的墳冢和洛四公子的衣冠冢並列着。玉蘭清香中,拾掇得乾乾淨淨的墳塋,給人意外的寧靜感。
洛無極立在墓冢旁,風拂起他墨似的長髮,衣帶也飄然而起。
看起來很孤單,很哀傷。
洛自醉不禁上前兩步,蹙了蹙眉。
“四哥,那兩座墓,是誰的?”洛兮泠扯扯他的袖子,輕聲問。
“無極的爹和娘。”洛自醉答道,垂下眸。去與不去的念頭在內心盤旋,稍作遲疑,他依然選擇了旁觀,一如以往。
“無極的……”洛兮泠似乎十分驚訝,睜大了漂亮的眼瞳。
看她這神色,大概無人告訴過她洛無極的身世罷。洛自醉微微笑了:“無極自然也有爹孃的,不是麼?”
“羽芙,自醉,隨我來。”倏地,洛自持落在兩人身後,冷冷道。
洛自醉回首,點點頭。他這二哥,無論何時何地出現,都不讓人格外訝異。他們的行蹤似乎向來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將洛兮泠留在花園,他們沉默着走回洛自醉原本住的小院子,在院中的石桌邊坐下。
洛自持淡淡地望着洛自醉,好一會,才道:“方纔無極已告知我們他的身世。這些時日,你面色甚爲不佳,便是爲此?”
並非詢問,而是確定的語氣。
“確實。”洛自醉輕輕一笑,道,“二哥,離宮之後,我想離京四處遊歷一陣。原本是想着和無極同去,現在卻很惘然——他一定會去獻辰,是否還能做我的旅伴?”
“若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無極始終是洛家的洛無極,不會有任何變化。”洛自持道,冷峻的神色又添了幾分微寒,“況且,決定在他,不在你。你不信?”
洛自醉不語。
“除了你自個兒,你還信何人?”
洛自醉一驚,擡首望着洛自持冷漠如常的面容。“不。”
“不?”洛自持清冷一笑,道,“洛家你信麼?”
“自然信的。”
洛自持搖首,道:“你不信。單隻信我們的爲人,並非信任。你不信長久。”
洛自醉怔忡半晌,復又靜默。字字都切入他的心結中,他無話可回。
“縱是交友,你亦不信長久。無極是唯一你曾覺得應當可以陪伴你久些的人,但他卻讓自己成了你避之不及的最爲危險的人,亦是最不可言長久之人。所以你不安。”洛自持冷聲道,道盡他內心中的惶然。
“二哥,我……”時間可抹去一切,情是最爲不穩的緣分——過去的經驗如此告訴他,教他如何信所謂的“長長久久”?而若患得患失,他也便不再是他。
“既要新生,前塵舊事,惱有何用?”洛自持的語氣緩了緩,道,“我不知你過去如何,如今你早已是我洛家四公子,我四弟,便一生都是我洛家人。你儘可不信皇后陛下,不信黎五,不信封二,卻不能不信我們。”
“我知錯了。”過去,親情傷他最深。他明明知道已得到了真正的親人,卻仍然不敢付出全心,是他錯了。若仍然被禁錮在過去的不安中,即使可暢遊天下,又如何談得上真正的擺脫,真正的自由?
“任何人都非因‘洛四公子’此名號與你相交,而因你是洛四公子,方與你情誼深重。因你而來,便是你的,何必擔心?”
“是。”豁然開朗。原來這九年來,他一直停留在過去。雖無牢籠,卻仍是一隻囚鳥。這番話雖並未解開全部疑惑,卻讓最根本的不安找到了出口。洛自醉苦笑着頷首。
“況且,並非朝朝暮暮纔算長久。”洛自持停了停,看着他,冷然道,“你若想去遊歷,誰也不會攔你。只是莫想着一去不復返,覺得爹孃該掛心時,便回府住段日子。”
“是。”
接下來,兩人便只靜靜地坐着。
洛無極來時,見到的,便是如此安閒靜謐的場景。
“公子,二公子,夫人備了午膳。”他輕聲道。
洛自持望他一眼,略微垂首,站起身來,徑自去了。洛自醉拂去身上的塵土,撣撣袖子,朝他淺淺一笑。
察覺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洛無極也開懷許多。
他素來佩服洛自持冷靜敏銳,纔將近來所發生的事情都告知了洛自持、洛自節、黎巡。雖將他向洛自醉表明心意一事略去不提,但,洛家上下,能一眼看透他心思的人,莫過於從小教導他的洛自持了。他也從未想過要隱瞞他。
只不過,連他也料不到,洛自持的話,能立即點通洛自醉紛亂複雜的思緒。
此刻的他,對洛自持既尊敬又羨慕又嫉妒。他終於明白,洛自醉爲何如此抵制他的情意了。“愛”確實會讓人的情緒變得十分微妙,且無法輕易剋制。
午膳之時分外熱鬧。洛家除了在外的洛程和洛自清,遠去昊光的洛自省、洛自悟,上上下下八口人,黎巡家兩口人,說說笑笑,慶賀舉杯,喜氣洋洋。
用過飯後,洛自節和黎巡還覺得不盡興,拖着常亦玄、洛自持、洛無極繼續喝酒。
洛自醉酒量不佳,盡人皆知,逃過了一劫,便獨自到花園的八角亭中賞景。
深秋時節,可看的美景就是院中角落那一樹樹怒放的木芙蓉。洛自醉啜着茶,遙望着似火似水似光似雪、顏色各異的花。
今日回府一遭,可算是對了。
二哥素來看得透人心,看得透世情。
家,是遊子歸處。他想說的,無非就是如此。然而,自己想了九年,卻始終未想清楚。
想到此,洛自醉清清淺淺地一笑,隨意瞧瞧四周,便見二嫂蘇鈴悅沿着湖邊小徑款款走來。
“嫂嫂可千萬着意一些。”洛自醉當下立起來,走過去扶她上了亭子,給她斟了茶。
他和蘇鈴悅不算熟稔。這並非池陽禮教規定了男女絕對有別、必須避嫌,而是他實實在在不太擅長和女性來往。因而每次回府,也都只是點頭問候罷了。
蘇鈴悅擡眼望着他,發覺他在看那些木芙蓉,笑道:“這木芙蓉原先生在偏僻處,今年春時,五叔和六叔便親自將它們移栽到花園裡。我還道他們兩個並不算愛賞花之人,爲何如此費心費力。原是爲了四叔啊。”
“這些花開得不錯。”洛自醉笑笑回道,抿口茶。
“確實不錯。”蘇鈴悅輕輕一笑。
“嫂嫂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
“不愧是四叔,生了一雙利眼。”
蘇鈴悅緩緩站起來,笑道:“久坐也不好,走一走罷。”
洛自醉依言立起,隨着她向那叢木芙蓉而去。
“不瞞四叔,我家中有位弟弟,正到了入太學的年紀。只是他生性駑鈍,夏試、秋試皆未過。眼看冬試便到了,想問問四叔,他該多看哪些內容。”
“嫂嫂真是見外,有位要入太學的兄弟,應當早些說纔是。”洛自醉悠然笑道,“每回考試的題目都不同,我已經許久不出題,亦不知這回冬試會偏向哪些科。”太學的入學考試向來不拘一格,以文章、算術、律法、史學、書畫爲範圍,負責出題的老師們可隨意選定試題,也可能突發奇想,他實在不能給出任何有效的建議。
“這可如何是好?”
“嫂嫂可讓令弟去黎府。想必嫂嫂也知道,黎嫂嫂是太學的夫子,才華橫溢。她亦是主持這回冬試的考官,若有空暇,可稍加指點。嫂嫂也可問羽芙要些太學課業的筆記,應當有些用處。”
“是麼?……”蘇鈴悅微微垂下臉龐,淡淡地嘆息。
洛自醉發覺她心境好似有些變幻,停下步子,問道:“嫂嫂怎麼了?其實,嫂嫂若向二哥提起此事,二哥必會早早安排妥當。”
“可惜……”蘇鈴悅的聲音極細,洛自醉一時聽不真切,正疑惑間,銀光一閃,一把匕首已抵在他頸間。
鋒利的刃切入皮膚,徹骨的寒自皮肉間延伸開來。
洛自醉可聞見風中淡淡的血腥味。
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蘇鈴悅已點了他的穴道。她使的不過是最爲簡單的點穴法,可瞧出她的武藝也只是平平。但,他若要衝破穴道也得費些功夫。
早料到必有今日,只是沒想到,她會選這個日子。只無極在,她便討不得半點好處。何況二哥、黎二哥、三哥都在家中。洛自醉心中喟嘆。她大約也並非原本便是那方的棋子,不然會更細緻地考慮情勢,而不是像現下這麼鋌而走險。
何時他洛自醉竟對威脅他性命的人心存憐憫了?正自嘲,忽然想起中午洛夫人笑逐顏開的模樣,洛自醉不由得瞧了一眼蘇鈴悅尚未隆起的小腹。
選在這時候,是想憑藉這孩子取得洛家的幾分顧忌麼?果然是聰敏的女子。這世界,孩子來得珍貴無比,縱是洛家人,也會稍稍有些猶豫。而只那幾分猶豫,便能讓她利用了。只是——
他家二哥的性子,她應當再瞭解不過。他可不是會任人拿捏的人。
再加之根本不會被任何事物左右決定的無極,同樣令人捉摸不定的三哥和黎二哥……
洛自醉神色依舊自若,既不驚訝,也不憤怒。他將視線緩緩移至蘇鈴悅的臉上,幾分淡然,幾分憐惜地輕輕道:“嫂嫂切切要顧着腹中的孩子。令弟之事,還請說得詳細一些。”
此刻他篤定得很。
世上再沒有比洛家更安全的地方,他不需要着急,不需要覺得危險,不需要不安。
蘇鈴悅的目光極悲哀,又極悽切:“可惜,他縱是再想入太學,也沒有機會了。只要我能傷你,他們便會放過他……可無極幾乎時時刻刻不離你半步,我不知他武藝深淺,找不到適合的時機。”
何止不知他武藝深淺,大概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罷,因此才無從下手。洛自醉微微挑起眉梢。隱忍了多時,終於不能再忍了麼?挑了這樣一個最糟的時候。
大約瞧出他的不解,蘇鈴悅眼一紅,低聲道:“若這幾日我不將你帶去,我的爹孃也會遭他們殺害。我……我沒有法子……”話至此,她撲簌簌落下淚來:“四叔,你是才絕天下的洛四公子,心思縝密,謀略出衆,武藝絕佳,一定有辦法逃出來,是不是?”
她這是要說給誰聽呢?爲自己找藉口?還是請求他諒解?
可惜,他並非當初那舉世無雙的洛四公子,自然不可能輕易脫困,也不可能認同她的想法。
見蘇鈴悅雖淚流滿面,手卻分毫不動,想是已下了決心,洛自醉無奈頷首,答道:“是,我有法子逃。不過,嫂嫂爲何不早些告訴二哥?倘若交給二哥運籌帷幄,此事必然迎刃而解。”
“何必告訴他?他無所不知,早便看透了我,看透了那幫人。之所以不動聲色,不過想瞧瞧我要做什麼。我嫁他原本便是心懷不軌,欲對洛家不利,他也定不會伸出援手。”擦了淚,蘇鈴悅神情肅然,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四叔,走罷。”
洛自醉一嘆,定定望向她身後無聲無息出現的洛自持和洛無極。
方纔果然不是說給他聽。想必她也明白,這貿然的行爲,瞞不過神鬼也要自嘆不如的洛家二公子。
洛自持依舊只是冷然而立,洛無極則面無表情地拔劍出鞘,沒有分毫猶豫地指向蘇鈴悅。
他的內力修爲已達到以劍氣傷人的境界,只需隔空一點,蘇鈴悅必死無疑。
洛自醉示意他且慢,仍淡淡道:“二哥只是在等嫂嫂道出罷了。嫂嫂既不信他,他如何幫嫂嫂呢?”
“他只對家人、友人有心,待外人無情。”蘇鈴悅道,終究察覺情勢不對,回首看去,立刻一面將洛自醉的雙手扭在身後,一面加重手勁。
匕首又切入皮肉一分,風中的血腥味愈來愈濃。
洛自醉可感覺到粘膩的血液自頸上流下,浸溼了內袍。果然是學醫者,雖然血流得有些多了,卻並未傷着他,他也不覺得疼痛。
“夫君,我確實是迫於情勢。”便聽蘇鈴悅道,底氣較之先前,虛了不少。
洛自持仍然冷冷望着她,不語。
洛無極心知洛自醉顧慮到洛夫人,不願他傷了洛家長孫,皺了皺眉。雖然蘇鈴悅確實情有可原,若換了他爹,也確實無人能傷得了他。但,事關洛自醉的安危,他只想儘快令他脫離險境。而且,洛自持尚未出手,便是默許。
不過,思及洛夫人的感受,花點時間耍些手段的確是更有效的法子。
洛無極收起碎月,盯着洛自醉頸上不停流下的鮮紅的血,冷道:“就算將公子劫去,你以爲他們會放過你們?你們是知情者,恐怕第一個要滅口的,便是你們蘇家。”
蘇鈴悅沒有言語。想必她早便明白,不過還存着拼死一博的微小希望罷了。
“何況,你以爲,我們會讓你帶公子走?”
洛無極說話素來平靜,平靜得過分,彷彿所有一切都胸有成竹。
洛自醉輕輕挑起脣角。
他能感覺到,蘇鈴悅正在輕輕顫抖。
“啊呀,弟妹,別做傻事了。回頭是岸,洛家素來寬宏大量,定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你爹孃的事情,交給洛二便可。”便聽黎巡笑道,“天下沒有他做不成的事,只有他不想做的事,你應該很清楚纔是。”
“二嫂,我們都是一家人。出了這樣的事,洛家絕不會袖手旁觀。”洛自節的聲音也響起來。
只差最後一擊了。一個唱黑臉,兩個□□臉,她多多少少有些動搖了。洛自醉已運氣衝破了穴道,望向仍舊冷漠的洛自持。
洛自持瞧了他一眼,繼續冷冷地看着蘇鈴悅,道:“你以爲懷了洛家的孩子,洛家便不會動你?”
他的聲音如刺骨寒風,沒有一絲情感。
這齣戲可算是圓滿落幕。該說他們幾人配合默契,還是所見略同?唯一的觀衆渾身輕顫,顯是洛自持一語道中了她最在意的事。
洛家不能惹洛二,果然是三哥的箴言。
洛自醉趁勢輕巧地脫開被蘇鈴悅制住的手,飛快點住她的穴道。
洛無極取了隨身帶的傷藥,立刻上前,壓住他的傷口止血。幸而洛自醉的傷勢遠遠沒有看起來嚴重,不然他絕對不放過這女人。即便她是洛自持的結髮妻子,是洛家長孫的孃親。
他靜靜地望了望蘇鈴悅,見她復又淚流滿面,順手解了她的穴道。
一直靜默着立於一旁的柳雨星和常亦玄走近他們,將她扶開了。
洛自持、洛自節、黎巡見洛自醉只是皮肉小傷,也都放了心。
只是洛自節瞅了一眼洛無極,再看了一眼他似乎是習慣性地環在洛自醉腰上的手,想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們怎麼這麼快便發覺了?不是正在斗酒麼?”洛自醉發覺他的目光,不着痕跡地自洛無極懷中脫離,淺淺笑道。
洛無極有些失落,卻依然神色如故:“她是哪邊的人,都心下明白,當然不能讓你與她單獨相處。”他們雖說確實是在斗酒,坐的卻是花廳的屋頂上。以他們的眼力,花園中發生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小無極,你是何時知道的?”黎巡面上雖帶些意外之色,語中卻滿是笑意。
“我查過她。不過,是四年之前的事了。”洛無極回道。
洛自醉倒真有些意外。當年洛自持成婚之時,皇悅曾說過的那些話,他始終無法不介意。剛開始,他還以爲蘇鈴悅是皇顥下在洛家以防萬一的棋子。但沒過多久便明白不可能。皇悅故弄玄虛,挑撥離間,只爲了掩飾蘇鈴悅的真實身份。確認之後,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一者,洛無極年紀尚小,沒有必要知道;二者,洛自持是何等人物,他並不認爲他會隨意娶一個女子入洛家門,即使那女子性情再合他意;三者,洛自節也斷然不會如此輕易接受這位二嫂成爲洛家人,定會調查出事實;四者,洛自清和常亦玄不插手,便是相信洛自持和洛自節的能耐。他也十分信任他們;五者,洛程對兒子們十分放心,也不必讓他不悅。洛夫人甚爲中意這位新婦,更不必令她傷心。至於洛自省和洛自悟,當時年少衝動,知道得愈少愈好。不過,經歷九年,他們定也心中有數了。
他和洛無極這九年回府的次數並不多,他沒有想到,洛無極居然會很快起疑。那時他纔不過十二,就能思考得如此周全,且沒有驚動任何人,實在難得。
“做得好。”黎巡讚道,偏過頭又問,“洛二,你何時知道她是長公主派的人?”
“與你同時。”洛自持道。
“那就是她無奈倒向那方的時候?不過,她還有個弟弟,這你我倒是疏漏了。戶部籍冊上也沒有她弟弟的名字。”黎巡沉吟道,“教館中這樣的女子還有數十個,這幾年又增了不少。”
“稍等,二哥,你居然將計就計?婚姻大事,豈可如此隨意?”洛自節長嘆。
五人一面說話,一面走向洛自持的院落。
走近院中前廳時,洛自醉倏地道:“二哥,方纔你那番話說得過重了,可能驚着二嫂了。情緒起伏過大,似乎不太好。娘如此高興,就盼着孫兒出世,不能讓她傷心。”
“就爲此,你心軟了。”洛自持淡淡地道。
洛自醉點了點頭:“二嫂確實有苦衷。看在我那侄兒的份上,我原諒她這回。”
洛無極沒有多言。
洛自節輕嘆道:“換了是我,也定能毫不猶豫地說出那句話。”
洛自醉微微笑了笑,倘若是他,大抵也是如此罷。不過,幸而這回顧慮了洛夫人,也顧及了蘇鈴悅,他們似乎有機會以退爲進了。
此事動靜並不大,當時花園中也沒有下人,洛夫人和洛兮泠並不知情。
洛自醉、洛無極、洛自持、洛自節、黎巡坐在洛自持屋中的前廳裡,靜靜地飲茶,等待。
不多時,便見常亦玄自內廳出來,道:“沒有大礙,只是情緒有些不穩。幸得黎家弟妹在,正開解她。”他邊說邊走近洛自醉,仔細觀察他的傷口,又道:“無極,你這傷藥可算是極品了,着緊些使。”
在洛無極眼中,只要洛自醉受傷,無論大小都不可怠慢,因此也只是微微頷首。而這傷藥得自黎唯,交給他時,也只說是金創藥一類的藥膏,他也從未在意過。
黎巡笑看着洛自醉道:“好好的洛小四回府探親慶賀,轉眼間便成了如此態勢,嘖嘖。”
洛自醉啜口茶,仍是淺淺地笑着:“如此態勢,卻是極好的態勢。”
“是啊,可巧的機會。不過,洛小四,你能撐得住麼?”
起初要殺他的人,現在卻只想綁他,爲着什麼事,洛自醉也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想必他們一時也不會拿我怎樣。重霂對他們何等重要,我若不說出他的下落,他們又能奈我何?”
果然又是那白毛狐狸,洛無極暗忖。認識重霂至今,這狐狸就從未給他們帶來過好事,盡惹麻煩。“我隨公子去,定不教他們傷公子分毫。”
“無極若跟去了,我們便放心了。只是,得儘快將他們殺盡才能免後顧之憂,省得他們再打什麼主意。”洛自節道,“而黎二哥若調遣禁衛軍,必會引起他們警覺。”
“不錯,而且不向聖上稟報也說不過去。死士、家丁、侍衛倒是其次,主謀可得在我們到之前堪堪斃命纔可。”黎巡道。
洛無極出聲道:“交給我罷。除了我,也沒有旁人了。你們都不好出面。”
洛自醉點頭稱是。若面見皇顥請聖旨,黎巡一人前去似乎顯得事態並不那麼緊急。而洛自持同去了,便會造成洛家慌忙的假象,也可迷惑一陣敵人了。且此事交付給洛無極,也可說是萬無一失。他對洛無極的功夫極爲有信心,雖然他從未在他眼前殺過人。
洛自持始終沒有言語,只是慢慢地品着茶,神情依然冷淡。
這時,就見柳雨星輕巧笑着自內廳步出,靜雅無比的氣質,溫和的氣息,令人只覺得如沐春風。“我知道你們想的便是這個。已經問過了,鈴悅妹妹所說之處,應當是陳家在京郊某地的莊園。前一陣,戰大哥恰巧去探過一回,不會有錯。”
“就是那裡麼?……陳家,太子殿下可盯了他們不少時候了。”黎巡笑道,以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案几上畫了幾筆。
除了洛自持和洛無極,幾人都湊上來瞧那簡單的京郊地勢圖。
待他們看完了,黎巡又畫了一個莊園圖。“當時戰也只是順道去瞧了瞧,沒查得太仔細,裡頭的佈置並不是很清楚。”
“幫了大忙了。”洛自醉道,一一記下。
陳家,一家之主位任工部尚書,是近年來長公主派堪稱左右手的人物。要劫持他棲風君,須挑個鎮得住他的地方,除去周簡寧三家,也確實非陳家莫屬了。
洛無極已經暗暗盤算過一遍,心中雖想着是重霂帶來的麻煩,面上仍然平靜如常。
洛自持看了看他,冷道:“既是如此,第一步,自醉、無極、自節、羽芙、大嫂、雨星同鈴悅去集市。第二步,鈴悅綁了自醉去陳家京郊莊園,無極和自節小心暗隨。儘量拖到天黑時分。第三步,自節接應了鈴悅便回府,我同黎二去宮中請旨滅叛賊。最後,自醉明早仔細挫挫他們的威風。”
“是,辦他們還不到時候,讓他們心畏應該沒問題。”洛自醉望向內廳走廊口站着的蘇鈴悅,一笑道,“嫂嫂,一會兒不必手下留情。”
蘇鈴悅臉微微一紅,繼而又變得青白。
接下來仔細布置的事情與他們無關,洛自醉和洛無極便離開了洛自持的院子,又回到花園八角亭中。
“無極,去過那莊園罷。”方纔洛無極並沒有過來瞧地圖,可見已經知道得更多。
“前一陣皇戩被他們激得慘,我們一同去逛了逛。”洛無極回道。也着實是巧合,此回是上天要滅那陳家了。
“噢?逛了逛?依你看,我會被關在何處?”
“那莊園依山而建,他們顧慮你的身份,最可能將你關在鑿空的山中。”棲風君,洛四公子,不論哪個名號,都足以讓那些人提心吊膽。
洛無極目光微閃,望着洛自醉的側臉。他半點不願洛自醉受傷,受人折辱,不過,這人卻似乎不太放在心上。
很相信他麼。
相信他,卻不能接受他。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洛自醉不經意偏過首,正見他深沉的眼神。
其中,殺機四伏。
洛自醉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不過,當然不覺得可畏,反而更加安心。
兩人坐了一會,便見洛兮泠奔過來。
“羽芙,一同去集市可好?東市離家近些,就去東市罷。”洛自醉喚道。
“現下便去麼?”洛兮泠高興得很,撲到他身邊。
“已過申時初了罷,立刻就去。”洛無極道。
“多去幾人也好。我要直接回宮,三哥、大嫂、二嫂可與你一同回來。”洛自醉又笑道。
“太好了。”洛兮泠自是不知他們此行有何風險,如清風一般跑遠了,留下一串笑聲。
申時中,洛自醉換了身衣袍,與洛無極、洛自節、洛兮泠、柳雨星、常亦玄、蘇鈴悅去了東市。
威名遠揚的洛家附近,無人膽敢盯梢。但到了東市,已有數雙眼睛緊緊跟着他們。
看在這些四處隱藏的人眼中的,便是洛自節和常亦玄徑直去了藥店,洛自醉、洛無極、洛兮泠、柳雨星、蘇鈴悅則一家店一家店地瞧,似乎要給洛兮泠買東西。不久之後,東市的人多了些,柳雨星拉着洛兮泠、洛無極去看些小飾物,洛自醉與蘇鈴悅落在他們後頭。
自然,沒多久,蘇鈴悅便趁人不注意,“劫”了棲風君洛自醉,往京外而去。
她輕功並不好,直到天擦黑的時候,才帶着洛自醉悄悄來到陳家京外別莊。
無人察覺到遠遠跟在盯梢者後的兩條人影。
蘇鈴悅在別莊外院中將洛自醉放下了。
四周燈火通明,洛自醉似漫不經心地掃過周圍,三四十名莊衛封住所有他可逃的生路,爲首的,是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
“做得好。”那人對蘇鈴悅道,視線卻緊緊貼着洛自醉,彷彿擔心他憑空消失。
“我爹和我娘呢?”蘇鈴悅急切地問道。
管事擡擡手,便見兩名莊衛押了一男一女上前。蘇鈴悅不由得慼慼喚了聲爹孃,兩人神情苦楚地應了一聲。
的確是曾經在家中見過幾面的蘇氏夫婦。洛自醉瞥了那管事一眼,道:“不知你的主子是何人,居然威脅無辜人。”
“無辜人?”那人冷笑道,“棲風君可小瞧你二嫂了。在她成爲洛二夫人之前,便應許了我主子,遲早要殺了你。”
洛自醉只輕輕挑起眉,神色依然自如:“我既然來了,你主子便得信守諾言,現在就放他們出莊罷。”
管事微怔了怔,朝那些莊衛點了點頭。莊衛鬆了手,蘇鈴悅忙將蘇氏夫婦帶過來,深深望洛自醉一眼後,躍上牆頭,消失在暗夜中。沒多久,便有十幾名莊衛跟上去。
洛自醉嘆道:“小人,真小人。”
這時候,洛自節應當早帶着蘇家人脫險離開了,他也只是感嘆一番罷了。
“棲風君還是想想自己得好。”管事冷着臉道,作個請狀。
洛自醉聽了此話,只笑了笑,便隨着他往內走。莊衛小心翼翼圍攏他,半刻不放鬆。
不多時,那管事便領他進了一個閣子。閣子建在山旁,想必閣內正是已經鑿空的山腹。洛自醉依舊悠閒自在,緩緩走入閣裡。
閣子裡生了香爐,裊裊上升的輕煙猶如一層薄薄的煙幕,散發出獨特的香味。香爐後坐了一個人,輕笑着看着他。
這人有些面熟,不過,洛自醉向來對那些世家公子沒什麼興趣,從未仔細辨認過他們。如今他也無法立刻將他與什麼名號聯繫起來。於他而言,這不過是個有些眼熟的陌生人罷了。
他大約也從未注意過,大半世家公子望向他的眼神,不是傾慕便是妒忌罷。
“洛四公子文武雙絕,名動天下。雖武藝似乎大不如前,還是不得不防,請見諒。”那公子道。
洛自醉在一旁的案桌邊坐下,但笑不語。長公主派有不少毒物,大抵都是重霂的功勞。這薰香的功用,與化功散類似,現在他已提不起半點內力。方纔那些莊衛有意無意撒向他的軟骨散,也讓他四肢無力。他們果然太瞧得起他了,居然雙管齊下。
“此次冒昧請棲風君前來,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包涵。”
“閣下不必如此多禮。我雖記性不好,但還知道閣下是何人。想必閣下也不會將我再放出莊了,不如長話短說罷。”
“四公子爽快得緊,倒是和以前一樣。”那公子笑道。
“究竟有何要事,不妨說來聽聽。”想起來了,這人正是工部尚書的長子。居然絲毫不避諱,可見絕不會讓他活着了罷。
“那我便不拐彎抹角的了。前些日子,我們丟失了一名童子,不知棲風君可知其下落?”
“我這些時日從未出宮,怎會知道什麼童子?”洛自醉笑笑,回道,“再者,就算我出過宮,吏部到太學這條道上便不知能看見多少名小童子呢。”
“棲風君可知自己如今身陷何種境地?”陳大公子笑容裡多了三分寒意,以指節敲着他身前的香爐,道,“你我都知那小童子是何人,又何必裝作不知情?”
“我確實不知閣下在說什麼。”洛自醉滿臉平淡,任誰也瞧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他的神色甚至足以令人深信,他此刻出口的話,都是真實。
陳大公子搖首道:“除了皇太子殿下,應當無人能攻破那莊園了。棲風君既是殿下的太傅,豈會什麼都不知?”
“閣下的意思是,前一陣,你們的一個莊園遇襲,丟了一位重要的小童子。正巧,刺殺太子殿下之時,殿下不在宮中,你們便疑心此事是他所爲?”
陳大公子盯着他,冷冷點頭。
洛自醉沉吟一會,清清淡淡地道:“我確實並未聽聞過此事,陳公子信不過我麼?”
“教我如何能信棲風君呢?”陳大公子輕嘆道,眼中閃過幾分厲色,“棲風君若不想說,我自有辦法令你說出來,還是少受些苦頭得好。”
“陳公子真是好膽色,不但劫持我這宮妃、一品大官,居然還威脅我。你可知你已犯下誅九族的重罪?”
“棲風君不必擔心我陳家,還是早些說出來得好。畢竟,你養尊處優多年,必定也受不得刑。就算你一身傲骨,無刑可催,折辱你的法子,我也多得是。”頓了頓,陳大公子輕輕笑道,“天底下仰慕洛四公子的人,不知有多少,我亦是其中之一。”
“能得大公子仰慕,榮幸之至。”洛自醉恍然未聽清楚他的話,仍笑得清淺。
陳大公子輕輕皺了皺眉。
一陣周旋之後,一名莊衛奔入閣中,貼近他,說了些什麼。
陳大公子望向洛自醉的視線頓時變得冰冷:“不愧是洛家人。將計就計,這招用得實在妙。不過,四公子從未想過自己的處境麼?”
三哥已經回府中了罷。洛自醉仍只是笑着,未答他的話。
陳大公子終究有些微着惱了,站起身來,欲張口叫人將洛自醉帶下去,動作卻忽然停滯住了。
洛自醉望着穿過他胸前,劍身閃耀着藍色火焰的碎月,笑了笑。
洛無極如旋風一般,拔出劍,將洛自醉攬入懷中。
他的身法太快,莊衛還未反應過來。
只見碎月劍輕輕在空中挽了數朵劍花,那些莊衛便無聲無息倒在地上。
洛無極摟緊洛自醉,提氣躍出閣子,幾個起落,潛入一座院落。
他雖然帶着一個人,卻似乎並無半點阻礙,輕飄飄地踏步,閃入內臥房。
內臥房的榻上,一個男子被殺氣驚醒。
藉着細微的燭光,洛自醉看清了,這人正是陳家次子。
洛無極手起劍落,沒有給他呼救的機會。
接着,如疾風一般,洛無極橫掃整座莊園。
無人發覺他的存在,四處搜查的莊衛,只找到愈來愈多的屍首。
敵手的性命,於洛無極也只是落葉罷了。
洛自醉始終注視着他的面孔,不曾發現半分猶疑,半分感情。
陳家之主自然不在莊園內,很快,洛無極便殺盡了陳家的主要人物,躍上莊園的高牆。
極目遠望,洛自醉看見漸漸接近的火光。
“工部尚書呢?”
“見你的確被帶入這莊園後,我便趕回京內。工部尚書今日未出府。”
“怎麼找到那閣子的?”
洛無極湊近他,聞了聞,道:“這兩日,你身上有種香味,似乎和迷蹤香相差無幾。”
洛自醉這才憶起,他今早似乎帶了寧姜送他的酩香花袋。想到此,不禁一笑,道:“無極,回宮後,尋個時候,替我謝謝寧姜。”
洛無極瞧見了他掛在腰上,甚爲不起眼的香袋,擰起眉頭。
池陽文宣帝淳佑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工部尚書陳家圖謀不軌,挾走棲風君。
刑部尚書洛自持、禁衛將軍黎巡緊急參見文宣帝。文宣帝震怒,頒下聖旨,抄斬陳家。
禁衛軍兵分兩路。由三品定遠將軍封念逸率軍包圍京中陳府,親自殺了企圖反抗的工部尚書;禁衛將軍黎巡趕至陳家京外別莊,救下中毒的棲風君,斬殺了陳家餘孽。
棲風君即刻被送回宮治療。解毒之後,皇后陛下仍然甚爲擔憂,令棲風君在鳳儀宮歇息一晚。
作者有話要說:被世界盃迷得七葷八素的銀……
昨天意大利……偶流了半桶的口水
今天估計又要流了--……
親們,所謂的不好的消息
詳細解釋如下:
本人……生性懶惰,去年考研,沉迷drama動畫小說,慘敗收場。心有不甘,而且不打算這麼早便工作,所以打定主意再考一年。
偶已經大四了,馬上便要被學校趕出去,電腦肯定得處理了。
家中無電腦(偶老爹好過分),所以,接下來的大半年,要上網應當十分困難。
思及此,想先跟親們說一下,讓親們有個心理準備。
七月偶大概還能找時候在網吧上網,可能會緩慢更新。
八月,偶再看看情況--……
之後……還得看看情況……
百分之六十的可能,在九月左右暫停更新。
親們,偶絕對不會棄坑,也絕對會爭取兼顧的。。。。只是偶那老爹太保守了,淚奔。
默默希望偶在九月前能更新完畢
哈米?世界盃?世界盃的緣故啊。。。。
更新緩慢
哈米,找藉口,不素不素啊
遠目——
偶很想六月份把中卷更新完的說。。。。。
預告:風雨欲來風滿樓,此章是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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