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和葉吟霜擦肩而過。雪兒低喟了一聲,扭過頭看看失魂落魄般頭也不回的葉吟霜。“咦”了一聲:“我還當得白老太太親自來抓她,她才肯回呢?怎麼這會兒就……太太,還是你有辦法!”
“我有什麼辦法?”瞥了雪兒一眼,於清瑤的笑容裡隱約有些感傷。前世裡,如果沒有葉吟霜,雪兒或許就不會代她而亡。說起來,其實雪兒纔是葉吟霜的大仇家纔是。這一生,葉吟霜沒有機會對她使壞,也沒機會害雪兒。可說來奇怪,一向性子很好的雪兒卻對這位親家小姐很是厭惡。倒似冥冥之中,前世怨已滲入今生的厭中。
搖了搖頭,於清瑤甩開那抹古怪的心思,笑着起身:“時候不早了,現在就走吧?”
雪兒愣了一下,立刻就喜笑顏開。“我還當剛纔被葉三小姐這麼一鬧,小姐就不出門了呢!”
於清瑤笑笑,也不答她,只回過頭去叫錦屏:“你同柳絮也是相熟的,這回正好也見見她。”
錦屏吃了一驚,有心問卻到底又把話嚥了回去。昨個兒她初來時,就發覺原本陪嫁到勇義侯府的柳絮不見了人影。她原本想要問雪兒的,可偏偏她初來乍道,卻被分了和那兩個小丫頭住一個屋裡,夜裡根本沒有機會和雪兒說話。那個妞兒又是個一問三不知的,而香墜只說太太不要柳絮姐姐侍候了,就打發了出去。聽得也越發覺得惶恐。這會兒聽到去見柳絮,她還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錦屏的面色,於清瑤挑起眉來,卻沒有說話。讓錦屏去見見柳絮,她也不過是想讓錦屏安下心,好好做事。說到底,柳絮也曾在老太太院裡做事,雖和錦屏沒有和錦繡一樣交好,可也是能說得上話的。可如果錦屏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倒也沒有那份閒情致意去理會錦屏的心思了。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念之仁,纔買了錦屏入府。未曾相處日久,她本就不曾要爲這個丫頭思量更多。
照舊是叫了陸富貴趕車,一行人出了府,直奔繁華街市。上了大道,就瞥見前面熟悉的身影。卻是葉吟霜低着頭,一路蹣跚而行,也不知是在想着什麼,一臉躊躇。
馬車擦身而過,於清瑤搭在窗邊上的手指連動都未動半分,渾似根本就沒有看到葉吟霜一樣。就像之前說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葉吟霜不再闖入她的生活。那前世種種她只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與其煩惱,不如見若不見。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總是過好了自己的日子更緊要。
“快點、快點……”尖利的女聲在街上爆出。於清瑤訝然看去,只見前面街口,一輛舊車飛駛而來。看那老馬跑得忽哧帶喘,分明已是極限,可偏偏那從車裡探出頭來的老婦卻仍是大聲嚷嚷着,叫把車趕快點兒。全不顧她那胖乎乎的身子幾乎就要栽出車外來。
看得目瞪口呆,於清瑤還沒反應過來。雪兒已經“哈”的一聲笑出來:“是白老太太呢!太太、太太……”雖然說得含含糊糊,可那興奮的神情分明就是有意回頭去看熱鬧。
想來,葉家母女當街大戰,着實有趣。
於清瑤卻只是瞥了雪兒一眼,淡淡道:“他人閒事莫要理會。”甚至連趴在窗上往外看的意思都沒有。
雪兒大感失望,看看於清瑤那平靜無波的面容,有心撩簾往外看,卻又訕訕地收回手。自嘲道:“也沒什麼好看的,白老太太打人,我也不是沒見我……”
於清瑤垂下眼簾,好不容易收起嘴角的笑,卻不應聲。直到馬車停下,外頭傳來陸富貴與人說話的聲音,她才擡起眼望出去。
隔着紗窗,隱約可見正有人自街邊的店鋪裡快步趕出。而外頭,陸富貴正和人笑着嚷嚷:“初五,你個小子,別以爲當了掌櫃就真是了不得了,還不快來迎太太……”
“富貴叔,你這是在說什麼呢?大街上,你還是不要這麼大呼小叫的好。”陸初五的聲音裡隱約帶着不悅之意。
於清瑤聽得清楚,目光不由微閃,心裡已有了盤算。
車門一開,一打眼看去,卻是柳絮燦爛的笑臉。想是剛從店裡跑出來,臉上一片緋紅。門一開,先脆生生地喚了聲“太太”。
於清瑤衝她一笑,在雪兒和錦屏先後跳下車,擺了馬凳後,才踩着馬凳緩緩下了車。她剛一下車,陸初五就迎了過來。笑着施禮道:“太太來了……”
陸初五的禮還未全盡,於清瑤已先笑了起來。虛扶了下,她溫言道:“陸掌櫃無需客氣。又不是府裡的人,如今你添爲掌櫃,又是一大股東,早就不該再行這麼大的禮了。”
之前這樣的話,她不是沒有對陸初五說過。可是卻還是第一次當着這麼多的人面說。她這話一說出口,原來對陸初五大呼小叫過的陸富貴臉上就白了。看着陸初五,眼神很是複雜,說不出是羨慕嫉妒還是有點畏懼。
陸初五眉毛動了下,可表情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倒有那麼點寵辱不驚的意思。只是笑着彎了彎腰,道:“太太裡面請吧!”
和他一起迎出來的夥計們分列兩邊,看着陸初五的眼神裡盡是恭敬。於清瑤看在眼裡,更覺得自己剛纔給陸初五這個面子沒有給錯。去歲她還未嫁時,也曾來過幾次這間最後命名爲“昌隆”的布行。那時候,鋪子纔開,夥計們對陸初五這個掌櫃也不過爾爾,可現在才過了不到一年,這些夥計都已成了陸初五的得力助手。就是染坊那邊,何嘗不是如此?
不過,雖然陸初五得了夥計們的忠心,她卻並不驚懼。人心齊家業昌,她既然把生意交給陸初五打理了,就不能總是胡思亂想,疑神疑鬼的。如果那樣,陸初五施不開手腳,這份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家當怕是就要散了……
而且,雖然大周朝對女子管束並不比前唐更嚴。可是到底一個女子出面做生意諸多不便。她之後還有許多要仰仗這些在外的管事,若才一個陸初五她已容不下了。日後還怎麼賺大錢呢?
於清瑤心中正想着,冷不防柳絮上前搶在陸初五身前。笑着挽住了她的手臂。“太太,難得您來,之前‘昌隆’您早巡視過多次,可卻還沒有一次來過我的鋪子。您還是先去我店裡吧?”說着話,竟是擡眼橫了一眼陸初五,頗有些挑釁之意。
冷眼旁觀,於清瑤暗笑在心。柳絮是個一向穩重的人,哪怕是不喜歡哪個也少有這樣表情外露的。可看她對陸初五這個樣子,分明就是格外不同……
這樣的話,自然不會說破。她看着吃了鱉卻只是摸着鼻子苦笑的陸初五,果真順着柳絮的意思轉身往“昌隆”的隔壁走去。
其實,原本兩家鋪子是一家的。只不過之前柳絮接管瓷珠生意後,就在旁邊另租了一間小鋪子,而且獨立打出了招牌。雖然柳絮也曾寫過信說過這些,可於清瑤卻還是第一次到這間“珠圓玉潤”來。
門上招牌並不大,可和旁邊特意漆了金漆的昌隆不同,這間珠圓玉潤的招牌卻很是別緻。大概走遍整條街,也再看不到這樣出心思的招牌。竟是把那瓷珠鑲在招牌上,生生鑲出了珠圓玉潤四個字。迎着陽光,色彩斑駁的瓷珠閃爍着別樣的光彩,看起來竟似彩虹一樣懸在門上,煞是惹人眼目。
看於清瑤滿臉讚賞之色,柳絮就笑起來:“太太從前就說過,咱們做的這門生意,比的就是個心思。所以奴婢就在這些上頭多花了些心思。”目光轉開,看到錦屏,她便笑道:“從前錦屏姐姐幫着做的那些款式,現在店裡也還一直賣得很好呢!”
錦屏牽起嘴角,笑得勉強,眼中更是掩不住驚訝。她還記得柳絮那時候的確是拿了好些瓷珠過來讓她幫忙串手鍊、珠花什麼的。她只當是作耍,卻從不知原來那時候二小姐、不,是太太,竟已在外開了鋪子。而且,據說被打發出府的柳絮,居然做了女掌櫃!這樣的事,她委實從來都沒有想過。
眼角瞥過錦屏的面色,於清瑤也不說話。慢慢地走進鋪子,人還未站穩,已有一個長相甚甜的少女迎上前來。先是施了一禮,才道:“如茵見過太太。掌櫃的,裡頭已經準備好了。”
於清瑤看看那自稱如茵的,再轉目看了看這鋪子。倒更覺有趣起來。這鋪子,可是小。小得竟不像是個做生意的地方。除了四面牆上的架子上用盤子裝了些瓷珠、玉珠、珍珠等珠子,又掛了些做好的樣品外,竟再無其他。
看她的表情,柳絮嘴角便翹了起來,似乎自離了府後,這丫頭便更多了幾分自信和活力。
“太太,請隨我這邊來。”衆人隨在她身後,穿過那道垂下的珠簾,竟是來到了一座小院。雖然院子仍是不大,可才過那間小室,便立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雖無太美的風景,可這間小院,卻也遍植香花。正中,卻是一株老桂花樹。雖然不是開花的季節,可那片片油綠的葉子卻也着實喜人。牆角的大缸裡,幾桿蓮葉探出,招搖着身姿。蓮葉間,又有幾條錦鯉靜靜遊浮,更讓這座小院平添幾分寧靜之意。
於清瑤轉目四看,忽然間就明白過來柳絮這番安排的用意了。轉過身,她還未誇柳絮,柳絮已笑問:“太太,是裡面雅室奉茶,還是桂花樹下品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