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不到的美麗。
美麗的暗紅色,醒目,驚心,如同一件厚厚的斗篷,又如同奔涌傾瀉的瀑布,在風中盪漾起伏,好像有了生命一般。
不是斗篷,也不是瀑布,是頭髮!
那麼長那麼美的頭髮!竟然是暗紅色的!
沒有如願看到面容,只看到這樣一身美麗的長髮,重紫簡直不能相信,曾經以爲,師父的長髮已經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了,烏黑如雲,直到今日她才發現,世上竟然還有人擁有同樣美麗的長髮,更加特別,絲毫不比師父的遜色。
頭髮不僅很長,還很多,並沒有用簪子束起,只隨意地披散下來,幾乎拖到地上,順直光滑,閃着點點光澤,襯着黑色長衣,分外華美,妖異。
重紫托腮,看得發呆。
對面還站着個紫衣女人。
女人也長得很美,然而有了前面那人作陪襯,也就顯得平常了,要說她身上有什麼地方能令重紫記住的,就是那雙眼睛。
一雙冰冷的的眼睛,帶着無數厭惡之色。
她冷冷道:“要救我容易得很,你爲何不去死?”
沒有回答。
“啪”的一聲,她擡手便打了那人一巴掌。
那人一動不動受了,聲音裡終於透出明顯的虛弱:“方纔接了洛音凡一劍,靈力恐怕難以凝集,待我破開結界,你先走。”
她“哼”了聲,不耐煩:“快點。”
原來真是個男的,這女人明明待他不好,他爲什麼還要救……重紫猛然回神,大驚失色,他是特意來救這女的,聽說還受了師父一劍,難道他就是……
遠處傳來喧譁聲,似有許多人朝這邊走。
重紫猶在震驚中,未及反應,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來,瞬間,她整個人就被拉出了窗外,緊接着胸口如受重擊,全身似乎被什麼東西瘋狂地撕扯。
無聲慘呼,重紫直直飛出欄杆,向海面跌落。
好痛!要死了嗎?
眼前景物逐漸模糊,頭頂黑雲逐漸化作一片空白,劇痛感正在緩緩消失,身體卻變得越來越輕,非但沒有下墜,反而在往上飄……
死了的話,是不是就能見到爹孃了?
那些多年不曾記起的、小時候的場景,此刻竟變得格外清晰,娘輕輕哼着小曲哄她入睡,爹爹總是抱着她說“我們家重子多乖”,可是後來他們忽然都死了,只剩她一個,流落街頭當小叫化,受人欺負,她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了。
重紫茫然,任意識逐漸流失。
冥冥中,視線盡頭出現強烈的亮光,吸引着她朝那裡飄去……
“重兒!”有人在喚她。
是師父!師父來了!
重紫努力留住最後一絲精神,費力地張張嘴,想要叫,卻什麼也叫不出來。
爹孃死了,她每回想起就很傷心,現在她若是死了,師父也會傷心吧,這世上還有師父待她好,她不要死,她要陪着師父!
她掙扎着想要回轉身,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喚,仍舊朝着那亮光處飛去。
正在着急萬分之時,輕飄飄的身體陡然間變得沉重無比,再也飄不動,直直往下墜,落入舒適的、熟悉的懷抱。
白光消失,眼前一片黑暗。
知覺恢復,全身火辣辣的痛,如受千刀萬剮。
一道清涼的氣息自口中緩緩度來,在全身流動,彷彿正在源源不斷地注入力量,疼痛感逐漸減輕,周圍的東西也隨之變得真實起來。
更真實的,是脣上的觸感.
洛音凡亦沒料到會發生這場變故,萬劫潛去救人,本不欲傷他性命,誰知他竟不顧安危硬接一劍,帶着宮可然奮力逃出了龍之淵,卓耀等人立即漫山搜尋,同時命青華宮所有弟子嚴加戒備,守住宮門,誰也沒想到他會逃去海樓,更沒想到他還有餘力衝破結界,最沒想到的是,海樓竟然只有重紫一個人,倘若卓昊在,報信不過是彈指間的事。
幸虧洛音凡事先在她身上作了法,察覺出事立即趕來,卻見她已魂魄離體,險些歸去鬼門,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便低頭,不惜耗損真神,一口金仙之氣度去,這才暫時攝回她的魂魄,奪回了她的命。
事情就是這麼巧,仙門修得大羅金仙之位的,至今惟有洛音凡一個,若非他來得及時,若非來的恰好是他,此刻重紫都已返魂無術。
迫於情勢,小徒弟只是個孩童而已,洛音凡本身心無雜念,當然顧不上計較什麼逾禮,衆人也知道他是在救人,且有師徒這層關係在,自然不當回事,都很緊張關切,惟獨卓雲姬望着二人發呆。
懷中小人兒痛苦地呻吟出聲。
洛音凡暗道僥倖,擡起臉。
衆人跟着鬆了口氣,半是佩服半是氣憤。
“幸虧尊者及時趕來。”
“萬劫如此狠毒,竟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又讓他跑了!”
是師父?重紫努力睜大眼,望着頭頂俊美的臉,那臉上表情依舊平靜,眼波里卻透着一絲焦急與內疚,師父在擔心她?
“重兒?”輕喚。
重紫想要說話,無奈胸口劇痛無比,只得皺了小臉,強忍着不呻吟出聲。
洛音凡搖頭,這孩子,受傷這麼重,還怕他着急。
一名弟子匆匆趕來,將一個金瓶給了卓耀,卓耀連忙上前:“貴派的九轉金丹一向靈驗,快些讓她服下。”
洛音凡並不推辭,道了聲謝,接過便喂重紫吃了兩粒。
這幾粒珍貴的九轉金丹本是南華派送來的賀禮,凡人食之起死回生,然而此番下手的人是魔尊萬劫,萬劫雖作惡多端,卻也有一點好處,就是很少散人魂魄,否則重紫此刻只怕早已消失於六界中,縱有金仙之氣也救不回了,這也算他一點善念未泯,可他始終是魔尊,魔氣太重,無意間就足以傷人,重紫魂魄才歸位,情況未明,九轉金丹多少有續命之能,總比不用的好。
卓耀道:“怎樣?”
洛音凡將金瓶連同剩下的金丹遞還:“暫且無事,但她似乎魂魄受損,恐怕……”
旁邊卓雲姬忽然開口道:“不妨,萬劫本無意傷她魂魄,只是本身魔氣太重難以避免,實乃無心之過,我這裡有個藥方正合用。”說完自藥藍中取出紙筆,飛快寫了幾個字遞給他:“這其中有一味引藥,紅葉靈芝,恰好是南華山特有的仙草,尊者不妨快些帶她回南華醫治。”
洛音凡點頭接過藥方,轉向卓耀:“我這便帶她回去,先行告辭,甚是失禮。”
卓耀忙道:“尊者見外,此去南華尚有幾天行程,不妨將剩下這些金丹也帶上。”
洛音凡看卓雲姬。
卓雲姬搖頭:“九轉金丹並非續命良藥,多了也是白用,不如留給急需之人。”
逐波似懂得主人的心思,早已飛至面前等待,洛音凡匆匆與衆人作別,抱起重紫踏上劍身,人劍如銀虹般劃過長空,頃刻便消失在天際。
卓耀忙着向趕來的不知情的一衆賓客陪禮,又命青華宮幾位仙尊與大弟子留下來合力修補結界,轉身忽見卓昊垂首立於一旁,不由厲聲罵道:“給我滾回去,面壁思過半年!.
不似來時的悠閒,逐波載着師徒二人在雲中穿梭飛行,連風也追不上的速度,片刻工夫已離開東海,行至千里之外。
重紫終於忍不住咳嗽,帶動全身劇痛,低聲呻吟。
洛音凡輕喚:“重兒?”
大約是九轉金丹起了作用,重紫力氣稍有恢復,艱難出聲:“師父。”
面色青黑,嘴脣蒼白,聲音虛弱無力,就連那雙淘氣的大眼睛也已失去光彩,半開半閉,平日裡的機靈模樣全然不見。
自以爲能護她周全,如今還是險些令她丟了性命。
洛音凡內疚:“疼麼?”
重紫遲疑了下,搖頭。
這懂事的孩子,洛音凡微覺心疼:“先別說話,回去南華,爲師便能治好你了。”
重紫眨眼想要點頭,忽然小臉緊皺,露出痛苦之色。
知道她傷勢發作,洛音凡不作思索,當即低頭,一口仙氣再次度過去。
清涼的氣息源源不斷流入體內,火辣辣的疼痛驟然減輕。
重紫緩過來,發呆。
青華宮他第一次給她度氣,那時她元神出竅,尚未完全清醒,處於半昏迷狀態,根本沒來得及去想什麼。
此刻的情況已經不同了,她是醒着的。
溫軟的脣,輕輕覆在她的脣上,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動作,可是那種感覺很奇妙,彷彿失去很久的東西又找回來,說不清道不明,真實,就是真實,真實得令人再也難以忘記。
一絲黑亮的長髮垂在她臉上,隨着她的睫毛撲扇而顫動。
沒有變化,心依舊平靜,只是有點醉,舒適得想要睡覺,重紫忍不住閉上眼睛,她並不懂得什麼,只知道很喜歡這樣的感覺,甚至可以忘記身上傷痛。
“好了麼?”
溫軟的脣離開,所有感覺立即消失。
重紫回過神,居然升起一絲淡淡的失望,不解地望着他。
“還疼不疼?”
搖頭。
洛音凡這才放心,催動逐波以最快的速度朝南華趕去,金仙之氣固然能減輕她的痛苦,但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耗損他的真神無妨,萬一途中生出變故就麻煩了。
他兀自急着趕路,卻不知重紫也在着急,
走慢點,晚點回去,師父就可以多抱她一會兒呢。
她悄悄將臉埋在他懷裡,貪心地想要記住這感覺,寧可永遠這樣,永遠在他懷裡,就是再痛些也沒關係啊。
逐波載着二人消失在雲中。
一個身影緩緩自雲層下升起,凌空而立,暗紅色長髮與黑色長衣同時在風中起伏飛舞,生動,妖異。
他面朝二人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忽然開口:“當本座是瞎子麼。”
聲音透着清冷的魅力,再無半絲疲倦,只有濃重的殺氣。
前方果然浮出一人。
黑色連帽斗篷,帽沿低得壓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高挺的鼻子,薄而美的脣,還有線條優雅的尖下巴。
大約是不喜見光,他整個人幾乎都裹在黑斗篷裡,就像黑暗幽靈,惟有左手露在外面,無名指上戴着一枚奇異的紫水精戒指。
脣角勾起,他似乎是在微笑,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奇特,陰沉帶着死氣:“萬劫君。”
說話間,手指上那枚紫水精戒指閃着幽幽光澤,透出一種神秘的誘惑力,彷彿要把人吸進去。
萬劫冷笑:“攝魂術還不錯,可惜控制我還差得遠。”
他不理會嘲諷:“都說洛音凡無情,對徒兒倒不錯,萬劫君追蹤至此,莫非想要動手?”
萬劫道:“洛音凡與我何干,我來,是想確認一件事。”
他微微揚起下巴:“哦?”
萬劫卻沒有再繼續這話題:“我與他動手,只怕正合了你的意,你跟我來,是想對付洛音凡,還是想要逆輪之劍?”
“萬劫君以爲?”戒指光芒又一閃。
“就憑你,攔不住我。”
“萬劫君還是這麼自負。”
萬劫不再說什麼,御風而去。
他沒有追,依舊站在原地,右手手指探出斗篷,撫摸戒指。
周圍的雲忽然起了變化,好象被什麼大力攪動,翻滾,奔涌,形成一堵堵高牆,片刻間竟然全變成了美麗的紫色。
漫天雲彩鮮豔,一名女子自深處飛來,紅粉飄帶,紫色裙裾,淡紫色長髮絲絲飛揚,晶瑩白皙的肌膚就像初開的帶露的花瓣,飄逸的姿態,美得如夢如幻。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身體柔軟像紗緞,居然像蛇一般圍着他的身體纏了一圈,最後輕盈地在他身邊落下。
眼前景象千般幻化,他只是微勾脣角,轉身隱去.
洛音凡帶着重紫日夜趕路,途中倒也沒出大事,順利回到南華,虞度與閔雲中事先已得信,各色藥物都準備好,陸續送上紫竹峰。
躺在熟悉的牀上,重紫既高興又惆悵,高興的是回家,惆悵的是從此師父不會再抱着她給她度氣了。
洛音凡不知她心中所想,站在桌旁低頭撥弄那些藥材,回身見小徒弟正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自己,不由問道:“還疼?”
重紫搖頭。
洛音凡微微嘆息,走過去。
受這麼重的傷,就算度氣能減輕痛苦,多少也還是會感覺不舒服的,這孩子一路難受得幾乎睡不着,卻很少吵鬧,因爲怕他擔心。
他俯下身,將那冰涼的小手放進被子裡。
長髮披垂下來,如瀑布般遮住光線,就像一面厚厚的小帳子。
重紫扯住一縷。
洛音凡好氣又好笑,略帶責備:“不得頑皮。”
小徒弟沒有像往常那樣眨眼笑,只是輕聲:“師父。”
洛音凡愣了下,不動聲色縮回手,直起身。
門外走進來幾個人,當先是虞度與閔雲中,後面跟着慕玉,還有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弟子,長相尚好,穿得卻花花綠綠的,大概是頭一次上紫竹峰的關係,儘管已經表現得很剋制,滿眼裡仍是藏不住的喜悅。
虞度先到牀前安慰重紫幾句,又轉向洛音凡:“沒事便好,藥都已齊了,只是那紅葉靈芝當年險些絕根,如今才幾年,尚未長出來。”
紅葉靈芝只生在南華山通天門下石崖上,當時魔尊逆輪率魔族攻上南華,一場惡戰,天昏地暗,南華山受損極重,尤其是通天門一帶,紅葉靈芝幾乎盡毀。
洛音凡看向牀上的重紫。
虞度暗暗嘆息,若非萬劫從不傷人魂魄,事情早已解決了,這小女娃魂飛魄散,對南華來說絕對是件好事,至少不用這麼懸心。
洛音凡尋思片刻,道:“當年南華曾將紅葉靈芝當作賀禮送出去,師兄可記得?”
虞度想了想:“崑崙有一株,遊方真人求過兩株……”
“罷了,跑來跑去也來不及,”閔雲中忽然打斷他,吩咐慕玉,“我房中千草圖上有一株,去取來。”
慕玉答應,匆匆離去。
洛音凡意外,平靜的聲音裡總算帶了絲感激:“多謝師叔。”
閔雲中冷冷道:“救是救活,將來少給南華添麻煩纔好,記住你的保證,兩百年。”
洛音凡微微皺眉。
“想不到師叔收藏了一株,”虞度忙笑着岔開話題,轉向旁邊那名穿得花花綠綠的女弟子,“既然藥齊了,就讓真珠拿去煉吧。”
洛音凡難得想起來,問那女弟子:“你叫什麼?”
女弟子受寵若驚:“南華第三百六十六代弟子燕真珠,見過尊者。”
“三百六十六代,”洛音凡輕念一遍,忽然道,“你可願意留在重華宮,替我照看你重紫師叔?”
此話一出,別人還未怎樣,牀上的重紫先就垮了臉。
尊者居然親口挽留!燕真珠兩眼發直。
虞度咳嗽道:“真珠?”
燕真珠回神,點頭如啄米:“願意願意,弟子願意。”
自己向來不會照顧小孩子,且日常事務多,難免有不周之處,洛音凡擔心的原就是這個,聞言放心:“如此,有勞你暫且住下。”
燕真珠只管點頭。
重紫徹底垮下臉了。
慕玉很快取來靈芝,虞度再囑咐兩句,便與閔雲中離開.
仙骨未得,凡胎肉體哪裡受得了萬劫的魔氣,這回重紫受傷着實嚴重,足足半年才見明顯好轉,又調養了半年,總算恢復元氣,期間燕真珠照顧得十分盡心,重紫也很喜歡她,私下總不顧輩分叫她姐姐,當然感激之餘,重紫更多是鬱悶,有燕真珠在,洛音凡就再沒抱過她,她也再不能像往常那樣賴着洛音凡了。
“蟲子,傷你的真是魔尊萬劫?”
“是啊。”
“你真沒看清他的模樣?”
相處這麼久,重紫早已發現,這個姐姐嚴肅正經的表面下,其實也有一顆八卦的心,聞言眼珠一轉,悄聲:“騙他們的,其實我看到了。”
“真的?他什麼樣子?”
“他啊……長得很好看,比師父還好看。”
燕真珠一雙杏眼立時睜大了:“真的?”
重紫笑嘻嘻道:“騙你的,誰叫你總問我。”天底下,別說有比師父好看的,就是有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也已經是不可思議了。
燕真珠去擰她的臉:“敢哄我?”
重紫求饒,回想道:“不過他真的很好看啊,雖然我沒看見他的臉,可是他的頭髮很好看,是紅的。”
燕真珠愕然:“原來傳說是真的。”她漸漸安靜下來,搖頭,喃喃道:“怎麼可能變成那樣……”
重紫也在奇怪:“那個女的明明對他很不好,他爲什麼還要去救她?”
燕真珠嘆道:“是宮可然宮仙子,萬劫當年爲了她,不僅自己屢次冒險,還讓手下也跟着做傻事,萬劫魔宮因此而散,爲救一個女人置手下不顧,誰願意跟着這樣荒唐的魔尊呢,所以等到魔尊九幽現世,於虛天中開闢九幽魔宮,羣魔有了新的容身之處,紛紛背棄他,奔九幽魔宮去了,萬劫也並不在意,獨自將萬劫之地遷往別處。”
重紫還是不明白:“宮仙子對他那麼壞,他應該不管她啊。”
燕真珠道:“世間最奈何不得最傷人者,無非‘情愛’二字,萬劫喜歡宮仙子,他雖然法力高強,卻始終成不了氣候,就是過不了這情關的緣故。”
重紫道:“情關?”
燕真珠笑得古怪:“你還小,不懂的。”
重紫推她。
燕真珠道:“等再過幾年,你長大些就明白了,對誰有情,就不會計較他是好還是壞,他高興,你便跟着高興,他不高興,你也會難過,他有危險,你拼了命也會去救他,可是他卻未必會同樣待你,若是他果真待你也如此,那便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了。”
重紫托腮:“就像我和師父。”
燕真珠“撲哧”笑出聲:“對對,哈哈,就是……有點不一樣,兩個人互相有情,是可以成親的。”
十三歲的重紫頭一次弄清這其中關鍵,“啊”了聲,臉通紅。
其時重紫的傷早已好了,但作爲第一個留在重華宮當差的弟子,燕真珠幸福得不得了,哪裡肯早早離去,重紫因爲感激,也不好主動提起。這一磨,還真的再磨了大半年,直到有一日洛音凡親自確認重紫已經完全康復,謝了燕真珠一粒清心丹,她才依依不捨走了,還不忘記囑咐重紫有事再叫她上來。
送走燕真珠,重紫飛快往大殿跑。
洛音凡負手立於桌旁,看靈鶴整理信件。
天底下似乎沒有任何事,能讓那張俊美的臉改變神情,永遠那麼安詳平靜,雪一般的衣裳,墨一般的長髮,絲毫不覺突兀,就像一副飄逸的水墨畫,柔和,超然。
重紫很想像以前一樣衝上去抱住他撒嬌,可是不知爲何,站在門口,遠遠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竟再也不能那樣做了,不自在,而且很緊張。
洛音凡早已發現她:“重兒?”
以前沒少被她淘氣捉弄,靈鶴瞅她一眼,踱到書案另一邊去了。
重紫晃晃腦袋,好容易恢復常態,飛快跑過去:“師父。”
“怎的到這兒來了?”
“我來陪師父。”
小徒弟傷好第一件事就是來伺候他?洛音凡微覺感動,接過茶擱案上:“你的傷纔好,不用過來,回房歇息吧。”
重紫不肯:“很早就好了。”
洛音凡只得由她.
自此,重紫更加堅定修仙骨陪伴師父的決心,日夜刻苦蔘習,兩年之後居然小有成就,洗筋易骨,脫去凡胎,得了半仙之體,成長速度開始比凡人慢一倍,洛音凡得知此事,並無多少喜色,只是夜夜對月嘆息,心中五味陳雜。
唯一正常的是,師徒變得更像師徒了。
自從傷好,重紫就再也沒有機會纏着師父抱,如今十五歲的女孩子,更不可能那樣,有關那個懷抱的記憶,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久遠的夢,藏在心底最柔軟最溫暖的地方。
十五歲,機靈可愛的小女娃已長成少女,身材拔高,始終不如聞靈之她們豐腴,卻別有種輕盈的味道,飄飄然如羽毛,衆弟子看她的眼光開始由喜歡變爲傾慕,前後獻殷勤的不少,可惜重紫一心陪伴師父,絲毫沒有注意這些,她關心的,是三個月後南華派又要廣收新弟子,而在此之前,與她一同拜入南華的上屆弟子都要面臨一次考驗,按照門規,每個弟子都要參加。
聞靈之見到她反倒一臉笑容,只不過大有看笑話的意思,被重華尊者收作徒弟的時候多風光,到頭來卻連御劍都不會。
洛音凡對此事絕口不提,似乎並沒有想過這個不會術法的徒弟將要面臨的窘境。
直到比試前三日,重紫垂頭喪氣去六合殿找慕玉,忽見許多女弟子嘻笑而過。
“秦師兄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