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媽,是我……我現在在仁和醫院……楠哥他剛剛突發急性腸炎,我和他同事一起把他送到醫院來了……嗯,現在已經緊急治療完了,身體可能還是有點虛,不過應該沒有危險了……啊?爲什麼要我照顧他?……我怎麼可能沒注意衛生啊!我和他吃的是一樣的東西誒……呃,嗯,好吧……我知道了……那媽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啊,門窗關好,早點休息……”
結束了和母親羅秀珍的電話,樑仁長長呼出一口氣,推開病房的門,就見曾宇楠平躺在牀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守在牀邊的同事曲文嘉說話。
剛剛纔因爲急性腸炎暈倒,現在這麼快就恢復了?
樑仁挪到牀邊,開始後悔答應母親留下來陪牀了。雖說曾宇楠是真的病了,但呆在他身邊,老讓自己有種隱約的緊張感。他可吃不準這傢伙會不會又想辦法來折騰他。
正捏着衣角站在牀邊,樑仁就聽曾宇楠說道:
“真是麻煩你了,不僅送我過來,還幫我墊付醫藥費……錢我出了院就還你。”
曲文嘉笑着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沒事的,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
樑仁看着這兩人客套來客套去,心裡暗自“切”了一聲。曾宇楠那個沒眼光的,居然不知道對自己感恩戴德,反而對這個半路不知從哪兒衝出來插一腳的傢伙感謝連連。
雖然他不否認,在毫無外援的情況下,他把曾宇楠拖到電梯間就已經很吃力了。如果不是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遇上了人事部的副經理曲文嘉,他很懷疑曾宇楠最後不是因爲腹部痛死,而是被自己拖死……
“今天也晚了,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我這兒有小澄陪着就行了。”曾宇楠擡了擡下巴,扭頭對樑仁笑了笑。樑仁說不上是什麼心理,只是將頭偏到一邊。
“……嗯。”似乎沒想到曾宇楠甦醒後會這麼快趕人,曲文嘉略有些遺憾地說,“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CALL我。”
“好好。”曾宇楠笑着應下來,隨即和樑仁一起目送着曲文嘉離開病房。
然而曲文嘉前一秒纔剛剛邁出去,曾宇楠後一秒已經惡狠狠地嚎起來:“林澄!說!你到底給老子吃了什麼東西?!”
樑仁心裡有些發虛,因此連肢體動作都不自覺地十分配合起來,低着頭一副小媳婦樣:“就只有芹菜啊……”
“我對芹菜過敏!”
“我又不知道……”
“那我怎麼會得急性腸炎?!”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反正我和杜十愷都吃了,但是我們什麼事都沒有……”
“各人體質又不一樣!難道你和杜十愷都對芹菜過敏嗎?!”
樑仁沉默,曾宇楠擡起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摸摸下巴。
剛剛吼了這麼一通,把他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力氣全都耗了個乾淨,這會兒他又只有虛弱地喘氣的份。但也就這麼休息着,他才能更好地想後着。
就連他自己都知道,這回的急性腸炎絕對不是那芹菜惹的禍。但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說出來?只有讓林澄認爲是他做的芹菜餃子有問題,才能讓他乖乖就範,不是嗎?
***
“林澄,你去一趟我公司。”曾宇楠大爺似的吩咐道。
樑仁這兩天倒是難得沒有搞些小動作。雖然他一直對曾宇楠抱持的“芹菜餃子就是罪魁禍首”這一說法持懷疑態度,但畢竟這件事還是跟自己脫不了干係。於是難得大發慈悲的他就這麼淪爲保姆,整天圍着曾宇楠轉來轉去,連花店那邊都不顧了。
“去幹嘛?”樑仁下意識地問到。
“去把我的筆記本電腦和桌面上左手側的幾摞卷宗拿過來。”曾宇楠答。
樑仁一瞬間呆住:“嗯?”
曾宇楠難得好心地解釋:“都說了到了季度末,這兩天我得把預算和融資計劃做出來。”
“可是你病了,醫生說過要休養……”樑仁反駁道。
曾宇楠立刻挑眉,一臉促狹的詭笑:“唔……難道你在關心我?”
擦!關心你妹啊!
忽略心裡透出來的那一點點緊張,樑仁刻意咬着嘴脣,模擬着林澄的舉動沒有說話。
曾宇楠那種對樑仁的違和感突然又升了起來。
眼前的人明明已經惱羞成怒了,卻還做出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讓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心裡忍不住泛出一種衝動,想撕開他的面具,想逼得他無路可走,想看他真實的表情,而不是現在這樣……
搖了搖頭,曾宇楠甩開腦中亂哄哄的想法,頓時又開始覺得頭暈了。樑仁見他不太舒服,居然也沒有多吵鬧什麼,而是順從地起身去了公司。
等樑仁把東西全都拿過來攤在牀上後,曾宇楠在樑仁的幫助下半坐了起來,開始專心致志地處理公事。樑仁閒的慌,左右看來看去,目光又回到了曾宇楠身上。
曾宇楠因爲專注地看着手裡的資料,眉頭微微皺起,脣線向下抿着一個淺淺的弧度。和平時的風流氣質完全不一樣,這一刻的他成熟又認真,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魅力。
樑仁忽然一陣恍惚,模模糊糊的,腦中似乎浮現出很多畫面。
好像是很遙遠的夏日,窗戶外是一片爬滿爬山虎的牆壁,只能透過來微亮的陽光。
少年穿着校服的短袖白襯衣,幾道灰黑的痕跡似乎在控訴少年的頑劣。然而不能否認的是,此刻,坐在窗邊的少年卻無比認真地,一邊看着老師在講臺上講課,一邊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着筆記。
似乎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他……
***
“哎……”
被說不上來的煩悶所困擾,樑仁愁眉苦臉地嘆了一聲,杜十愷卻忽然冷不丁從他背後竄出來,拿手扒拉起了他剛紮好的花籃。
“店長!你別扒了……我剛弄好的……”樑仁委屈地小聲嘀咕着。
杜十愷一隻豬蹄不客氣地在裡面攪來攪去:“不行不行,這個大花籃不行,重新插!你看看,這主色調全白,還加冷色系花朵,人家客戶是結婚,但不是冥婚啊!”
樑仁悶悶回答“哦”,然後迅速將剛插好的花全都往外拔,整個花籃頓時只剩下了光禿禿的花泥和花藤。弄好這一切,杜十愷已經從後面抱了一大把紅色的牡丹、蜀葵、香石竹和其他配色的花過來,扔給了樑仁。
“今晚之前要搞定六個,你加油吧……”杜十愷拍拍樑仁的肩膀,滿臉同情地說完這句話,轉身就去了另外一邊招呼客人。
樑仁又是一聲喟然長嘆,踢了一腳放在一邊的花堆,卻忽然聽到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
“那個……林澄……你需要我幫忙嗎?”
樑仁回過頭,紀含雅正微微含笑看着他,一雙剪水清瞳清澈又明亮。
和紀含雅相處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們才知道,紀含雅是這附近大學的新生,成績挺不錯的,人也乖巧聽話,來了花店之後頓時讓兩個大男人輕鬆了不少。雖然杜十愷爲了照顧“小妹妹”,還是刻意爲她降低了工作量,不過多個人多份力量,樑仁偷起懶來,倒是比從前更加容易了。
“誒,不、不用吧……”樑仁雖然很想有個人來幫忙,但紀含雅不論怎麼看都不像一副能做事的樣子啊。
“沒事的……”紀含雅吞吞吐吐地說完,突然漲紅了臉,小手一把奪過樑仁手裡的粉色玫瑰,“店長他給你安排的任務太重了……我看不過去……我來幫你吧,沒事的……”
樑仁目瞪口呆地看着紀含雅有些笨拙地開始剪花刺:“你真的沒問題麼……”
“當然沒問……啊!”紀含雅剛說到一半,就叫出聲來。樑仁探頭一看,原來是花刺把她的手指刺破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樑仁皺着眉,絲毫沒有遲疑地拿過紀含雅被刺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幫她把花刺挑了出來,又叮囑道,“可能會有點疼,不過過兩天就會好了,記得儘量不要沾水。”
紀含雅的臉好像紅得更厲害了,聲音細如蚊訥:“知道了……林澄,你真是個好人。”
樑仁一愣。這算什麼?被髮好人卡麼?
然而還沒等他想清楚,紀含雅就忽然湊過來,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隨即逃也似地跑到杜十愷那邊去了。
好吧,至少這算個寬慰。看來自己還是有吸引女生的資本的嘛!
樑仁摸了摸自己剛剛被親到的地方,無所謂地聳肩一笑,正打算繼續手裡的夥計,卻突然看到一雙被擦得鐙亮的皮鞋出現在自己眼前。
擡頭,果然是那個狐狸男。
曾宇楠笑吟吟地看着他:“不錯嘛,上班期間談情說愛……要罰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