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回昭陽殿時,恰巧嫂嫂方冉來看她,麗妃對嫂嫂抱怨了一大通蘇如畫的囂張,方冉微微一笑:“那娘娘準備怎麼辦呢?”
麗妃抱怨道:“別給我機會,若讓我逮到機會,我一定整死她,還好,皇上還是向着我的。”
方冉道:“但是若她姐姐生下了皇子,依照她的得寵程度,你的地位還是岌岌可危。”
麗妃緊張起來:“不會吧?”
方冉分析着:“大皇子不得寵,若蘇如錦的孩子是個男孩,再稍微聰明伶俐點,皇上必定會十分喜歡,到時候,憑着孩子,再加上蘇如畫的美貌,你怎麼能敵得過那兩姐妹?”
她說得麗妃也害怕起來:“嫂嫂,那怎麼辦?”
“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你現在還掌管六宮,把蘇如錦的孩子……”方冉朝麗妃使了個眼色,麗妃一驚:“你是說?”
“噓。”方冉掩住她的嘴:“娘娘,你想想,這孩子還沒生下來呢,若生下來了,還是個男孩,那蘇如畫豈不是更要爬到你頭上了,還不如趁現在,解決了這個禍患。”
麗妃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不行,嫂嫂,這萬萬不可,我怎麼能對付皇上的孩子呢,若讓皇上知道了,只怕他再也不會理我了。”
方冉嘆息道:“傻妹妹,你何苦爲了皇上的寵愛,而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呢?”
“可是嫂嫂,我是真的喜歡皇上啊,我可以爲皇上做任何事情,甚至可以爲了他而死……”
“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方冉打斷麗妃:“你對皇上的心,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當日他中毒箭昏迷,你不顧安危吸吮毒汁,七天七夜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地照顧他,冬日大雪糧餉匱乏,三軍凍死無數,是你變賣自己所有首飾,帶動所有女眷縫製棉衣鼓舞軍心,他缺乏將才求賢若渴,你就爲了他放下身段,甚至……”方冉嘆了聲:“但他卻先娶了賢妃,再廣納妃嬪,甚至還不顧你顏面殺了你的侍婢綠蕊,傻妹妹,聽嫂嫂一句話,皇上這人,是極薄情的,你可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他一人身上。”
麗妃目光有些恍惚:“嫂嫂,皇上他是不得已的,他有他的苦衷,我相信他心中是有我的,而我,從六年前的那一眼開始,柳若凌就不再是柳若凌了。”
方冉心中暗自嘆息,她自知麗妃已經情根深種,根本勸不動,她只好委婉道:“好了若凌,我們先暫時不提皇上了,但是你不是想當皇后嗎,如今後宮有三妃,賢妃是個悶葫蘆,皇上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她的兒子,暫時對你的皇后之位沒什麼威脅,恭妃就別提了,前朝餘孽,她要當了皇后,滿朝文武都會反對,本來你挾着我們柳家的功績,是最有希望成爲皇后的,但是偏偏殺出個出身高貴的蘇氏姐妹,妹妹美貌過人,姐姐肚子爭氣,這兩姐妹是你如今最大的威脅,你若不趁早爲自己打算打算,難道你想跪在蘇如畫面前叫她皇后嗎?”
“我纔不要!”麗妃果然惱怒了:“若真有那麼一天,讓我向她跪下行禮,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是啊,所以你想想,我們如今該怎麼做?”
麗妃有些猶豫起來,方冉又道:“你放心,皇上是不會知道這件事的,他還是會繼續寵愛你的。”
麗妃猶豫了半響,才道:“那嫂嫂,你就去做吧,別留下破綻。”她又恨恨道:“我是絕對不會讓蘇如畫這個賤人稱心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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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妃和蘇如畫鬥得和青光眼一樣,她也無暇顧及洛容瑾,洛容瑾反而落得清閒,她最喜歡練字,行雲閣清靜,也多得是時間練字,她一手簪花小楷是越寫越好了,這日她吩咐子妤燃起龍涎香,自己則抄寫着佛經,抄着抄着,自己也覺得心境寧靜如水了。
寫了一會佛經,她突然腦中又浮現出那個如玉的身影,她搖搖頭,怎麼又會想起他呢?他如今,已是自己一個不可企及的夢,再也觸摸不到了。
她一向是個極爲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入宮並不是父親逼她,而是她自己的主意,既然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嫁給想嫁的人,那還不如入宮光耀門楣,也爲纏綿病榻的母親和下落不明的幼弟爭取一點籌碼,至於愛不愛皇帝,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是唯獨那個男子,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意外。
雖然理智告訴自己不應該再想他,但理智怎麼可能一直戰勝感情呢?還記得少時第一次在錦江江畔見到他時,他一襲白衣,美得如畫中的仙,錦江江畔開遍的灼灼桃花,都不及他萬分之一的風采。從此她的心中,就不再屬於自己了。
洛容瑾微不可聞地嘆息了聲,取了一張宣紙,在上面細細寫下一行詩。
她寫好時,身後有一隻男子的手,抽起那張宣紙,洛容瑾一驚,起身時恰巧撞到那男子的懷中,她擡眼,恰好看到楚桓俊朗的面容,她一怔,想行禮,卻被楚桓托住:“不必。”
楚桓看着那張宣紙,讀道:“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他讀到最後時,洛容瑾已是臉色慘白,在宮中寫這種思慕情郎的詩句,是大罪,她跪下道:“皇上恕罪。”
楚桓卻將她扶起:“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真是好才情,卻不知,你爲誰而愁?”
洛容瑾咬脣不答,楚桓卻以爲她是小女兒的害羞情怯,於是笑道:“朕一直以爲你人淡如菊,不爭不搶,卻沒想到,你也會哀愁,也會思念朕,只是你從來不說,朕還以爲你不屑朕的寵愛呢。”
洛容瑾知道楚桓會錯意,以爲這首詩是寫給他的,但是她哪敢道破,於是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不敢給皇上添加麻煩。”
“難得你這般善解人意。”楚桓讚歎道。洛容瑾垂着頭,白皙的臉上有着淡淡紅暈,在楚桓的眼中分外覺得美麗,尤其是和整天爭吵不休的蘇如畫和麗妃相比,眼前這個女子更是讓他覺得心境平和,連繁重的政務導致的疲憊都拋到腦後了。
“朕近日有一個對子,一直苦苦思索而不得,不知洛才人能否爲朕解憂?”
洛容瑾微微一笑:“皇上請說。”
“煙鎖池塘柳,不知下一句應如何對?”
“煙鎖池塘柳……”洛容瑾疑惑地重複着,她忽然想起什麼:“那日在雪地上寫下這句對子的人,是皇上?”
楚桓頷首,他笑道:“煙鎖池塘柳,桃燃錦江堤,朕想了好些時日都沒有想出的對子,就被洛才人想出來了。”
洛容瑾不由覺得出乎意料,原來一直以爲楚桓是個金戈鐵馬的鐵血帝王,卻沒想到他才學也甚好,她不由道:“皇上過獎,皇上這個對子暗含五行,出得實在巧妙,容瑾也是想了很久,才能想出來。”
“你就不必謙虛了。”楚桓一笑:“你是潯陽有名的才女,世人皆知,你的一手簪花小楷也寫得十分靈秀,其實朕早已見過你的字了。”
洛容瑾意外道:“皇上在何處見過?”
楚桓拿出一個錦帕,錦帕上繡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梅花旁還寫着七個字:“花開花落終有時”。
洛容瑾道:“呀,這是恭妃姐姐的帕子,怎麼會?”
“這帕子朕偶然拾得,但吸引朕的卻是上面的字。”
“這字……的確是臣妾所寫。”
“你入宮三個月,時間不長,卻處處讓朕驚喜,你的淡然,你的才情,你的字,都讓朕覺得你不愧是潯陽洛氏出身的大家閨秀,讓朕十分欣賞。”楚桓靠近洛容瑾的鬢髮:“但是朕卻最喜歡,寫‘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的你。”
楚桓寬厚的胸膛靠近洛容瑾,從來沒有跟男子這般親密接觸過的洛容瑾有些發慌,楚桓說話時的氣息拂到她耳垂,癢癢的,又很溫暖,她白玉般的臉頰不由紅透了,楚桓看着窘迫的洛容瑾,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洛容瑾下意識地抽了一下,楚桓以爲她害羞,更加緊緊握住她小巧的柔荑,洛容瑾回過神來,也不再回抽自己的手,而是擡起頭,和楚桓五指交纏,她的眼睛如夜空的星星般亮閃閃的,烏黑透亮,裡面交織着羞赧、畏懼和絲絲憧憬,很多女子的眼睛都比她漂亮,但楚桓卻覺得,這是他此生見過最漂亮的眼眸,他低頭吻上她的脣,她的脣也如花瓣般柔軟,楚桓呼吸深重起來,將她攔腰抱起,走向帷幔深處。